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源源 > 历史军事 > 四方劫 > 第四十九章 乱剑

第四十九章 乱剑(1 / 1)

易飞廉见各人无话,便道:“大家且散了吧,穆清留下。”众人听罢领命退去。

易飞廉见众人散去,这才收了手中铁剑,沉声道:“穆清,你坐下。”

岳穆清听他语气严厉,心下惴惴,只得依言坐下。

易飞廉绕室而走,不发一言,岳穆清更加惶惑,心中只是翻来覆去地思量:方才我剑法使得不好,师父虽然责怪,却也当着师兄弟们夸赞我勤于思索,怎么这会儿又生起气来了?

然而终归只能在心中想想,不敢问出声来。

过了许久,易飞廉止了脚步,厉声道:“穆清,你的剑招究竟是有旁人指点,还是你自行想出?为师只问你这最后一遍,你若再虚言以对,为师只有按‘欺师灭祖’一禁之例,将你逐出门墙。”

岳穆清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跪在地下,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弟子错了,是有旁人教我,可是这位前辈不愿旁人知道他的行止,弟子两难之下,只有曲意掩饰。师父,师父,你不要赶弟子走……”

易飞廉见状,眼圈也红了,于是缓步上前,拍了拍岳穆清的脑袋,温言道:“穆清,为师知道你素来不会说谎,此次虽然有意隐瞒,也是事出有因。若是旁的小事,师父也不会来与你深究,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追问清楚,总归心下不安。”

岳穆清闻言心下稍定,但听易飞廉口气郑重,便抽噎着抬起头来,说道:“师父,我犯了好大的错么?”

易飞廉叹气道:“我也不知。”

他伸手拭去岳穆清脸上泪水,又问:“穆清,教你那人,他多大年纪,什么模样,有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

岳穆清道:“他是个游方的大和尚,法号叫做善忘,年纪总有五六十岁了罢,中等身材,有些精瘦,唔,他的眼睛亮得很,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里。”

易飞廉眼中讶色一闪,脱口而出:“怎么,此人竟然是个和尚?善忘……这名号却是从未听过。”

岳穆清道:“师父,你为什么这样问?”

易飞廉呼了口气,慢慢地道:“我只是在想他的来历。江湖中人,有眼力和胆识挑剔琅琊剑法的并不多,或许,或许他与咱们剑派还有些渊源……此人现在何处?”

岳穆清摇头道:“善忘大师原先受了伤,我把他收留在值守山房之内,大约半个月之前,他已经告辞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易飞廉来回踱了一阵,忽问:“穆清,他还教过你什么剑法,你一一使出来给为师看看。”

岳穆清见他神色严峻,心中有些害怕,嗫嚅道:“师父,我错啦,我不这样使剑了。”

易飞廉道:“不,他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使,师父不怪你。”

岳穆清只得依言将善忘僧所教的十一招剑招一一使出,至于他从回首居字画上学到的剑招,因并不算善忘僧所授,便略去不演。

易飞廉看罢,脸色愈加灰败,喃喃道:“糟糕,糟糕,难道真的来了?”

岳穆清收剑站立,惴惴不安地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飞廉上前执起他的左手,道:“走,你随我去云峰阁见掌门。”

岳穆清不料此事还要上报掌门,心中愈加惊骇,但易飞廉神色凝重,他自然丝毫不敢违拗。

两人到了云峰阁中,谷听潮见易飞廉脸色不好,便问道:“飞廉,何事如此不快?”

