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节(1 / 1)

都是刘玥放出来的诱饵,她大方地给予高官厚禄,不仅是为了稳住和讨好世家,更是为了将优秀子弟都卷进入,最后将那把刀狠狠砍下。为了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为了震慑众人,甚至连“南武镜”都是可被舍弃的。

高官厚禄是她给的,她会不知道官位之间有人员累赘,交接不明的问题?她手下的探子到处都是,她会不知道蒯茽等人贪污受.贿,甚至偷卖配方的事情?

她冷眼旁观着,看着这群人找到新增官位间的漏洞,看着他们在务工院一手遮天,看着他们从战战兢兢到胃口越来越大。

养肥了的猪,才更好宰杀。

直到这时候,刘玥才真正明白,在历史上那所有的大案,乃至于冤案,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主上的昏庸,甚至没有比为上者心里更清楚的了……

刘玥拒绝了蒯越的请求,蒯氏灭族后的第二天,蒯越在府中自尽,

听到这消息时,刘玥正在批改奏章,她拿着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滴墨水淌在竹简上,弄脏了上面原本的字。

她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她跟随刘表来到宗贼作乱的荆州,见到了自荐的蒯氏兄弟。又跟随蒯越斩杀宗贼,他请她吃各种奶酪果脯——

“女公子真乃英雄。”

“这匹马驹可合心意?”

“女公子勿虑。”

虽然从一开始,蒯越就是为了蒯氏才接近刘表的,这对兄弟动机就没纯粹过,但毫无疑问,他占据了自己幼年时最深刻的记忆,就如同半个老师,甚至早于贾诩。

刘玥闭了闭眼睛,说道:“知道了,好生安葬吧。”

罪臣不配谥号,这最后的体面,蒯越和蒯家也得不到。就连刘玥也不得不质问自己,她的心当真越来越无情,越来越狠。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而这一次瘟疫主要爆发的地方在北方,连魏王的王都所在邺城也难以幸免。

疫病一起,刘玥就命令杏林院的人防治疫情,封锁北方到南方的通道。她反应极快,加上执行她命令的将领是个狠角色,竟然让弓兵潜伏在河边,但凡看到灾民想要过河逃往南方,就乱箭射死,尸体堆积多了,又在下游设网捞尸,再统一焚烧填埋。

这种做法传到了襄阳,群臣议论纷纷,谴责这将军不仁不义。

“着实如此。”刘玥这次倒是从善如流,让使臣带着王令去找将军,要罢免他的官职,当面训斥于他。只这使臣在路上越走越慢,到了最后竟是水土不服死了。

等消息传回襄阳,又被淹没在一堆防疫防灾的奏章下面的,等到刘玥发现使臣死了,信根本没送到后,都是几个月的事情了,这才痛心疾首地又下了一份王令,这次让自己的骑兵亲自送去。

一来二去的,等那位将军卸任的时候,已经没有灾民敢靠近河边了。加上刘玥又给替补的守将们下了死命令:胆敢让疫病传入南方,全部抄家灭族。

妈的,丢官总比死全家好,于是继任的将军还是我行我素,只是行事更加谨慎低调,甚至还有个将军说,他是看见曹军冲过来了才放箭的,但走近了一看,嗨呀,射错了。

诸葛亮到最后都无话可说了,只能埋头文书,当不知道。

不仁德?他们也不想不仁德,但是这种情况下又能怎么办?让带着瘟疫的灾民冲进荆州和扬州,让更多的人染病死去吗?北方是曹操的地盘,他们就算有心想帮北方百姓,也有心无力,他们的士兵胆敢跨过一步,哪怕闹着瘟疫,曹操也会宣战。

最后,刘玥才派了一支杏林院的大夫,拿着她给的信物和文书,去北方邺城帮忙。曹操看到这份心意,也没说什么,主要是他现在悲痛得什么都说不出了。

所谓瘟疫,就是人人平等,根本不挑人。

他的长子曹昂和爱子曹冲全部染上了瘟疫,曹冲还是个孩子,没两三日就熬不过去了。曹操哭得死去活来,当听到曹昂也咽气后,便直接哭死过去。

也不是魏王内心太脆弱,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死儿子是件很凄凉的事情。更何况死的还是最有可能继承他一生事业的长子和爱子。

“我的冲儿啊!我的子脩!”在丧子面前,再了不起的王侯也只是个哀痛的父亲。曹操本就年纪大了,头痛病也越来越厉害,这回哭得更是憔悴不少,半白头发,看起来苍老而脆弱。

他哭得蜷缩在地上,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苍天不公,何故降难于我儿?若我失德,何不把我带走,不冲着我来!!”

