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风雨未停，雷声渐止。
站在一侧，看着这张还带着些许稚嫩又有些苍白憔悴的清丽面容，洛夜白心中的疑惑渐浓。
“啪”夜风吹动窗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姑娘顿然惊醒。
“吵醒你了。”
姑娘看了看身侧刚刚给她披上外衣的洛夜白，不由得赧然一笑，起身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道：“我就坐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
“辛苦姑娘了，洛某无以为报。”洛夜白说着看了看帘后，眼底的担忧之色渐渐退去。
姑娘与他一道进了帘后，看了看床榻上依旧安睡之人，也悄悄松了口气。那张原本衰老面容已经复原，而那雪白华发也转为青丝。
容颜绝世，美人如玉。
“她原来竟是这个样子”姑娘眼中有遮不住的惊叹，缓步上前，“只是，又不完全一样。这并非她原本容貌，是吗？”
听此一问，洛夜白心底疑惑更深。
没错，这是阿难陀的容貌，而非尘如语的容貌。
“姑娘如此一问，洛某就更加好奇姑娘的身份。姑娘究竟是何人，怎会知道这么多？”
姑娘摇摇头，笑道：“我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算不算得上是巫族后人我自己都不知道。古籍所传之法，所谓的巫族不传秘方、佐以巫族后人纯净处子之血解毒之说，也不尽为真。不传秘方便是这金玉蚕，至于要我的血，那是因为这金玉蚕乃是以我们度氏族人的血所养成，它们只认我们的血。”
说罢，她沉沉吐了一口气，太息道：“现在，毒已解，人已救，她只要休养几日便会醒来。七公子医术高明，剩下的事自然用不着我再插手，我也该回了。”
“姑娘这便要离开？”从外面进来的尘烟闻得此言，不由得吃了一惊，抬头看着从帘后一起走出来的二人，讶然问道：“姑娘大恩未报，怎可匆匆离去？且这外面风雨未止，又是漆黑一片”
姑娘笑道：“我要离开全然是因为我自己，那人自己身体也不好，我若不在，他定不会乖乖听大夫的话按时服药，我得回去看着他。你们也就莫要再劝我，用你们的话说，我现在是归心似箭，恨不能长了翅膀立刻飞回去。想让我等到雨停下绝不可能，这场雨不下个三五天不可能停，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洛夜白拧了拧眉，道：“姑娘口中的‘那人’，便是此次托你来相助之人？”
姑娘点点头。
尘烟又问道：“敢问姑娘此人是谁？”
不想那姑娘摇摇头，道：“他不让我说，我便不能说。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他是谁，也不想你们知道是他在帮助你们。我既是受人之托，自然也是不便透露。”
闻言，厅内众人全都噤声不言，陷入沉默，将目光投向了洛夜白。
洛夜白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姑娘心中有所牵挂，欲要匆匆离去，洛某也就不再阻拦。聂涯儿。”
“公子。”
“备最快的马，最好的马车，再取一套轻便斗笠蓑衣。”
姑娘倒也爽快，忙出声道：“最好的马便可，马车就不用了。”
“是。”聂涯儿转身快步离去。
洛夜白笑道：“忙碌到现在，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斜眼瞥了洛夜白一眼，一脸鬼灵的笑，道：“我姓度，度过的度。”
二人见旁敲侧击也无用，都不由得无奈地放弃。
不多会儿，聂涯儿便捧着一套斗笠蓑衣而回，交给那度姑娘，“马匹在山庄门口候着，姑娘可随时动身。”
“自然就是现在。”度姑娘说着穿好蓑衣戴好斗笠，抬脚便出了大门，还不忘向几人挥了挥手手道：“你们就不用送我了，尘烟姑娘自己身体不好，要多加休息，至于七公子，你还要好好照顾美人。对了，美人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要看看这个传闻中的美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看她一脸变化莫测的神情，嘟着嘴似是自言自语，几人对她的好感不由得越来越深，只可惜她去意已决，留她不得。
尘烟不死心，烟眉微凝，清声问道：“度姑娘，当真不愿告知恩人是谁？”
度姑娘看着她希冀的眸光，不由得轻叹一声，道：“我看得出你们都想知道他是谁，可是我真的不能说。不过，我倒是可以透露一点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
“他确实是你们的故友，且关系颇为密切，否则也不会这么了解你们，再者，他与当今皇室有关。”说着她抖了抖身上的蓑衣，冲几人甜甜一笑，道：“好了，我该走了，你们多多保重。”
言罢，大步踏入雨中。风雨萧瑟，然那道背影却只让人感觉到坚毅与清绝。
“缘从何处来，情向何处去？若是有缘，此生我们定能再会！”
几人怔怔地看着那道略显潇洒的淡粉色身影，心中疑惑一重更甚一重。
