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相间的血从鼻腔和口中流了出来,南镜被疼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
艰难地抬起头,他仰望着蹲下来的凤栖梧。
“你还能说出那些话吗?”
他问着,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
南镜的嗓子咳了口血,张了张嘴,嗓子发出嘟囔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被兰蒂斯重新抱在怀里,脸上有水滴落下,顺在唇中。
咸涩的味道。
“给他治疗。”兰蒂斯咬着唇,恨不得替代南镜受苦,心中的痛楚可想而知。
凤栖梧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不用治疗,十二个小时,他能活蹦乱跳完好如初。”
“镜儿,没事了。”兰蒂斯有些哽咽了。
而怀中双目紧闭将脸转向外面的人,显然不想和他说话。
兰蒂斯心里酸涩地要死,只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让他家夫人揍一顿或者跪搓板,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有让你走吗?”
凤栖梧的声音,阻住了兰蒂斯的脚步。
“我找到他了,我可以带走他,你不能再打扰他。”兰蒂斯一脸决绝。
凤栖梧道:“你似乎忘了,我和你之间的赌约,是你是否会带南镜离开。”
“什么意思?”
抬脚在莫瑞那身上踢了踢,凤栖梧道:“你若是要带南镜离开,那么你赢了。作为对胜利者的奖励,你可以从我这里带走另一个人——但是,如果你选择的战利品不是南镜,那么无论是我,还是神域联盟,都不会放弃他,他依旧是我们的猎物。”
摩伦有种相当糟糕的预感,凤栖梧又开始做文字上的游戏了,这是他的长项,让人无法逃脱。
如果兰蒂斯选择带走的是莫瑞那,那么他就输了,更没有资格带走南镜。
所以,若想让南镜摆脱神域联盟,唯一的办法就是,兰蒂斯赢了赌约,并且他要带走的战利品南镜,至于莫瑞那,就只能留在这座城堡之中。
在场几人都立刻转了过来,兰蒂斯身子僵硬,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莫瑞那身上。
他对莫瑞那没有爱情,但他始终将莫瑞那当成最了解自己的知己和朋友,在这种时候,根本无法将莫瑞那弃之不顾。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南镜当成赌约带走,赢得胜利,然后将莫瑞那当成战利品。
但这样一来,南镜就失去了彻底摆脱神域联盟的机会。
他很危险。
无论怎样选,兰蒂斯的选择都是对的,也同样都是错的。
南镜睁开眼睛,冷淡地看着兰蒂斯。
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选择,迟疑便是最好的答案。
“轰——”
一声巨响,城堡颤了几颤。
凤栖梧眼眶移动,终端同时响起,他接通之后,便看到温玉那张浓墨重彩的脸。
“主子,半兽不知被谁给通通放出来了,我们的磁场也遭到破坏,军部的狗腿子已经开着机甲冲进来了!”
又是一声爆炸声,城堡又轻微震荡起来。
凤栖梧没有任何意外的反应,沉默两秒钟后,道:“撤退。”
“可是……”
“通知所有人,撤退!”
“是。”
摩伦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指。
二十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将城堡中的所有机关摸透彻了——哪里能够控制灯光,哪里能控制此时升降,哪里能控制覆盖大半个南半球的粒子干扰。
“做的真好。”
凤栖梧淡淡讽刺了一声,错过一脸尴尬的摩伦,站在兰蒂斯身旁,在南镜的左手上摸了摸,然后松手。
“我输了,你走吧。”
又是一阵轰炸,一座城堡已经在硝烟中坍塌。
军部强大的支援下,他无法再阻拦任何人离开,他的防护已经被破坏,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兰蒂斯深深看了摩伦一眼,道:“皇叔。”
“交给我,你先走,希林已经来了。”
摩伦弯腰抱起莫瑞那,望着兰蒂斯消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孩子,被凤栖梧彻头彻尾算计了。
他很想对凤栖梧说一句,我赢了,你跟我走,但他知道这是自取其辱——在他又一次算计了凤栖梧的时候,或者说,早在多年前他犯下此生最大过错的时候。
终端响起,摩伦接通了。
“皇叔,我在窗外接应你,快点出来,我们要把这里轰炸成碎片了!”
