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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魔中大魔(1 / 1)

曾国荃脚步疾走,用大袖护住墨玉灯盏,防止夜风将诡异的绿火给吹灭,火焰上空,一枚靛蓝的珠子,浮浮沉沉,透着邪性。

那灯盏里的灯油,尽数是殷红血液。

曾国荃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宛如冠玉,风流倜傥的脸庞,此刻几乎瘦得脱相。

“那贼厮好生厉害,临淮军也确实是胆大包天,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截杀于我。”

曾国荃自是认出了林动相貌,戴个面具,就能伪装?

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随着身体中力气流逝地越来越多,曾国荃心知逃走无望,他这会就算能够跑进大的城市,再用百年的老参续命,那也是无力回天。

此番伤到了根本,纵然有龙气硬撑,可就算活过来,至少也要丢二三十年的寿命。

他若是白发苍颜,成为一介老耄,朝廷如何用他?

大哥又如何用他?

心中念动即此,曾国荃一咬牙撕扯开身上的锦袍,也不再逃了,干脆利落书下一行血书——临淮军害我,杀人者,林元觉!

曾国荃不住喘息,胸膛好似破裂了的风箱。

倘若有人在此,就能见到,曾国荃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皮肤紧紧贴着骨头上面,骨骼与皮肤中间的那一部分血肉,就好似被某种恐怖的鬼物给吞吃了一般。

灯盏上的烛火,越来越旺。

呼!

曾国荃吹响了号声,夜空中一只瞧不出模样的大雕,抓起破碎的布片,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

万里之外。

鸱吻镇宅,朱墙黑瓦,明黄柱子,檐角挂着的一串风铃叮铃铃作响,风把远方的思念传递了过来。

曾国藩眨巴眨巴眼睛,忽地感觉到有些劳累,这些年南征北战,老曾算是习惯了晚睡早起,现在应该是快三更天,或许更久。

没精神的时候,老曾强提了一口气,他顺手一拨,拿起鼻烟壶。

“就吸一口,一口。”

曾国藩默默念叨着,正欲点燃烟草……常年放在书桌上的《智囊全集》被风翻动,夜风正巧把书翻到新签子的位置,书签上的笔墨透着三两行小字。

“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

“士人读书一要有志,二要有识,三要有恒。”

……

曾国藩目光不由一凝,他最近因为和临淮军袁三甲交流有感,正打算补全自己的第三句格言,同样算是为大清效力,便是让他三分又何妨。

老曾打算写的第三句是——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

袁三甲既然想要在未来战场上,分润一笔天京战果,只要他听话,乖乖让出苏州府,湘军便是丢两根骨头给他又有何妨。

这第三句格言,老曾本是打算收录进《冰鉴》以养神通。

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心绪突然变得不安宁了起来。

曾国藩下意识掐指一算,蓦地,脸上的表情怔住,一双倒吊的三角眼,凶光潋滟。

蟒是无角龙,黑鳞蟒又叫癫龙,赖皮龙,听起来并不如何,可这好歹也是,足足可抵三百六十多刻的龙气,王爵贤人至人之命格。

再进一步,作祖称宗,登顶九五,也未尝不可。

他快步推开房门,就见天上挂着一轮纯粹无比的银白月盘。

这轮银亮圆月竟给人一种无比清澈剔透的感觉。

“我命理崇玄色,老天爷竟挂一轮白月,这是五亲离走之征兆,可遭逢厄运的又会是谁呢?”

曾国藩眉目紧皱,心忧不已。

他为了镇压太平天国,两次夺情起用,倘若再丁忧一把,别说封圣的金身,死后能不能被定鼎为贤,都在两可之间。

“二四秋举二七进,八八升迁六四人,三生有幸兴门庭,一元复始会玉真!”

【二十四中举人,二十七中进士,八年京官连升八级,活到六十四岁,三生指三次投江未果,却兴盛了家门,一辈子到头了,就去天宫拜会文昌帝君。玉真即玉真庆宫,是帝君居住之所。(代指文昌帝君)】

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曾国藩想到曾经见过那位号称不语僧的禅师。

那个守了一辈子戒律的老和尚,却在人生终点,修成罗汉之际,破戒为自己批命,就此圆寂,连舍利子都烧不出一颗。

老和尚付出如此的代价,这命理就不应该出错的?

然而,现实却是走向了和命理不同的轨迹。

“难啊,难!”

望着那银白月盘,曾国藩此时就好似吞了一只臭鸡蛋般地难受,有东西堵住了嗓子眼,搞得他说不出话来。

最终,老曾晃了晃头,又安然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看起了发审局送来的条子。

发审局是绕过衙门组织,下放权力给地主乡绅办事情的一个机构。

正常来讲命案什么的,都得送往官府走一遍流程。

到了曾国藩这里,不用这么麻烦。

若是乡绅地主,怀疑某某贫农有可能是叛逆,是太平军,那就直接派兵镇压就完事。

老曾的屁股一直很正,那就是和广大地主坐在统一战线。

与其说曾国藩是在保卫清廷,不如说他是在保护神州大地,数万名广大地主的利益。

当然,在老曾看来,自己的做法是无比正确,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地主永远是地主,平民永远是平民,谁是朋友,谁又是自己的敌人?一目了然。

批了一会条子,曾国藩心底默默合计一番,又捞了多少真金白银,然后才不徐不疾,构思起自己的日记。

他打算在日记里告诫后辈——为官清廉!