曹丕、卞夫人和丁夫人在旁边想劝,毕竟这曹昂和曹冲已经去了,万一曹操因为伤心过度再有个三长两短,魏国可怎么办?

结果曹操一把甩开曹丕拉着他的手,一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他指着曹丕说道:“冲儿和子脩是吾之不幸,汝之幸也!”

这话说了诛心,虽说事实也是这样,曹冲曹昂死了,曹植作为质子也被刘玥“杀掉”了,剩下能继承王位的只有曹丕和曹彰,而曹彰是个只会打仗的莽汉,那世子之位只能是曹丕的。可不就是曹丕的幸运吗?

但曹丕能表示自己很高兴吗?高兴什么?高兴自己的弟弟们死了吗?他要是敢露出一丝快乐来,曹操就能拿刀宰了他。更何况,他并不快乐,死的那个是曹昂,是照顾了他几十年的大哥,是曹家最宠爱他的人。

他原本从未想过和大哥争夺世子之位,但当权力放在眼前,他也确实迟疑过,但也仅仅是心里暗自渴望。若是父亲愿意选他,他不会推辞,却绝对不会希望大哥去死。

那是将他一手养大的亲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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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曹丕一脸震惊悲痛的表情,卞夫人再不喜欢这儿子,也有些心疼。立刻挡在这对父子之间,求助般地看向丁夫人。

丁夫人长叹一声,探身去扶住曹操:“大王,子脩纯孝,如何愿意看到你这般模样?”

曹操抱住陪了他几十年的结发妻子,夫妻两个忍不住又痛哭起来。当年他还未起兵,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小的洛阳北部尉,也不入当朝权贵的眼,不过是因为父亲买了个三公的官位,才被当做贵家公子。

即便如此,也依旧有人因他的出身而指指点点。可当年看似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却拥有青春年少,和一颗匡扶天下的赤子之心……鲜衣怒马少年郎,洞房花烛娇妻儿。

而如今,他是坐拥北方的魏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60.曹操之死

建安二十四年, 也就是公元219年, 应该说非常邪乎的一年。

在正常的历史上,这一年曹魏死了夏侯渊,蜀汉死了关羽, 然后吕蒙也跟着病死……好吧,因着刘玥的介入, 吕蒙早就死了,关羽投靠曹操后也没什么仗打,夏侯渊没对上黄忠,自然也活得好好的。

不过可能因为“看苍天饶过谁”的缘故,该死的没有死成, 自然需要其他人的命来替。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这个替命的人是曹操。

曹操是公元155年出生的,如今已经六十四了,在古代也算是高寿,尤其对他这种常年南征北战的人来说。他保养得不错,运气也好,只可惜前两年曹冲和曹昂之死, 着实让老人家受了打击, 身体每况愈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曹操脑子还算清醒, 知道自己撑不下去后,立刻将曹丕立为世子, 又亲自将兵权交到对方手上,最后几年是每时每刻都将曹丕带在身边教导, 生怕自己突然去了,导致该给的没能给完,该说的没能说完。

曹丕是个父控,那当然是父亲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等曹操病重,乃至神志不清时,也幸亏有他陪在身边,立刻就以世子的身份安排好一切,让诸臣定心,稳住邺城的局势。就这一点来说,他的确比曹昂做得更好,子桓是天生的权谋家。

曹操已经两天水米不进了,人也糊里糊涂的,半睡半醒,而且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但“药医不死病”,他们能治病人,却治不了必死之人。

曹丕发了一通火,只服侍在榻边,嘴里喊着“阿翁”,倒着实孝顺。

那日,曹丕守了一夜,刚双眼通红,端起碗来用过几口米汤,就看见榻上的老人动了动睫毛,然后悠悠转醒,也不说话,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曹丕立刻放下碗,扑了过去:“阿翁!”

“成何体统。”曹操声音虚弱,却言语清晰,他看着胡子拉杂,双眼熬红的儿子,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却又无力完成这个表情,“看顾着自己,别为我垮了身子。”

“这是儿子的本分。”曹丕答道。

“你何时成了守本分的人了?”曹操慢慢说道:“本分,不要也罢……我是不中用了,魏国给了你,且看你自己了。”

“阿翁切勿如此,您不会有事的。”曹丕急切,又想让人叫大夫来。

曹操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抓住他的手,喘息片刻,继续道:“这世上哪有不死之人?我自己知道,你不必再难为他们。”

“我走后,朝廷之事你自有决断,阿翁也不讨这个嫌,也不去管你。”这一刻,曹操完全褪去了魏王的身份,仿佛真正成了一个父亲:“从小我对你不像对冲儿和子建那般宠爱,你怨我也无可厚非。”

“不是……”曹丕忍不住要落泪:“儿子怎会埋怨,没有阿翁庇护,哪有曹子桓?”

