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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杀局(1 / 1)

冷知遥道:“我们血行渐复,已能活动如常,那时对头们还未回转,暮鼓却已敲起来了。我们大家一起抢出陋屋,跑出数条街之外,这才心神安定,只觉这两日仿佛做了一个噩梦一般。”

“我们胡乱吃了些东西,林舸问我是否回醉仙楼,我说:‘不去,我们去江都赵家。’”

“接着把我听到的话复述一遍,又说:‘这些人心狠手辣,只怕不会容情。我们倘若先行赶到,或能从赵家小郎君口中问出事情真相,也好尽力相救。’”

易飞廉知道结局如何,闻言一叹。

赵云旗听到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忽的跪在地下,以手捶地,放声大哭。

堂上余人都知后面情形恐怕不妙,因而谁也不去制止他。

江瑶枝却将他抱住,咿咿呀呀地唱道:“乖宝宝,吃糖糖,不哭不闹睡得香……”

岳穆清忍不住上前与赵云旗相拥,泪如泉涌。

待赵云旗哭声稍轻,冷知遥方道:“我们也来不及回醉仙楼取剑,只是就近买了四柄长剑,便立刻赶往赵府。”

“赵府门丁认得我,知道我是醉仙楼掌柜,便笑问我来此何事。”

“我便说:‘我们几个有急事求见贵府小郎君。’”

“那门丁摇头道:‘小郎君正在做晚课,家主不许他人打搅。’”

“我说:‘那么便让我们见见献琛公。’”

“那门丁说:‘那要等我前去通报,看家主是否有空。’”

“我说:‘那就烦请速速通报,就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那门丁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他回来说:‘家主正忙着,一空下来就来见你。’”

“可是不知赵献琛在忙什么大事,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赵云旗脸色发白,止了哭泣,期期艾艾地道:“那日……那日爹爹生意上的事情不顺,心情不好,听见醉仙楼来人,以为是来要账,便故意晾着你们的。”

冷知遥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令尊若不是要摆这架子,说不定这一家老小的性命,也便……哎,也是天意如此!”

吕子孟发急道:“冷师兄不要卖关子,后来怎样了?”

冷知遥道:“我等得实在焦躁,因怕对头随时都要找上门来,突然向内闯去,边闯边叫:‘赵献琛,大祸临头了,你还要命不要?!’”

“赵府下人见我无礼,纷纷上来阻挡,我哪有时间与他们客气,一掌一个都打翻在地。”

“赵献琛出到外间,气得吹胡子瞪眼,厉声骂道:‘姓令的,你敢跑到我们赵家来撒野?你醉仙楼的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林舸气得要命,骂了他几句,赵献琛便指着我们,抖着手叫道:‘来人,将大门关上!再去几个人报官,就说有凶徒入室打劫!’”

“接着便有几个家丁冲了出去,将大门紧闭起来,防止我们逃脱。”

“我说:‘献琛公,你也忒不问青红皂白,我们好意前来报讯,怎的就将我们当做歹人?’”

“赵献琛问:‘报讯?报什么讯?’”

“我说:‘令郎何在?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赵献琛疑道:‘你找我儿做什么?他是吃饭没有会钞?还是打碎了什么物件?你只管找我,我替他结账便了。’”

“我们与他几问几答,就这么会儿工夫,忽听赵府门外长声惨叫。接着便是‘扑’、‘扑’几声沉闷的声响,料是冲出去的家丁倒地。”

“赵献琛尚自愕然间,我们已知对头到了。”

“我立刻大喝一声:‘退进屋去!退进屋去!’”

“赵府众人却都愣愣的不知所措。”

“便在这时,听门外有人怪笑,忽的丢进一物,活活乱跳,定睛看去,竟是一颗人心。”

“赵府众人一见,惊得魂飞天外,胡乱发喊,纷纷向内退去。”

“赵献琛脸色发白,说:‘你们、你们胆敢在扬州杀人,不怕王法了么?’”

“我也不理他,只是问:‘你还想活命不想?想活命就少说废话!你赵府正门以外,可有小门?’”

“赵献琛见我面色焦急,不似作伪,这才嗫嚅道:‘后院西侧有一个小门,专供下人进出。’”

“我说:‘好,你领大家从那里退出去。’”

“又对林舸他们三人道:‘我们自正门冲将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说罢我们四人一齐掣出剑来,便要取下门闩,冲出门去。”

“却听后面又是‘哄’的一声喊,隐隐约约便听有人在喊‘杀人了!杀人了!’”

