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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脱逃(1 / 1)

随着赵云旗的讲述,摩陀岭密道被发现的全过程,如同一幅长卷图景,在朱邪执宜和岳穆清面前徐徐展开。

元和三年(注:即公元808年)初,由于师父易飞廉从镇海军之乱的战场上回归,并向众人揭示了祆教与无影者在北方的存在,赵云旗因而自作主张,偷偷前往北方探查情报,却被陆家堡扣押。

直到谷听潮亲自写信斡旋之后,赵云旗才得以获释。但也因为此事,他被“发配”上了回首居,面壁思过。

天天坐监的生活,当然极其无聊。有一天,连降大雨后,忽然出了猛日,山谷里水汽蒸腾。赵云旗闲来无事,坐在山顶平台上望风景,突然看到半空云雾里显出一座山来,那山峰顶上,还有一间屋子。

“半空里怎么会有山?难道天上真有仙山,还住着仙人?”赵云旗大吃一惊,自言自语。

他天性聪敏,不易轻信人言,那些所谓怪力乱神之事,他往往敬而远之。然而,眼前奇景明明白白,绝非旁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而成,由不得他不纳闷。

但他转念一想,忽然想到幼时随父亲见西域客商时,曾有一名客商说起过,大漠之中,时有绿洲幻境,旅人若是信以为真,想跋涉过去取口水喝,却是永远也到达不了,只能渴死在半途。

那客商说,这幻境乃是蜃龙吐气所化,因而也叫“蜃景”。

这世上是否真有蜃龙,不好断言。但大漠幻境若真实存在,那么空中奇景大概也是同样的缘由。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景象毕竟百年难遇,他便坐在原地,仔细观摩。

看了一会儿,赵云旗忽然发现,那房屋的外形似乎与回首居十分相像。有了这个念头,他再看那山时,亦觉那崖壁陡峭、山顶平坦,竟像是摩陀岭映射在镜面中一般。他在山头上手舞足蹈,隐约亦见空中有人影闪动。

“难道这蜃景并非凭空造出,而是我周围景象的投影?”赵云旗大奇,暗暗想道。

他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忽又发现一件奇事:那半空蜃景中,屋脚下的崖壁上,有个小小的圆形光斑,与周围景象的色深截然不同,似乎是在崖壁上开了一个洞口。

赵云旗更加惊异,难道自己脚下的崖壁上有一个洞?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他走到崖边,探头向下张望,只见下面深有百丈,山脚丛林密布,崖腹略略向内凹陷,从上面无法看见。

他凝神回忆,以往经过摩陀岭下时,似乎没仔细观察过头上山壁。退一步说,即使认真观察,距离也太远,崖壁上还有草木遮挡,不太可能看清。

看来,想要验证崖壁上是不是真的有洞,除非下去看一看。

这念头刚刚冒出,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要知这悬崖几乎是直壁向下,高可百丈,若是失足坠落,定然尸骨无存!

为了探索一个无足轻重的洞穴,真要冒这样的风险?

随着云雾渐散,蜃景渐消,赵云旗按下心思,回到屋内。但这不知是否存在的洞穴,自此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的念头。

此后两天,赵云旗翻来覆去地思索。他首先想到,不知此洞是天然所成,还是人工所凿?前者暂且不论,若是人工所凿,除非是神仙降世,否则绝不可能从垂直的山壁上向内开凿,只能是另有挖掘口。挖掘之人将洞穴挖成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挖穿了山壁。

一想到这里,他便在山顶平台上四处寻找向下挖掘的痕迹,几乎翻尽了地皮,惜乎终究一无所获。

终于,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决心从崖壁上垂挂下去,亲眼看一看那个洞口。

回首居中,有一些散乱的麻绳,作大风天加固物品之用,但要承担身体的重量,仍嫌不够。他花了几天时间,用树皮、藤蔓等物搓绳,又几股并成一股,搓出一条长两丈有余,且足够结实的绳子。

此后一日,天气晴好,赵云旗看万事俱备,便将绳子一端牢牢系在崖边大树上,另一端系在腰间,将自己垂挂了下去。

此举着实危险,但赵云旗天性酷爱冒险,意志又极其坚决,一旦打定主意,便百折不回。他双手攀岩,双脚勉强够到崖壁上落脚之处,慢慢向下挪动。

他原本担心洞口太远,绳索不够长,没想到才挪了五六尺的高度,左脚探去便全是悬空。他稍微偏头望了望,感觉那洞口就在左下方,便朝右下方爬去。

又向下爬了三四尺,他便爬到了洞口齐平之处。果然,这洞口不但真实存在,而且宽度足以通人。

赵云旗稍稍挪动身子,扒到了洞口边缘,向内一望。其时大概已过巳正时分,太阳高悬,日光只照到洞穴外侧,内侧黑暗无法视物。

虽然看不清楚,他却感觉这洞穴并不狭窄,足以容纳成人的身躯。

赵云旗一咬牙,扒着崖壁,钻进洞口,并解开腰上的绳索,随手挂在突出的山石上。

没过一会儿,他的眼睛适应了洞中光线,立刻发现了有人来过的证据:在洞穴不太平整的地面上,滴落着若干红色烛泪,有几滴还特别大。显然,有人拿着点燃的蜡烛,在这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很快,预想中的另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它就在崖壁洞口的对面,靠着山体内侧。洞口以及它后面的世界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这下赵云旗知道,那位探洞(抑或是凿洞?)的前辈为什么要拿蜡烛了。

