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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擒贼(1 / 1)

是日夜,金光门下神策军大营之中,两名身披大氅、衣着华美的人并肩策马而立。

这两人一人脸型瘦削,神情阴郁,双目中寒光沉沉,正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杨志廉。

另一人脸型微胖,咒骂连连,不时挥动马鞭抽击每一个不顺他意的下人,这人乃是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第五守亮。

第五守亮咒骂许久,见杨志廉毫无反应,不禁道:“杨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大当家当时说得好好的,要是先皇崩了,新皇帝和他过不去,他就以城南大旗降旗为号,要咱们领兵进逼长安,他在城中领禁军起事,里应外合,控制京城,咱兄弟几个还能吃香喝辣,共保荣华富贵。”

“如今旗也降了,咱兄弟也领军来了,可是屯了一天兵,攻了两天城,城里硬是什么乱象也没有。”

“大当家的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不是被新皇帝给关起来了,要不是给……”说到这里,突然截住了话头。

要不是给杀了。

杨志廉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想。

俱文珍是他们的大当家,也是他二人的恩人。他与第五守亮都是无人照拂的弃儿,被迫净身来到皇城,既无贵人照应,又无钱财傍身,若不是俱文珍多方照顾,且不说没有今日荣华,能否活下来也是未知数。

但他压住了起伏的心潮,只淡淡地道:“事已至此,咱们已无退路。破了长安,大当家但有所命,咱们听着便是;大当家倘若……”他咽了口口水,眼中凶光一闪,“咱便屠了李家,替他报仇!”

便在此时,一名斥候纵马到了近处:“报!太子亲率东宫六率到金光门增援,城中抵抗愈烈,登城甲士死伤惨重,是否继续攻城?”

杨志廉脸色阴沉,第五守亮问道:“太子?是先前的广陵王么?”

那斥候点头称是。

第五守亮转头对杨志廉道:“李纯竟然亲临前线,胆子不小啊。”

杨志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立在身后的八名宫苑宗死士,对那斥候大声道:“连太子都不得不出来压阵,可见敌军已到山穷水尽之地步,命虎贲军全力猛攻!其余各军在各门鼓噪袭扰,不让他处守军分兵来救!”

斥候听罢,领命而去。

第五守亮望着杨志廉的侧脸,开口道:“今日金光门一带已成必争之地,双方都拼死相斗,便要看谁力气绵长了。”

杨志廉道:“嗯,到对方山穷水尽之时,八鹞出手,定可奏凯。”

那八名宫苑宗死士闻言一齐半跪行礼道:“杨中尉、第五中尉但有所命,八鹞必誓死达成!”

杨志廉道:“莫急,你们先好好歇息,待到用你们之时,务须全力以赴。”

八人领命,歇宿到身后帐中。

这八人名称“八鹞”,是杨志廉、第五守亮的近侍,与俱文珍身边“九雕”合称十七太保,是宫苑宗中武功最强且又极为忠心的死士。

想当年神策军将军冯起不服杨志廉之命,领四十武士突起发难之时,若非八鹞护驾,杨志廉早已身首异处。

如今冯起早被杖杀,神策军中无人敢抗中尉之命,但八鹞护驾的习惯,却是一直流传了下来。

虎贲军对金光门的猛攻又持续了一夜,城上城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其状不堪卒睹。

金光门城门已然残破,但城内守军拼尽全力,用木板、巨石和尸体阻挡住了神策军前进的步伐。

金光门上,高崇文因彻夜未眠而发红的眼中透出一丝疲惫。

太多的杀伐,太重的伤亡,金吾卫的士气已经摇摇欲坠,如果神策军继续猛攻,也许他将不得不请示皇上,调用禁军来防守城池了。

好在敌军同样损失惨重,到了此时,攻势逐渐缓解下来,他们也不得不经历一段休整了。

凌晨时分最易困顿,尤其在如此紧张激烈的一夜鏖战之后,攻守双方已然疲惫不堪,人人都觉头脑昏沉,四肢僵硬。

就在一片寂寂之中,神策军军营之中陡然驰出八匹战马,直向金光门冲去。

那几匹战马夹在虎贲军、飞鹰骑乱兵之中,起初并不引人注目,但其奔行渐速,越过退潮般的虎贲军,直向城头而来,便陡然醒目起来。

高崇文醒悟过来,急命弓箭手瞄准射击,但当夜弓箭手损失惨重,此时寥寥数十箭射去,马上骑手轻巧避过。

待战马驰到城下,马上骑手忽然纵身而起,手中陡然亮出匕首或鹤嘴锄之类的器具,徒手从城墙上向上攀爬。

事起仓促,守城兵丁全然没有料到,一时不及向下抛掷木石,而那八人身手又矫健敏捷,有如猿猴,顷刻间便翻上三丈高的城墙。

城头士兵齐声发喊,各执兵刃扑上前去。那八人拔出长刀,高窜低伏,游斗城头百余名兵士,有如闲庭信步。

未几,八人突出重围,直奔在城头指挥战斗的高崇文与太子李纯。

但听城外战鼓隆隆,方才退却的虎贲军又如潮水般向城门涌来。

八鹞中为首的一人名叫马忠明,此时一边游斗,一边观察城上局势,见高崇文身边亲兵众多,兀自结阵抵抗,太子那边侍从却零零星星,只有三五人护着太子急急忙忙向城内奔逃,太子衣冠散乱,显见准备不足。