日记是日记,捞钱是捞钱,两回事。

正经人谁写日记?

再说收银子的事情,那叫做——盛情难却。(日记里是这样写的。)

吹灭了灯火,外面天已经蒙蒙发白,老曾这才安然睡下。

……

天光蒙蒙,风流倜傥,满是书卷气俱已不在的人屠子,曾国荃瞪大了眼眸,注视着那一枚小小的符罡。

“怎么还不死!还不死!”

他口中不断呢语,脸上饱蘸阴气,好似一只披上了人皮的骨头架子。

一身精血流尽,裸露出袖口的手臂皮肤青紫,筋络凸显,顺着筋络往下看去,掌心的伤口外翻,再滴不出一丝的血液。

墨玉灯盏,灯油见底,熬了一个晚上,也没见把林某人给熬死。

二品大员,八十多刻的龙气都快烧没了,烧不死一个魔头?

这还不算最夸张的,就在曾国荃越发绝望之际。

咔次,细微的声音从丹丸上传出,一道细细的裂痕在上面绽开。

紧接着一股无比跋扈的笑声,从丹丸中传出。

哈哈哈!

林动放声长笑,打磨了一晚上的武艺,一群鬼怪被反反复复虐杀。

如果说,刚开始这些家伙一拥而上,多少能给林动造成麻烦。

那么,到了后面,随着对自身能力的不断开发,竟是让林动意外觉醒了一枚词缀。

绿色词缀【蚩尤大练!】打到后面,林动干脆放弃了用苗刀,纯粹以拳术镇杀鬼怪。

拳就是枪,掌就是刀,再加上永动机一般的体魄,他精神上虽然也有倦怠,但是一招一式变得更为圆融。

正此时,林动手臂一搭扯住红莲圣母挥动禅杖的胳膊,五指发力一绞,一条纤细的手臂,竟被他扭成了麻花。

遍地的残骸,陈玉成的鬼头埋在一堆血肉之中,脑袋被瘦美人直接贯穿钉死在地上。

英王的死法和生前,如出一辙。

其他的鬼物,或是被拦腰打成数段,比如彻底放弃挣扎的县令周。

又或是被缴械,反杀,木剑插进嘴巴,穿透喉咙,连同后脑勺一起钉在地上的卦铺李。

滚圆的血珠,滴落。

林动错开身位,到了此时,唯有无当圣母,朱凤奎两具鬼物还在挣扎。

生前被欺负,死了还要遭受血虐,换谁也气不过。

朱凤奎手里的大锤,如同流星般甩出,想要把林动的头颅砸上一个稀巴烂。

不过,林动只是身形一晃,轰出一拳。

那沾血的头发,披散。

火山岩一般的肌肉,隆起。

腰背上缠绕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的蓝色花纹,扭曲。

钢针般的白毛,倒竖。

以及一双杀气肆意,狂邪无处安放的眼睛……这一切,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真正的魔中大魔,凶光四射!

覆盖了白色绒毛的钢拳与飞来的大锤,对轰一撞。

八角紫金锤硬生生被锤成了碎片,漫天的纷飞。

【崩山一十三打!】加【蚩尤大练!】

试图再开一枚新词缀的林动,把脑海里所有的拳术奥义,一一过了一遍,最终摸索到这种组合的一点脉络。

崩山一十三打尚且没形成词缀,可这不妨碍,他的钢拳配上蚩尤大练的威力。

昂!

九首牛魔一声咆哮,肩膀上第二颗头颅,若隐若现,依稀又有两分清晰。

林动的身形高高跃起,漫天的拳影飞过,噼里啪啦的骨裂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最终,朱凤奎的鬼躯,被打成了一摊肉泥。

噔!

身子一拧,无当圣母独脚铜人槊再度从身后探来,林动轻盈让步,转身一绕,任由双手合十的铜人槊砸在肩上。

他咧了咧嘴,一声虎吼:“我要说多少遍,太轻了,我感觉不到你的力量。”

林动猛地前冲,狂如凶魔,咚咚咚,脚步声澎湃似擂鼓。

轰!

一记贴身撞,无当圣母的身躯,如同破布般飞到天空。

林动一跃而起,高出无当圣母半个身位。

双手一扣,一记大摆锤,轰然落下!

这种力道,比彗星撞击地星还要恐怖。

无当圣母临死还妄图招架,抓在手上的独角铜人槊,一瞬间断开。

无俦的力量,雷殛般落下。

明明是鬼怪之躯,结果直接把打爆成了一团黑气,连血肉都无留存。

林动从空中跌落,昂扬地站直了身子,环顾一圈,再一次没有一具能够站起来的鬼物。

“哈哈哈,痛快!”

他放声大笑,肆意张狂。

原来这一次鬼魂死尽之后,竟没有重新凝聚起来……并且,不知何时,月亮消失了。

一缕阳光,投射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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