他没有急着爬回去取蜡烛,而是继续四下扫视洞穴。不过,这个五六尺见方的洞穴中,留下的似乎只有山石、泥土和野草,没有什么其他可供研究的痕迹了……

等等。

当他抬头端详洞穴顶端时,又发现了一个非自然的东西——一块从下面闩住的木板。

洞顶黑暗,故而除非仔细观察,否则难以发现此物。这是一块人工制作的木板,方方正正,板上带着一个闩扣,一根哨棒粗细的闩棍插在其中,抵住了洞顶。

“不知那背后是什么东西?”赵云旗脚踩岩壁,挺身而上,伸手取下闩棍,一推木板,木板应手而开,露出一个方形洞口。

他用力攀住洞口边缘,将身子拉上去一看,看到了一间陋室的地板和床脚。

原来,这个洞穴的顶端,和回首居的床底相连。

赵云旗从床底下爬出,恍然大悟。

看来,床底这个出入口,才是挖洞人最早开挖之处。但挖洞人大概是为了保守洞穴之秘,便在地板(也就是洞顶)上设计了一块从下面闩死的木板。如此,后人便很难发现这个入口,更无法打开它。

不过,在闩死木板的情形下,连挖洞人自己也无法通过这个入口下到洞中,或许这就是他要在崖壁上开洞的原因——如此,在时间充裕的前提下,他可以先借绳索之力垂挂到崖壁入口进洞,再通过床底入口拿回绳索(以免暴露),最后从床底入口回到洞中,闩死木板。

一套动作下来,此人便从绝壁孤室中人间蒸发,无人能识破端倪。

赵云旗越想越觉得有理。如今便只剩一个疑问:山体内侧的那个洞口,与什么地方相连?

他一骨碌起身,取了蜡烛,穿过床底入口回到洞中,按原样将木板闩好。随后,他点燃蜡烛,向幽暗的深处探去。

山体洞口之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仅能容一人通行。但也正因此,很容易攀扶倚靠,虽无台阶,上下倒也不难。

虽然蜡烛光线微弱,所能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赵云旗不知那通道的远端究竟是什么,但就自身位置的变化猜测,这条通道应该是在曲折向下,似乎与西面下山的道路相平行。

不知过去了多久,赵云旗渐渐听到水声潺潺,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不禁暗想:怎么会有水?这条暗道通到河里去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探暗道,行走不快,现在多半还在摩陀岭上,哪里会有河呢?

一想到还在山上,便突然明白了。摩陀岭上有几条山溪流下,在西侧山腰较平坦之处汇成一潭不大的湖水,因湖水清澈如玉,派中人都叫它“碧玉潭”。难道这条暗道的终点,就在碧玉潭中?

想着,双足微感凉意,竟然已踏入水中。赵云旗心中一个激灵:若是暗道终点在水底,人下去了岂不是要活活溺死?

还好,暗道终于由倾斜向下转为平行于地面,那水位虽然逐渐上升,但最高只没到胸口,倒也不妨碍呼吸。赵云旗扶着穴壁涉水向前,心中忐忑不安。

又行一段,通道忽然转折,天光霍然洒入,原来已到暗道的终点。

赵云旗心中狂跳,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洞去。只见眼前陡然开阔,身下波光粼粼,水平如镜,正是碧玉潭。自己身处湖心靠山一侧,距离岸边有十几丈远。

他甩开臂膀,泅水上岸,心中大快,一扫被囚禁数十日的郁闷懊丧。至此,摩陀岭暗道的全貌已被一举揭开。

“所以,去年剑派变乱之时,你就利用这条暗道,逃脱了天机堂的追捕?”听到此处,朱邪执宜恍然。

“没错,”赵云旗点了点头,“那天,我们上了摩陀岭,赶到碧玉潭边。我想了想,没有选择躲入潭中那个入口。因为泅水入潭,速度太慢,如果被追兵发现,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惕。若他们也下水跟来,这个通道就暴露了。”

“再向上爬,身后的追兵可就慢下来了。我也猜得到这个结果,一是因为从碧玉潭向上,通往回首居的山路只有一条,在他们看来,我们无疑是自投罗网,自然无须着急;二来回首居毕竟是派中禁地,他们不报经曲堂主准许,未必敢擅自闯入。”

“我可不管那么多,只顾沿山路向上。我娘和玉露奔波得很是辛苦,靠相互搀扶打气,才跟着我爬上山顶。”

“那阵子回首居内无人居住。先前用过的那根绳索,后来被我整理好放在屋内,依然还在原处。”