马忠明心中大喜,一时不及细思其中缘由,于百忙中喊了两句暗语,几个蹿跃便避开前来拦截的城头守军,领着两名好手径奔太子而去,其余诸人犹与城上守军缠斗。

这三名宫苑宗高手轻功极佳,太子与身边侍从哪里跑得过他们?几个起落之后,三人已追到太子身后。

那些侍从见状,吓得哇哇乱叫,一哄而散,太子却只顾低头跌跌撞撞向前奔逃。

马忠明心下大喜,暗想擒获太子这等莫大功劳,今日竟要落在我的头上,于是抢先拍出一掌,直罩李纯背心灵台穴。

这一掌中内力轻吐,正是要震乱李纯的气息,使之无法再提气奔跑,然后便可手到擒来。

岂料李纯忽然站定,转身一掌拍来。马忠明只觉劲风扑面,不禁大惊失色,暗叫不好。

未及收势躲闪,对方双掌已与自己双掌撞在一处,只听“喀拉拉”两声脆响,双臂已然齐齐断折。

马忠明剧痛惨叫之余,才看清穿着太子服色那人满面虬髯,形容粗野,却哪里是温文尔雅的太子李纯?

马忠明身后那两名宫苑宗高手见状,已知中计,赶忙挥舞长刀,上前护住马忠明。

那虬髯汉子长声大笑道:“尔等已陷重围,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伏兵四起,周围民居房上、窗中、墙边、井沿,都有弓矢探出,将三人围在垓心。

三人便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岂能敌得过如此近距离的万箭攒射?马忠明等三人心如死灰,束手待缚。

便在这时,一名小兵哈哈一笑,从阴暗处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揶揄道:“你们是杨志廉派来的死士?听说他给高将军的脑袋开了三百贯的价,不知孤王又值多少钱?”

马忠明咬牙忍痛,嘶声道:“你,你是太子?”

那小兵嘻嘻笑道:“我不是太子,难道那大胡子是太子?雷狄,普天下可有你这么粗鲁的太子?”

那假扮太子的正是虎掌雷狄,他听罢哈哈一笑,脱去太子服饰,拱手道:“末将不得已冒用殿下衣冠,死罪死罪。”

便在此时,众人听城墙边喧嚣渐烈,转身望去,见虎贲军在其余五鹞的引导之下,登城猛攻,城上金吾卫抵抗不得,已有两处防线破出缺口,虎贲军源源不断地从缺口登城,逐渐形成小股阵地。

马忠明虽然重伤被缚,见状仍是大喜,傲然道:“鼠辈小儿,虽执吾等,终免不了城破身死!”

李纯听罢,举右手搭成凉棚,望了远处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马忠明冷冷地道:“太子何故发笑?”

李纯道:“我笑你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马忠明哼声道:“人谁无死?太子顶多不过比小奴多活片刻,又有什么可高兴了?”

李纯起右手,竖起三个手指,嘻嘻一笑:“我至多数到三,城下便会鸣金收兵,你信不信?”

马忠明勃然变色,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城外金锣急鸣,正是收兵信号。

八鹞驰向金光门之时,飞鹰骑远离战场一侧阵脚微动,十余骑缓缓向中军大营缓步踱去。

其时战场纷乱,飞鹰骑又纵横惯了,一时也无人注意。惟右神策军将军郦定进向那十余骑扫了一眼,神色不变,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期待之意。