曹操摇摇头:“你那些弟弟往后都要靠你照拂,多少顾念着些手足之情,便是他们做错了,你也想想阿翁,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那些姬妾服侍我良久,没有不好的,都是些弱女子,待我走后,你仍旧让她们住在这里,自己织布编鞋为生。你把我放在盒子里的香料都给她们,这是我所余不多的私产了。”

“夫人与我少年夫妻,荣辱与共,她虽不是你的亲阿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好生照料她,左不过这几年的光景了。”

曹操暗自寻思,还有什么身后事要交待的,公事都由曹丕自己做主,都快死了,他也懒得管。倒是自己的妻子,姬妾和孩子们,他着实放心不下。

他怕丁夫人受委屈,他怕姬妾们无家可归,他也怕孩子们闹腾。

“天下未定,一切从简,不需殉葬。”不要说活人,连泥塑的人偶也不要有,至于金银玉器的,留着给盗墓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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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最后一句,又觉得眼前晕乎乎的了,一阵阵的黑暗笼罩自己,只听得见耳旁曹丕和女人们的哭声,哭得人心烦意乱。

他曹孟德一生英雄,死了也要像个英雄,哭什么!

曹操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身体也越来越沉,仿佛沉入了泥塘之中,却在沉底之时陡然松快,仿佛脱离了某种长期以来的束缚,轻松自在,好不惬意。

远处传来如泣如诉的箫声,悲凉婉转,低沉憾然,说尽无限心事。他不自觉往乐声处飘去,待到迷雾散尽,才看见庭院树下铺着两张席子,其中一张上跪坐着容貌艳丽的女子,手中还拿着一支紫竹箫。

女子见到他,露出讶然的神色,却又紧接着笑起来:“魏王。”

“南武王。”曹操应道,发现自己又有了身体和手脚,年纪也恢复到三十五岁上下,自己最初起兵之时。

“魏王因何而来?”刘玥问道。

“临走之际,辞别故人。”曹操下意识就说出这句话,接着便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想了想,倒也不惊讶,反而踏踏实实地坐在对面的席子上。

刘玥是聪明人,很快也懂了,便放下手中紫竹箫,叹气道:“凡人终有一死。”

“如此一生,建功立业,封王拜将,无憾也。”

“曹公当真无憾?”刘玥反问,面前的男人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两人对坐片刻,只听得微风阵阵,吹动头顶的树叶,远处潺潺溪流声,隐约有鱼儿跃出水面,鱼尾拍打浪花的声响。

“我幼时调皮,少年志大,不过即便立志,我那时也不过想当个贤臣。”曹操慢慢说道,看着刘玥漂亮的凤眼:“可什么是贤臣呢?没有明君,何来贤臣?”

“十常侍乱政,董卓入京之前,汉家天下就已呈颓势。吏治黑暗,宦官当道,世家尚可自保,百姓却民不聊生。年年闹灾,年年赈灾,却依旧尸横遍野。”

这一切,都是当时年幼又被刘表紧紧护住的刘玥,所不曾看到的。

但曹操看得见,他是从小官一路升上来的,他做过天子脚下的洛阳北部尉,也当过地方上的济南相,他打过仗平过黄巾之乱,也做过言官上书弹劾权臣。

那时的天下,是无药可救的天下,是要推翻一切重来的天下。

“黄巾之乱后,他们收了我的兵权,让我做个言官。那我便当个言官,我几次上书给陛下,皆无功而返。若非父亲位列三公,与宦官也有来往,怕我早就人头落地。”曹操挑眉:“那时我便知道,我做不了贤臣。”

“圣人云,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我辞官隐居后,倒也过了几年闲散日子,每日交友享乐,寄情田园,饮酒作诗。那时我就在想,操这一生只能如此吗?”

刘玥笑了,用紫竹箫轻轻敲击手心,道:“隐居世外,闲云野鹤,别人都做得,唯有你曹孟德做不得,因为你绝非此间人士。”

曹操大笑,眉眼间尽是快活。

可不是吗?曹操和隐居这事八字不合,他这性情就绝不是能闲下来的人,对他来说,人生只有两种可能:通过搞事走向辉煌,或是通过搞事走向坟墓。

所谓隐居,倒不如说是反思和蛰伏。

“那几年,我一边读书,一边在想:为什么大汉朝会变成这样?若是有的选,我又希望大汉朝变成什么样?直到我成了魏王,我还在想,这天下应该是什么模样?”

刘玥认真听着,微微前倾身子。

“这天下之所以会如此,皆是因为皇帝重用宦官,可皇帝为何重用宦官?皆是因为外戚干政,陛下不得不权衡左右,可为何会让外戚干政?”

“因为主弱臣强,幼主继位,受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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