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众邻居虽然同情她, 但是刚才看到二喜被折磨的骨瘦如柴,身上伤痕累累的样子, 心中还是有些不齿, 劝慰了两句,见她哭起来没完没了, 便转身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哭天喊地。

靳武是第二次坐警车了,还能端住架子,靳安一家却是第一次,很是拘谨,身子僵硬的动都不敢动。二喜刚刚脱离虎口, 也很是紧张的抓紧了蒋勤的手臂, 一刻也不放松。

坐车一路到了县城,他们一家比徒步还累, 在派出所做了笔录, 留下联系地址, 民警便让他们回去了。民警还安排车要送他们, 但靳安一家不住的谦让,民警也看出他们是不自在,便没有勉强。

靳安一行便去了客运站坐公共汽车,那售票员是认识一家人的,看到二喜找回来,也替他们高兴。不过是间隔了一二十天,可是二喜和当初坐车时, 那机灵活泼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那售票员很是同情,安慰了二喜几句,还嘱咐她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二喜紧紧抱着蒋勤的手臂一言不发,她现在简直是粘在了蒋勤的身上,一刻也不能分开,即便蒋勤要去厕所,她都要跟着,一眼看不见蒋勤,她都惊慌失措的。

回到家,一家人都在他们家等着,看见二喜回来,三春和五福跑的最快,飞快地冲到面前,就抱住了二喜大哭:“二姐,你可回来了,二姐……”

骤然被弟弟妹妹抱住,二喜还有些瑟缩,但是看到二人哭的泪流满面,她才有些回过神,也抱住了他们。她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自己的亲人,现在和三春五福抱头痛哭,简直是恍如隔世。

大春和娟子反应慢了些,但此时都走了过来,抱住了二喜,姊妹几个抱在一起痛哭。姊妹平时也有些小矛盾,但毕竟是亲姊妹,经历了这次生死离别,此刻都是悲喜交加。

靳山也摸了摸她的头欣慰的笑了笑,没说什么,王敏却是拉住了二喜,双眼含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靳华心疼的抚摸着她纤细的手腕,默默垂泪,二喜在家掐尖,饭菜吃的最多。她的脸虽然不胖,但身上还是肉乎乎的,这次回来却瘦的皮包骨头,可见这二十多天没少吃苦。

靳蓉狠狠地一点二喜的额头,但到底没忍心训斥她,只气呼呼的道:“死丫头,看你以后还跑……”话没说完,她自己反倒流出泪来。

回到了家,回到了亲人的身边,二喜总算是放松了点,可以放开蒋勤的手臂了,但目光还是一直追随着她。蒋勤去灶房忙活她也跟着,姐妹们那里舍得让她烧火,便都挤在灶房里帮忙烧了水,一家人痛痛快快快地洗了澡,还做了丰盛的晚饭。

左邻右舍听到二喜找回来了,也纷纷过来看望,有的还带了一些好吃的东西送了过来。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一直到饭做好了,蒋勤让着邻居们留在家里吃饭。他们一家刚刚团聚,邻居那里会在这里掺和,便纷纷告辞而去。

饭桌上,大春,三春和五福娟子都不住的往二喜的碗里夹好吃的,自己却是不舍得吃。二喜划拉着自己的碗,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便默默地给靳安,蒋勤,还有几个姊妹都夹了一筷子菜,惹得一家子眼都红了。

蒋勤强笑道:“好了,好了,咱们一家团圆了就好,赶紧吃饭。”

二喜瘦了,家里的几个姊妹也都瘦了一圈,靳安和蒋勤为了寻找二喜,麦子还没收割完就走了。姊妹几个跟着靳山收割麦子晾晒,也是忙的马不停蹄,整天都累的半死。还担心父母和二喜,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自然都瘦了些,二喜见了,更加的愧疚,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淌。

吃完饭,回到屋里,看见墙边只剩下寥寥几袋麦子,二喜有些纳闷:“不是刚收完麦子吗,怎么就这几袋。”

大春把她辫子解了,让她上床躺着,把家里的事都跟她说了一遍,二喜脸上没什么表情,翻过身睡了。等大春睡熟了,二喜却又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流淌,浸湿了枕头……

靳武把钱拿了出来,靳安就把靳蓉和靳华的钱还了回去,靳蓉要他留着,靳安却死活不肯:“张旭还在上学,建国那点工资要养活一家人,还要给老家,你们家里也艰难,不能为了俺们,让你为难。现在二喜已经回来了,这些钱就用不着,你还是拿回去吧。等家里忙活完了,俺会亲自去给建国道谢,陪个不是。”

靳蓉红了眼眶:“都是一家人,大哥说的是什么话?”