“那时,床底入口仍从洞内闩死,不能通人。我便仍缒绳而下,从崖壁入口进洞。我娘和玉露起初惊恐万分,不许我以身涉险,我再三保证之后,她们才半信半疑地允许我下去。”

“我顺利进洞,取下闩棍,她们这才亲眼目睹,回首居下果然藏着一条密道。随后我教玉露将崖边绳索解下,放回原处,两人又依次从床底爬下洞穴,再将洞口闩死。”

“这天,我们便躲在密道之中,遥遥听见上方屋中话声杂乱,都是惊叹我们三人如何凭空消失的,最终都说,我们多半是从崖上跳落下去,尸骨无存了。”

“不过,带着两个女子,我不敢在白天行动。一直捱到了晚间,我才带她们顺密道而下,静静地泅水上岸,趁夜色逃出了琅琊山。”

听到此处,岳穆清感叹道:“看来挖洞之人将密道终点选在碧玉潭,着实煞费苦心。潭水深处人迹罕至,虽经年累月,那洞口也难被发现;而在碧玉潭以上,孤路直通绝顶,历来看守者都只盯着那条山路,实在很难想象,囚徒会在水中出现,并从他们身后跑掉。”

赵云旗点头同意,继续道:“再往后,我们不敢马上回山,而是乔装改扮去了庐州,并悄悄打听派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多日打听之后,我们才得知,就在那一天,派中大乱,掌门师公逝世,吕师伯身亡,师父逃下山去,还带走了一个姓岳的小徒弟——那自然多半就是清弟你了。主持本派事务的,变成了曲师伯。”

“玉露师姐问我,咱们要不要回琅琊山去?我说当然不行。既然师父带着清弟破门出走,曲师伯那日的行径,摆明就是敌非友了,咱们还回去任人鱼肉吗?”

“于我而言,只要有娘在身边,世上无处不可为家;而玉露师姐呢,当然想回沙陀部落寻找父兄,但那时我们都只道沙陀远在西域北庭,这关山万里,她一个姑娘家可怎么去?就算我愿意陪着她,我娘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于是,我对师姐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寻个能养活自己的差事,再从长计议。有朝一日,我一定帮她想办法,与执宜师兄重聚。”

“就在那时,我们三人到了临近的宣州,恰逢宣歙观察使府正在征辟幕僚。卢观察使求贤若渴,不拘一格,并不只看重功名,而是想征召文武全才之人。”

“我这人嘛,清弟是知道的,少时蒙学还过得去,也算是读了些兵书战策,虽然练剑马马虎虎,但比那些书生总是强出不少。卢观察使与我一见如故,便授我判官一职,辅助他处理政务。”

“去年,朝廷打算对成德用兵,征召宣州兵马,承蒙观察使看重,我也随军出征,并负责本道兵马的军事指挥。”

“因家属不能随军,再加我那时偏居南方,还不知道执宜师兄已率部族内附,因此玉露和娘都留在宣州家中。不然,今日她与执宜师兄就可兄妹团聚了。”

“此次率宣歙军北来,我们原被安排屯兵西线。前些日子河东道范节帅知会卢观察使,说河东军一部将作为疑兵偷渡木刀沟,吸引恒州守军主力,希望我军与河阳军出兵接应。我那时已得知执宜师兄的沙陀骑兵也在战场中,便一力主张前往会合。”

“昨日我们到达会师地点时,得知战况变化,阿跌刺史与执宜师兄并未遭遇敌袭,已经挥师东进,前去接应神策军主力。与我们同来的河阳军因未接到军令,便自行后撤,回到了西线。”

“我对卢观察使说,敌人既未中疑兵之计,那便是已识破我军主力的动向,东面战场恐怕有一场大战,若我宣歙军就此退去,固然可以保全自己,却使得东面战友丧失了一臂之助。”

“讨逆军虽然来自天南海北,但此次齐聚河朔,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理应勠力同心,荣辱与共,不能因小我之私,损害全局。”

“幸好卢观察使对我言听计从,于是我宣歙军也拔营向东,总算赶上了今日之战。”

说到这里,赵云旗的讲述已近尾声:“不过,在这里不仅见到了执宜师兄,还见到了清弟,这可实在大出所料。我娘和玉露若是得知你们现在都好,可不知该有多高兴!”

因怕朱邪执宜不愉,赵云旗没有详述与朱邪玉露成婚之事。但朱邪执宜听到这里,也知道他们过去两年过得颇为不易。赵云旗虽不居功,但朱邪玉露在这纷乱局势中能够安定下来,自是受他保护照顾颇多。

虽仍难以立刻承认赵云旗的身份,朱邪执宜却也放软口气,说道:“等此战事一毕,我和穆清随你南下,去看看你娘和我妹子。”

赵云旗大喜道:“正该如此。”

岳穆清自知身有顽疾,也不知来日几何,能不能捱到与姨娘和师姐重聚之日,但这当口不想扫众人兴致,便只淡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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