易飞廉连忙跪倒:“弟子犯了大错,请求掌门责罚。”岳穆清不明其意,也只能跟着跪倒。

谷听潮笑道:“飞廉,你有什么大错?说来我听听。”

易飞廉叩了几下头,定定神道:“两个多月前,劣徒穆清在值守山门之时,遇有一僧人授其剑法,舍徒心思单纯,竟真的依法习练,弟子回来见此剑法,竟与传说中的‘归云乱剑’意韵神似。弟子疏于管教,罪莫大焉……”

谷听潮脸上笑意顿敛,站起身来,慢吞吞地道:“是真的么?”眼光从易飞廉身上转到岳穆清身上。

岳穆清顿觉芒刺在背,遍体生汗,趴在地下不敢说话。

易飞廉道:“千真万确,穆清小徒对弟子言道,那人说‘惊涛拍岸’一式华而不实,反而教他将‘投鞭截流’和‘钩玄提要’连用。弟子又看了穆清小徒所学诸剑招的演示,将剑法中有些招式改得面目全非,挥洒随性之意甚浓,却全无中正宏大之像,确与传说中引动纷争的‘归云乱剑’极为相似。”

谷听潮仰头想道:“‘投鞭截流’与‘钩玄提要’连用……”一时陷入思索,只顾发呆,隔了一会儿才说:“穆清,你把向你师父演示的招式,给我也演一遍罢。”

岳穆清害怕地流泪抽噎道:“穆清不敢,穆清知错了,请掌门责罚。”

谷听潮却轻笑一声,问道:“你知错了,错在何处?”

岳穆清一愣,方才答道:“弟子不该放着本门正宗剑法不练,却听信旁人,去练那旁门左道的剑法。”

谷听潮却哂笑道:“那你再来说说,何为正宗,何为旁门左道?”

岳穆清又是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易飞廉低声道:“掌门明鉴,当年骆庭霄身为祖师嫡子,不思将琅琊剑法发扬光大,反而故意对之百般诋毁,将个中招式改得面目全非,更擅将自创剑法传习众人,闹得派中弟兄互生嫌隙,不能上下一心,而他则借此声势,觊觎掌门之位。祖师爷在世时全心钻研百川神功,未加管束,以致身后祸起。”

“亏得文昭掌门团结帮众,果决行事,祖师爷方一驾鹤,便将其请出归云斋,关入回首居,公布其五大罪过,禁绝‘归云乱剑’,这才使得帮众重归一心,免得剑派空自遭劫,正宗武功一代而灭。”

“骆庭霄图谋既败,便该留在山中好生反省,可是他却逃出琅琊山,隐匿江湖,不知有什么图谋。如今‘归云乱剑’重出江湖,来人不是骆庭霄的后人,便是他的徒子徒孙。琅琊剑派代代相因,多少志士为之挥汗流血,可不能断送在他这一脉的阴谋暗算之中。”

易飞廉所说的,乃是琅琊剑派祖师爷骆秉笙身后,首徒顾文昭和次徒骆庭霄争位之事。顾文昭年纪既长,拜师又先,按理应当接任,但骆庭霄除了是骆秉笙次徒,更是其嫡子,在派中颇有人望,一时间双方隐然有分庭抗礼之势。

骆秉笙创制百川神功之后,日日浸淫于此,无暇安排身后之事,而骆庭霄却忽指其父所创琅琊剑法有诸多不足,并自创“归云剑法”以传众人,这一举动使剑派内部裂隙愈深,跟随庭霄者认为其武学禀赋甚至在乃父之上,而反对庭霄者则视其为大逆不道、野心勃勃之人。

骆秉笙晚年忽生急病而亡,顾文昭断然出手,囚禁骆庭霄,称“归云剑法”为“归云乱剑”,并将之彻底禁绝。但不料几年以后,骆庭霄还是抓住机会逃遁下山,从此杳然无踪。

此事虽然年代久远,但帮中代代相传,都说骆庭霄私改剑法、谋夺掌门、反下琅琊这几件事是大逆不道,幸亏文昭掌门力挽狂澜,才免一场大难。

孰料谷听潮听罢,却缓步走动,轻声叹道:“飞廉,此事前因后果、是非曲直,尽是派中故老相传,你我并未亲见,何必报以成见?来人与骆庭霄有关也好,无关也罢,仅凭其剑法与‘归云剑法’仿佛,便能指其来者不善么?”