八鹞翻上城墙,杨志廉随即命士兵击响战鼓,全军向城墙突击。本已向阵后退却的虎贲军闻鼓声响,齐向城下涌去,中军大营瞬时为之一空,仅有百余亲兵守卫。

那十余骑见状陡然蹄下加速,直向中军大营冲去。

守卫中军大营后侧的几名亲兵见那十余飞鹰骑来得蹊跷,急忙出声喝问,不料对方一声不响,忽然刀剑出鞘,冲至近前,连杀数人。其余亲兵知大事不妙,急忙出声示警,上前拦截。

说时迟那时快,十余飞鹰骑为首一个忽将战袍一掀,露出一身劲装青衣,从马背上腾身而起,手中一柄长剑青芒吞吐,接连刺杀数名亲兵。

他甫一落地,便展开轻功,在人马之间穿梭,上刺人首,下斩马腿,守军登时大乱。

与此同时,其余十数名骑士纷纷解开飞鹰骑战袍,露出玄色劲装,除一人手持双鞭,一人手持长棍之外,其余人等尽皆手持弯刀,砍杀之间尽显彪悍凶恶。

杨志廉、第五守亮闻背后大乱,回头望去已知形势不妙。

两人权势虽高,身手尽皆平平,此时八鹞不在,如何胆敢以身犯险?当下一边喝令亲兵阻挡骑兵,一边纵马逃跑,大声喝令其余士兵前来救驾。

那青衣人知此二人一旦向前冲入虎贲军中,再要于千军万马之中擒敌首脑,可就难上加难了。当下长啸一声,从地上拾起两把横刀,脱手掷去。

此时他与杨、第五二人相距尚有五六丈远,但情急之时,手上气力倍增,横刀去势又急又快。

一刀斩在杨志廉坐骑后蹄,那畜生后蹄斩断,哀嘶一声,斜斜跌倒,将杨志廉摔了出去;另一刀则干脆利落地划在第五守亮的颈间,只见一道血线喷射而出,第五守亮身子一歪,栽倒下来。

那青衣人刀方脱手,便拔步追上,几个起落,便跃到两人落马之处。

那十余名玄服骑士见魁首落马,精神大振,齐声发喊,杀出重围,将青衣人、杨志廉和第五守亮团团围住,刀锋向外,抵抗包围而上的中尉亲兵。

青衣人俯身下去,见第五守亮已然身死,杨志廉右腿摔伤,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性命却并无大碍。于是上前将杨志廉拎了起来,厉声道:“给我下令,鸣金收兵!”

杨志廉阴沉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青衣人。

该死,这是郦定进手下的飞鹰骑,郦定进与冯起素来相谐,他是因为我活活杖死了冯起,所以想要反我?

杨志廉阴沉的眼神越过玄服骑士,向外侧望去。

十几丈外,郦定进木然望着自己。

右神策军飞鹰骑散布四周,隐然间形成一道防线,将自己的亲兵和玄服骑士一起围在垓心,又将退回来的虎贲军隔在外围。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捉我?”杨志廉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但尾音中仍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颤抖。

第五守亮的尸体就横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颈血还在汩汩流出,提醒他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叛军,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我乃琅琊剑派易飞廉。”青衣人身在万军之中,却神清气爽,面无惧色,“久仰杨中尉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话虽好话,他却是一脸揶揄神色。

杨志廉此时哪有心情计较他的态度,困惑地望着四周的玄服骑士:“这些人,也是琅琊剑派的?”

“不敢。”持双鞭的那个开口道:“好教杨中尉得知,鄙人乃陇右飞龙帮帮主方伯弘。”伸手一指身后,“用熟铜棍的乃舍弟方仲毅,其余都是鄙人的帮中弟兄了。”

“山野村夫。”杨志廉心头一阵火起,在喉头咕哝出四个字来。

他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手下有千军万马,到头来,怎么会落在这么一群布衣手里?

易飞廉站得最近,听到了杨志廉的话,只笑笑道:“兄弟们不懂规矩,让杨中尉见笑了。还请杨中尉速速下令,鸣金收兵。”

杨志廉冷道:“我若不肯退兵,你最多不过杀我;我若下令退兵,手中失了筹码,你又岂有饶我性命的道理?杨志廉纵横官场三十余年,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易飞廉摇头道:“杨中尉,今日你退兵也罢,不退兵也罢,难道你以为主将被擒,神策军还有攻克长安的指望吗?”

“你若主动收兵,我等将你交付朝廷,死刑流刑,自有公论。你若不肯退兵……”忽的伸手作势来扶,却突然在他左右臂小海穴各击一指。

杨志廉顿觉双臂酸麻难当,几乎要叫出声来。易飞廉眼中寒芒点点:“在下自有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杨志廉不肯失态,紧咬牙关,脸涨得几乎要沁出血来。

易飞廉点头道:“我知道杨中尉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想拖延时辰,让忠于你的将领有时间回身来救。”

“只不过,他们当日攀附于你,是指望凭你杨中尉的权势再进一步,而如今,他们为什么要救你?”

易飞廉望着他,又淡淡地补了几句话,但这几句话在杨志廉耳中,如同惊雷:“你知道为什么城内迟迟不起事?你的主子俱文珍已经放弃你了,要拿你换爵位呢。”

杨志廉的眼睛陡然睁大。易飞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疑惑、愤怒、狠毒、绝望……但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杨志廉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吃力地说出了几个字:“传令,鸣金,退兵!”

杨志廉的亲兵迟疑半晌,终于不再围攻飞龙帮众人,默默撤围。

有顷,神策军中金锣急鸣。

杨志廉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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