“我心中一惊,对林舸他们三人道:‘糟了,对头早已计较妥当,后面定也埋伏了厉害人物,你们三人速去支援,我在这里断后。’”

“林舸他们自然不肯,我便摆出舵主架子,厉声喝骂,他们这才去了。”

“正门外扔进一颗人心后便毫无动静,我怕他们又绕至后门,心想只有拖延时间,好让林舸他们突围,便哈哈大笑道:‘尔等歹人,在门外滥杀无辜,算得什么好汉?有本事进得门来,来和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便听门外‘哼’了一声,门‘砰、砰、砰’地连撞了四五下,门闩‘喀拉’一声断裂,府门大开,走进一个面目阴沉之人,手里提着一个血流满面的门丁,原来他竟然用这人当做撞门锤,将门闩撞断。”

“进来之后,他便将这半死的门丁提起,一把扔在照壁之上,那人登时脑浆迸裂,死于地下。”

“各位,在下自认不是胆小之辈,可是见到这般残酷凶恶的行径,也不禁心中狂跳。又见进来的那人身着黑衣,正是前一日和我们大战的凶徒之一,后面跟进的那人却身穿一件灰褐布衣,面目包得极为严实,只留双目在外,炯炯有神。”

“那黑衣人尖声喝道:‘刚才出言挑战的,可是阁下么?’一听声音,就知他便是那位闻副头领。”

“我大声道:‘不错,我们兄弟四人蒙各位抬爱,邀至贵府一叙,此恩此德,正当衔环以报。’”

“那人嘎嘎怪笑,道:‘没想到阁下竟然还能逃脱,了不起!阁下想下手指点,自无不可,只怕你身手平平,未必如愿罢。’”

“我掣剑在手,大喝一声:‘废话少说,看剑!’一招‘电光石火’,刺了出去。”

“他不意我剑去如此之快,身形一矮才堪堪躲过,反手一掌切我手腕列缺穴。我急变招‘云横秦岭’,长剑横转,他这一掌险些就自己切到剑锋上去,连忙倒跃向后,口中喝道:‘好剑法!’”

堂上除岳穆清、赵云旗等寥寥数人之外,人人都知冷知遥的剑法在剑派之中不过中上而已,难算十分高明。此时那闻副头领赞他剑法,自然人人增光,不自禁地都面露微笑。

冷知遥又道:“这样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他始终不能得手。”

“那灰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这么一声,我已听出这人便是乙丑。”

“还来不及转念,那乙丑腿不抬足不动,不知怎么的,忽然到了我面前,按住了我肩部肩井穴,我霎时间一动也不能动。接着对方内力汹涌袭来,我全身剧痛脱力,摔在地下。”

“那闻副头领想要取我性命,灰衣人却道:‘不要理他,我们走罢。’闻副头领不敢违拗,便随着他向里走去。”

众人闻言均感震惊。

一则惊那乙丑身上绝艺,要知冷知遥虽不算什么顶尖人物,但终究也是个成名好手,几位堂主若与他当真动手,料也无法在三招两式之间就将他制住,可冷知遥在这乙丑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二则惊那乙丑心意难测,以冷知遥先前所说,似乎那人倒是在暗中相助,可此时上来便将冷知遥制服,毫无相让之意,然则又不许那闻副头领痛下杀手,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冷知遥又道:“我躺在地上,听里面刀剑叮叮当当,不时夹杂着惨呼和倒地的声音,料想对方已大开杀戒,又急又怒,可是身上气血如沸,四肢软麻,全然提不起力气来。”

“我勉力收摄心神,在丹田聚起一丝真气,仗着这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提剑向内走去。”

陈长空双掌一击,大声赞道:“不计生死,任侠敢为,冷师弟所作所为,无愧我侠义道本色。”

“小弟那时只是见不得恶人荼毒无辜,蛮劲发作而已,任侠敢为什么的,小弟却实在受之有愧。”

冷知遥摇头一叹,接着又道:“我向里慢慢走去,一路上都见赵府下人倒毙路边,心中更增愤怒。”

“待走到内堂门口,我见林舸卧在地下,已与另一名黑衣人刀剑互刺,同归于尽。”

“我悲愤已极,浑身陡然生出一股力气,大踏步走进堂内。”

“但见堂中尸横遍地,连我醉仙楼两名弟子也身被多创,死在其中。”