靳华凑的钱也还给了她,靳华却不肯接:“大哥,你们的房子还有粮食都卖出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赎回来,以后肯定做难,这些钱你就留着吧。”

蒋勤却摇首道:“不行,你的三轮车买的那么便宜,恐怕人家是不会还给你了,以后你又要摆地摊,不能连本钱都没了。”说完就把钱硬塞进了她的手里。转首又接道:“爹,娘,你们的钱,先缓缓,等俺们有了再还给你们。”

靳山连连摆手:“不急,不急,你们留着吧。”

靳武嘟哝了半天,想问自己的,又不好意思开口,靳安却没有迟疑,把他的钱也还了。靳武接了钱,有些讪讪的说道:“哥,那明天俺和你一起去把房子赎回来。”

靳安还没有说话,靳山已经摇首道:“人家花几十块钱就买了这么大一处院子,怎么舍得还回来,你们去恐怕不行,还是舍了俺这张老脸吧。”

第二天,父子三人来到了邻村,买他们房子的那户人家,听到他们的来意,是要把房子赎回去,自然是不愿意。

后来靳山找到了他的父亲叔伯辈,还找来了他们村长,好说歹说,靳安他们加了二十块钱才把地契赎了回来。

当初给的是六十,现在靳安拿出了八十块,虽然损失了那么大的一处宅院,但几天时间就凭空多赚了二十块钱,那家人也欢天喜地的接了。

房子是赎回来了,但粮食当初是贱卖给别人,有的人家心好,原价就给退了回来,有的人家不肯退,靳安也不勉强,当初人家也是好心帮忙。所以粮食只赎回来了一多半,根本就不够吃。

挖井欠的一半工钱,现如今也还不上,当初就是借的钱,现在欠的更多了,本来已经宽裕一些的日子又骤然紧张了起来。但蒋勤和靳安却瞒着,不想让孩子们跟着难受,可几个孩子都很聪明,哪里看不出来。

孩子们变得更加的懂事,二喜虽然没说什么,但她以前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如今却变得沉默寡言,和王敏有一拼。

麦子收割完,耕了地,便开始种玉米,等玉米种上,家里的农活收拾好了。靳安便到外乡的砖窑去烧砖,想多挣些钱,赶紧把账还了,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每次回来累的都是倒头就睡,人也苍老了许多,却始终没有一句怨言。

暑假过完要开学的时候,二喜提出不去上学了,她回来以后,蒋勤对她是千依百顺,什么都依着她,可是听说她不想去上学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你不用担心学费,就算现在咱家拿不出来,但可以托着,等明年打下粮食再还上就行。”

二喜黯然摇首:“妈,俺不是单单因为学费,实在是因为俺不喜欢读书,白白的浪费钱,浪费粮食。”

蒋勤急道:“可是你不上学,以后……”

二喜截口道:“俺也上了二年学,也认识了很多字,够用了。”

大春也提出不去上了,她脑袋笨,即便很努力用功,可是学习成绩也上不去。何况她的年纪也大了,已经十三岁了,跟着上小学二年级,成绩还跟不上,实在没有再上的必要了。

二人坚持不去上学,蒋勤也没办法,只得给她们办了退学,顺便给娟子报了名。娟子知道了,死活不去,现在家里这么艰难,她怎么能花钱去上学,再说家里也不能少了一个干活的人。

可是蒋勤一意孤行,开学的时候就送三春和娟子去了,大春和二喜在家做饭带弟弟,蒋勤忙活地里的活,靳安一直在窑上做工。

在下湾村看到别的孩子去上学,娟子羡慕死了,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花钱送她去上学的,也从来不敢奢望。如今能够背着书包去上学,这样难得的机会,她绝不会浪费,学习很是刻苦用功。

娟子比大春聪明,但比三春还是差之甚远,三春学习一遍就会的功课,她需要三遍,五遍,但她刻苦下功夫,虽然比不上三春总是名列前茅,但在班里也是中上游,蒋勤很是欣慰。

虽然已是九月,但天气依然燥热,星期天的晚上睡不着,三春就带着五福还有娟子去抓金蝉,三人也不管有蚊子就钻进了小树林里。

夜晚时分,金蝉会从地底下钻出来,爬到树上脱壳。五福会爬树,就爬到树上去抓,娟子则拿了铁锹在地面上挖,只铲去地面的一层薄土,就能看见下面很多的小洞,里面通常都藏着金蝉,把洞口的土拨开,用两根手指就能把金蝉捏出来。

三春给两人照着手电筒,双管齐下,不一会就抓住很多。晚上出来抓金蝉的小伙伴很多,小树林里到处都有手电的光芒闪烁,还有刻意压低的声音。

漆黑的夜空,星光璀璨,皎洁的月光笼罩在天地间,好似白银一般从树冠的缝隙中穿过,流泄在地面上。夜,静悄悄的,只有微风轻拂,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还有远处的蛙鸣,还有孩子们抓住金蝉的欢呼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三春他们抓了半缸金蝉才意犹未尽的回去,把金蝉倒在地上,用簸萁罩住,便去睡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三春他们把金蝉清洗了一下,放在锅里爆炒。虽然只放了点盐,但金蝉炒出来也很好吃,它的背上是一团的肉,吃起来香喷喷的。虽然金蝉的个头小,但对于这些常年都见不到荤腥的孩子们来说,还是难得的美食。