易飞廉震惊失声道:“掌门,归云之乱早有定论,数十年来,庄中人人警醒,提防庭霄后人前来争夺权柄。依掌门洞见,难道此事另有别情?”

谷听潮摆手道:“飞廉,我没有什么洞见。此事发生之时,我等尚未临世,听众人口口相传,难道便能窥知真相么?飞廉,这天下积毁销骨、众口铄金的事,难道还少么?”

他顿了一顿,忽而又长叹道:“你幼时艰难困苦,因此养得性情刚直,虽然貌似洒脱,其实外圆内方,于善恶之辨过于执着。这本不是坏事,但行事先问是非,则不免偏信偏虑,自囿见识,更不利于高屋建瓴,统领全局。”说罢又看了易飞廉一眼,眸中若有深意。

易飞廉听罢,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谷听潮不再续说,又转向岳穆清道:“穆清,那人是如何教你将‘投鞭截流’和‘钩玄提要’连用的?你使给我看看罢。”

岳穆清偷偷看了一眼易飞廉,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便怯怯点头道:“是。”起身又演示一遍。

谷听潮观罢,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

“以掌门之见,这可是归云剑法中的剑招?”易飞廉问。

“我不知道。”谷听潮摇了摇头,又看了岳穆清一眼,“岳穆清,我问你,以你之见,你新学的剑招和琅琊剑法相比,哪个更有用些?”

岳穆清不料谷听潮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犹豫道:“这……”

“别害怕。”谷听潮笑道,“放胆说来。”

“弟子剑法低微,不敢妄下断语。”岳穆清想了想,“不过,琅琊剑法学起来太难,有些剑招似乎有些繁冗,那位大师教我的剑招,要简洁明快许多。”

谷听潮点头道:“嗯,你这么说,於我心有戚戚焉。”

他踱步背手望天,呆了半晌才道:“祖师爷创制琅琊剑法之时,正当年轻气盛,颇有普天之下何人及我的豪气,刻意把剑招创得花团锦簇一般,好教世人称羡。果然江湖中人看到琅琊剑法雄奇百变,无不交口称赞,于是历代掌门以下,人人循规蹈矩,只求练好这一门剑法,无人敢破一定之规。”

“老朽年轻之时,也觉此剑法令人目眩神迷,于是勤学苦练,只盼有一日能达祖师之境界,但近年越练越深,却反而偶有桎梏之感。哎,琅琊剑派历经百年,倘若执着于一套剑法,自古至今,分毫不变,是不是也如自陷禁锢一般呢?”

易飞廉听了,心中渐亮,问道:“那么以掌门之意,穆清这些剑招再练下去,也没有什么大碍?”

谷听潮已转身向堂内走去,遥遥叹道:“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易飞廉心下一松,大声道:“是!”但他还有一个担心未解,忙说:“掌门,若那僧人果然便是骆庭霄的后人,要谋夺掌门之位,咱们可不能不防。”

谷听潮应道:“那有什么大不了?最多与他论剑夺位罢了。他若果然德配此位,我又有什么不肯让贤的?”话音遥遥传来,接着便无声息。

易飞廉见谷听潮不以为然,只能叹了口气。

岳穆清转头道:“师父,我觉得善忘大师不像坏人。”

易飞廉摇头道:“人心叵测,哪里会写在脸上。”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决意通知各堂堂主严加防范,决不让此人再上琅琊山。

陈学义、郑平等人听说易飞廉带岳穆清去见谷听潮,都猜测是因为岳穆清练剑入了邪道,所以易飞廉带他去面见掌门请罪,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惩戒,心中不免暗暗得意。

但见易飞廉回来之后面色如常,岳穆清似乎还有欣欣然之意,此后练剑也一如往昔,于是疑忌愈深。

最新小说: 超神学院之战地指挥官 五千年来谁着史 唐君子 我成了大明拯救者 穿越兽世:小巫娘,生崽崽 温柔深处是危情 将六皇子拐进后院 李小宝张灵 大明虎威军门 骄王将妃之血色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