“只余九人或坐或立,坐着的是赵献琛与他的妻妾儿子,他那小妾抱着一个幼童,这云旗小郎君则抱着他母亲。这几人都是面露恐惧,瑟瑟发抖。”

“闻副头领和另两名黑衣人便站在他们面前,那灰衣人乙丑双手抱胸,立得稍远。”

冷知遥边说边指了指江瑶枝与赵云旗,示意众人这两人便是赵献琛的妻儿。

“我提着剑走到赵献琛他们五人面前,转过身去,狠狠地盯着对头。”

“那闻副头领没料到我竟然还能回转,不禁冷笑道:‘如阁下这般不自量力之人,在下生平未见。’”

“我当时气息不畅,提剑摆了个姿势,手却兀自抖个不停。可是见赵府上下无辜受难,几位朝夕相处的弟子也命丧歹人之手,心中又悲又怒,横下一条心,大声说:‘几位依恃武力,滥杀无辜,此间虽无人能制,但举头三尺有神明,将来因果循环,必有报应。’”

“闻副头领哈哈大笑,上来夺我兵刃,我勉力变招,但毕竟手中无力,一招便给他夺去了长剑。他左手剑光圈转,在我大腿上深深划了一剑,右手成掌在我胸口重重一击。”

“我身被两创,摔在一边,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那闻副头领嘿嘿冷笑,转过头去,突然将赵献琛那小妾从地上拉了起来,揪在身前。”

“那小妾拼命尖叫,小娃娃则是没命的哭,赵献琛扑上去想拉回他们二人,却被两个黑衣人用刀逼着,只能退了回去。”

“闻副头领问赵云旗道:‘昨晚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到这时候,还不肯说?’”

“那赵献琛拉着赵云旗的手,哭天抢地地道:‘我儿,你昨夜到底做什么去了?啊……怎么惹来这一帮子煞星啊……’”

“云旗小郎君惨白着脸说:‘我就在刘氏柜坊博戏耍钱,没去别的地方。’”

“闻副头领哼了一声,忽然一剑从那小婴孩的腹部刺入,剑尖又血淋淋地从那小妾的背后钻出,竟然一剑杀了两人。”

冷知遥话音未落,赵云旗跪在地下放声大哭:“小娘!……小弟!……是我对不住你们!呜哇……”

其实李玉娘这一房平日对他颇有些阴阳怪气,关系难算融洽,但终究是相处久了,一念及这母子惨死的情状,赵云旗内心之痛悼,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放声大哭。

众人听到此处,都是连连摇头叹息。陈长空一张黑脸愈加黢黑,咬牙切齿地道:“如此残杀妇孺,这宫苑宗胸中长的,都是狼心狗肺不成?!”

冷知遥待众人议论稍歇,才继续道:“闻副头领一剑杀了两母子,赵献琛便跟疯了一样,从地上窜起来,扑向那闻副头领。”

“可他一介平民,哪里制得住宫苑宗高手呢?反而被闻副头领扭住腕子,横剑颈上,一下都动弹不得了。”

“闻副头领便问赵云旗:‘小子,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一剑杀了你爹,再一剑杀了你娘,你想不想尝尝这个滋味?’”

赵云旗此时趴在地下,哭得死去活来,在场诸人设身处地,想赵云旗一个弱质少年在这等逼迫之下,心情之煎熬可想而知,不由地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冷知遥道:“哎,我当时只想大声与他说:‘你若抵死不说,你们三人或还尚有一线生机;你若将真相都说了出来,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那闻副头领一掌打得我胸口气血翻涌,话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于是便听这孩子将前夜修武馆那一场大战,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那闻副头领听罢,说:‘那年轻人……大家都叫他广陵王?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孩子呜咽着点了点头。”

“那闻副头领呆了呆,与另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喃喃地道:‘原来如此。’一剑割在赵献琛的颈上,将他杀了。这孩子的母亲惨叫一声,当场便晕了过去。”

堂上诸人均是一凛,转头相视,都是怜悯摇头。

冷知遥叹道:“我那时全身无力,别说想要救人,便是自己这条性命,也是预备扔在那里的了。当下只有长叹一声,别过头去不看。”

“便在那时,却听那乙丑忽然开口道:‘此事既然已经水落石出,那也不必再多伤人命了。女人孩子的性命,不妨留着。’”

“那闻副头领皱眉道:‘乙丑兄,这却是你的不是了。兄弟听说无影者行事果决,滴水不漏,怎的今天却如此婆婆妈妈了?此事干系极大,势必斩草除根,怎能留此二人在外面胡说?’”