说不出的缘由，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个度姑娘身上有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然所有人都可以肯定，自己未曾见过她，且，听她所言，她与尘如语或者阿难陀都不曾见过、不曾认识，既是如此，问题就只可能在托付她前来救人的那个人身上。
良久，众人回神。
尘烟目光渐柔，看着帘后那道隐约可见的人影，问道：“她怎么样了？”
洛夜白回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为何自己不去看一看她？”
尘烟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笑意，摇摇头道：“我无颜面对她，是我害了她，险些害了她一生，害了你一生，更险些害了天下众人。”
“你错了。”洛夜白摇头，目光深沉，“是你救了天下众人。若非你从中斡旋，又一次次暗示我们，只怕我们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呵！可我终究还是害了她”
“此事怨不得你，你也不过是受害之人。她与你是姐妹，对你也只有担忧与关心，从未有过埋怨之意。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又何故要苦苦抓着过去不放？莫要忘了，你现在是尘烟姑娘。”
尘烟心底狠狠一凛，抬眸看向洛夜白，眼底泪光闪烁，双手紧握。
“死者已矣，生者犹悲，又是何必？如此，我们如何对得起那些为我们而死之人”洛夜白缓缓说着，蓦地，他话音一顿，眸色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
尘烟觉察，问道：“怎么了？”
洛夜白凝眉道：“方才那度姑娘说，此人与我们乃是故人，且身份与皇室有关。”
聂涯儿走进来，闻声道：“她还说这人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既是故人，为何不愿透露身份，不愿回来与我们相见？”
尘烟清眉微蹙，道：“这些年来江湖武林与官府鲜少打交道，江湖事江湖了，这些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我们武林人士几乎与官府没有丝毫牵连，而今怎会突然跳出一个与官府不，是与皇室有关系的故人来？”
洛夜白握了握拳，眸色越来越冷，而眼底的忧虑之色也越来越浓，沉吟半晌，沉沉开口道：“当今皇室为何姓氏？”
聂涯儿脱口答道：“当然是苏氏天朝。”
话音刚落，他自己也蓦地一愣，只觉有些不对劲。
而后三人相视一眼，眼底皆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显然三人想到了一处去了。
“尘烟姑娘，有劳你了。”洛夜白回身看了看帘后尚未醒来的那人，尘烟闻言，已然明白他要做什么，点点头道：“七公子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洛夜白点点头，又道：“聂涯儿，我们回听七楼。”
“是！”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去猜洛夜白的心思，他连自己的心绪都顾不得去梳理。若是若是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
不敢想，不敢想，这件事太过突然！
“驾”
刚刚歇了一晚上，两人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往听七楼。他们必须要弄明白这件事，越快越好。
那座无名冢依旧那么安静地立在风雨中，这两年多来，每一个日日夜夜它都是这么静静地在这里，守护着他的公子，也守护着听七楼。
“公子”看着眼前的墓冢，聂涯儿双手颤抖，却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洛夜白站着看了片刻，突然一抬手，扬手一掌击向墓冢，力道把握地极好，只是将上面的土层掀起，并未伤及棺木。
“苏焕，莫气，我要查个究竟。”
言罢，他与聂涯儿蹲下身去，轻轻掀开沉重的棺盖，没有恶臭与腐烂之味迎面扑来，有的只是一阵浓烈的闷味儿。
聂涯儿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悬在半空，心里越来越慌，待他将火把举上前，看清棺中之物，顿然吓得脸色发白，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
棺中空无一物，别说尸体，便是一块骸骨、一件衣物都没有，这根本，就是个空冢！
“果然”许久，洛夜白从齿缝中丢出两个字。
不同于聂涯儿的惊愕，这样的结果似乎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公子，这怎会苏无赖他”
“他没死。”
聂涯儿有些六神无主，听得洛夜白所言，不由怔了怔，“什么？他”
“他没死。”到这时，洛夜白语气已经平稳，神色也渐渐缓和。
蓦地，他轻轻一笑，舒了口气，轻声道：“苏焕，他果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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