吃完了早饭,三春和娟子她们要到地里去帮忙,但蒋勤却拒绝了,督促她们赶紧做作业。三春和娟子只得老老实实的爬在炕桌上写作业。

写完了作业,二人就叫上五福一起挎着篮子去了后山,后山在村子后面,因此得名。几座山脉相连逶迤出数十里,满山苍翠,郁郁葱葱,山路有些崎岖难行,几个孩子也不在意,在碧绿的山间穿梭前行。

时值九月,山上许多野果都成熟了,酸枣红彤彤的挂在枝头,还有野葡萄,八月炸,野弥胡桃。只是弥胡桃还没有成熟,硬邦邦的,但孩子们也摘了不少,这些弥胡桃拿回去,放一段时间就可以吃了。

栗子还没有成熟,青色的毛刺把整个栗子包裹起来,好似青色的球,一个个挤挤挨挨地挂在枝头。五福不死心的上树去砸下来了几个,用石头破开扎手的毛球壳,里面的栗子皮还是嫩黄色的,根本没有成熟,果仁也很小,五福只得放弃。

几个人找了很多野果子,填饱了自己的肚子,还用手绢包了许多,要给大春和二喜带回去。

当然孩子们上山来可不是玩的,他们要摘桐子,这种桐子长在油桐树上,果实和没有破皮的核桃很像,可以榨取工业用油。有人到乡里来收,虽然一斤只有几分钱,但积少成多,也能挣一点钱。

几个孩子齐心协力,五福和娟子上树去摘,三春在下面捡拾。油桐树长的不高,大约只有四五米高,树枝也弯弯曲曲的,攀爬起来很容易。

但乡间没有什么别的挣钱门路,有人收桐子,村里的人好多都出来采摘,几个孩子也只是检漏,捡一些大人没有发现的桐子,所以摘了很长时间,也只有半篮。

但他们不肯放弃,一直到了半下午摘够一篮才抬着下山,送到收购的地点,过了称,也只有几十斤,卖了伍角陆分钱,但几人也很是高兴,拿着钱回去喜滋滋的递给了蒋勤。惹得蒋勤双眼发红,怕孩子们笑话,到底是忍住没有流出泪来,只是督促她们赶紧去吃饭。

晚上几人又去抓金蝉,因为是熟门熟路,比昨晚的战绩还要好。可是蒋勤怕二喜在家闷出病来,便让她也跟着来了,抓了一会,她说要去方便,三春便她跟着去偏僻的地方解决。

大晚上的,林子里光线很暗,二喜嘴上没说,却紧紧抓着三春的手,把三春都捏疼了。三春知道她是害怕,就没有挣脱,疼的皱紧了眉头也没说什么。两人走到一处灌木丛中,二喜刚要弯腰,却听见远处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三春两人不禁都看了过去,只见微弱的月光下,一男一女坐在田埂上,挨的很近,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二喜矢口就要惊呼,三春慌忙捂住她的嘴,二喜还想再看,但三春却把她拉走了,到别处解决了私事回去。

抓金蝉很好玩,而且拿回去还能吃,三春是乐此不疲,回到林子里马上就忘记了刚才的事,又和五福他们热火朝天的去抓金蝉了。二喜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推说累了就自己回去了,三春提出要陪她,都被拒绝了。

三春抓的正兴起,二喜不要她陪着回去,也没有勉强,等她走了,继续和娟子他们一起抓金蝉。可不一会就听见远处传来打骂的声音,三春开始还没有注意,可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传来,让她想起刚才看到的事,便丢下五福和娟子两人去看。

声音果然是从刚才那个地方传过来的,三春跑过去的时候,那男的不见了,只有靳平一人被父亲靳民揪头发着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靳平不要脸。

旁边好多抓金蝉的小伙伴都跑过来看热闹,只是看见靳民劈头盖脸的打靳平,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问三春,三春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

靳平被打的嘴角都出血了,靳民还不肯罢手,依旧不停的打骂,孩子们不明所以还跟着起哄,三春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跑去了老院。

靳山还没睡,正在院子里纳凉,一边摇头晃脑的听着收音机里唱的戏,三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要他赶紧去救人。

靳山见三春跑的气喘吁吁的,还以为他们家里出了什么事,紧张的站起了身,可是听说是靳民家的事,就有些犹豫。

三春见靳山不动,就拉住他的手臂不住的晃动:“爷爷,你快去救人吧,人命关天,别人都拦不住,您若不去,靳平姑姑就被她爹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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