“乙丑点头道:‘那也说的是。’身子忽然疾进疾退,闻副头领‘扑通’一声,倒在地下。”

“他那一下身法之快,实在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若不是一直盯着他们,定会以为乙丑一直站在原地,从来不曾动过。”

“但我双目一瞬不瞬的,眼睁睁看着他倏忽前进,举手在闻副头领喉头一捏,倏忽便又退回原地。那闻副头领一声不吭,便倒下死去了。”

“剩下两个黑衣人大惊,拔刀并肩对向那灰衣人乙丑,颤声道:‘你,你……’”

“乙丑冷笑道:‘此事干系极大,势必斩草除根,你们两个,还是自尽的好。’”

“那两人岂肯束手待死,举刀向他扑去,那乙丑却举一双肉掌去挡,只听‘当啷’数声,钢刀断于地下,接着便见他一手一个,刁住对方手腕,也不见他如何发劲,就见那两名黑衣人口中鲜血狂喷,瘫倒在地,就此死了。”

曲默笑、陈长空、吕子孟等人大惊,互望一眼,齐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们都知冷知遥坐镇扬州多年,见识业已不凡,这灰衣人的轻功竟让冷知遥评以“匪夷所思”这四个字,那可真是十分了不得了。

更让人骇异的是,此人竟以肉掌力断刀刃,又纯以内劲震死两名好手,这等功夫,便不说是空前绝后,恐怕也足以称雄当世了。

冷知遥苦笑道:“我见这人手段猛恶,远胜于那群黑衣人百倍,一时心中砰砰乱跳。”

“那两名黑衣人身上造诣,比起我来还要胜出一筹,可是那灰衣人乙丑杀之如碾蝼蚁。”

“我之前被他制住却侥幸不死,自然是他手下留情。可是眼见他这番杀人灭口,怎能再留下我等的性命?”

“几个念头还未转完,却见他哈哈大笑,转身便走了。”

“我瘫软在地下,过了许久才能挣扎着站起来,草草裹了腿上创口,回过头去,见赵家孩子惊得面无人色,哆嗦着无法动弹;他母亲虽从昏晕中醒转,眼神却茫然无光,已经神志不清。”

“我想带他二人离开,却实在没有力气,可又唯恐那灰衣人去而复返,便熄了火烛,捡起一柄剑来,在黑暗中等候。”

“伏击原本殊不光明,可是我知道自己武功与那人相差太远,再不使些法子,更加无法抵挡。”

“好在等了许久,那人并未回转,却是易师弟寻我来了。”

易飞廉接过话头,将其后事情略加阐述,随后便道:“我与冷师兄反复商量,觉得那灰衣人行事诡异,不可以常理猜度。”

“想他原本也是为了高将军之事来到扬州,现下又知道救出高将军的有我们琅琊剑派在内,不知他会不会来与我们为难?”

“他自己武功已是奇高,倘若再约些帮手前来,实在是个劲敌。”

“因此我们不敢耽搁,一起上山,前来报信。其后须当如何,还要请掌门人示下。”

大堂之中鸦雀无声,人人的目光都向谷听潮射去,不知这位声名显赫的武林耆宿,在这等棘手之事面前,会如何处置应对。

却见他扬声道:“知遥,那灰衣人乙丑形容身量如何?”

冷知遥道:“那灰衣人始终灰布包头,只见其目,不见其面。身量么,比常人要高大一些。”

谷听潮轻轻叹气,淡淡地道:“宓师弟,你几度深深呼吸,想是心有所感。不知你意下如何?”

宓延钊脸上一红,忙躬身道:“掌门师兄明察秋毫。冷师侄适才叙事之时,我心中已有所猜度。”

“那灰衣人暗中助我琅琊剑派子弟脱困,又饶过冷师侄不杀。醉仙楼三名弟子殉难,我料想多半并不是他下的手——想他武功如此了得,岂屑以兵刃杀人?”

“武功高强,行事乖僻,却又对我派独加青眼,这便让我不得不想起一人。掌门师兄,你看我猜得对么?”

堂上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一齐转头去看谷听潮。却见他脸现悲悯之色,抬头想了半晌,垂眉摇头道:“不是此人……但愿不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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