希林的容颜出现在眼前,背后的滚滚火焰和浓烟。
摩伦深深看着面无表情的凤栖梧,命令道:“撤兵。”
希林一愣,道:“皇叔你说什么?”
“撤兵。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穷寇莫追,马上停止攻击。”
沉默着,希林蛮有深意地在摩伦脸上看了看,道:“明白了。”
随后,他朝着所有军官发布撤兵的指令。
摩伦带着莫瑞那,步伐沉重地走了,他从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他害怕的,但他终于发现,他竟然不敢回头看凤栖梧一眼——他怕看到那双清澈眸子里,全是失望和憎恶。
凤栖梧站在窗口,望着黑暗中的光辉——那是一排排的战斗机和机甲,整齐地悬浮在半空,上面有大大的r字母,这代表那些都是封长陌的亲兵部队。
他看到悬崖下的城市中,街道上有上千个半兽人在咆哮,在撕咬,在吞噬着彼此。
他看到南镜被凤栖桐从兰蒂斯怀里抢走抱住,封长陌将大衣盖在了南镜身上,带着他上了飞艇。
他还看到,摩伦将莫瑞那交给别人,在登上飞艇前,缓缓转过头来,和他遥遥对望。
偌大的城堡,只有凤栖梧一个人,没有白日的黑夜,无穷无尽,显得他无比孤单。
“主子。”
“主子。”
“主子。”
几道声音接连从身后响起,凤栖梧淡声道:“我们也走吧。”
温玉望着那些还没有离开的军部走狗们,啐了一口,道:“什么玩意儿。”
弥生说:“我们真的要放弃这里吗?”
他们看着那不断减少的试验品,心情低落。
更别说凤栖梧了——眼睁睁看着耗费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大厦崩于眼前,是怎样一种感觉?
凤栖梧按下墙边的一个按钮,整块地板都开始发生颤动。
“走吧,这里已经彻底被他们摸清了,军部会马上来围剿。”
费里德脸上还带着半张面具,望着他的试验品们,心塞成狗。
神父仁慈的声音响起,他左手托着十字架,右手握着权杖,和凤栖梧并肩站立,看着幽灵般的军团,道:“除了爱与信任,没有什么不可能重来。”
温玉闻言,撇了撇嘴,“你的宝贝棺材不在这里,你当然无所谓喽。”
神父但笑不语。
翻了掉粉的白眼,温玉捏着兰花指说:“就这么放他们走,我可爱的完美体哟,可真是羊入虎口,他要是成了太子妃,我们才没机会把他抢过来呢!”
凤栖梧一挥手,将黑色的窗帘放了下来,遮挡住外面的世界。
“你错了,南镜还会回来的,一切都没有结束,他会心甘情愿地回来。”
兰蒂斯,失败的惩罚,从来都不是我给你的,而是你自己在做出选择之时,就注定将要承担的结果。
唯有爱情与信任,一旦破碎,便无法重来,这是你的祖父,用血和泪换来的答案。
我们拭目以待。
“公爵大人,我们该走了。”
一位上校站在摩伦身边,行了一个军礼。
摩伦看着那黑下去的城堡,道:“再等等。”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地下之城都开始发出剧烈的震颤,轰隆轰隆堪比震天响的雷鸣,落在地上的飞行器浑身发抖,大地崩裂。
一座又一座城堡倒塌下来,尘土飞扬,迅速化成一片废墟。
“公爵您做什么?公爵大人——”
身形不稳地跌落在地上,直到他被几只手死死拉住,再也无法往前一步,才蓦然回过神来。
他在做什么?
他居然从飞艇上跑了下来,朝着那片废墟跑去?
不,不是的,凤栖梧对他而言只是个过客,是个路人,是个随意逗弄的小东西。
“大凤儿……”
摩伦喃喃一句,死死抿住双唇。
“走。”
他转身,决然离去。
黑暗的地道之中,凤栖梧缓缓勾起红唇。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