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褪去了闇影的黑夜被迷蒙的清晨取代,微露的曙光暗示着另一天的来临。

琉音小心翼翼的躲在阴影下,远远传来的鸡鸣声叫醒了堡中大部分仆人,迫使她必须更为小心,以免被人发现。

紧握住手中的蛋白石项链,她用力咬紧下唇,试着不让一夜无眠的紧张感染她的情绪,或使她的行动更为缓慢。为了行动上的方便,她用她的匕首将碍事的长裙割到仅及膝盖的长度,但很遗憾的,火红色的绒袍过于显眼,使她无法像以往出任务时那样无声无息,可能的话,她希望能拿回她的衣服,至少那会方便许多。

不过这件长袍居然缝有暗袋,还教她十分意外,在掉入云端的瞬间所有属于二十世纪的东西也一并掉落,包括她那只多功能的电子表,和随身的枪枝。若她知道自己会掉到这么原始的时代,必定会好好保护好她那支好不容易才通关ok的手枪,至少她可以拿来威胁所有人,而不是像个婴儿般无助。

这就是身为现代人悲哀,生了现代武器的帮忙,她的技能立刻显得像雕虫小技一样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倏地,她想起亚蒙那张蓄满胡子的脸。生了冰冷锐利的眼神,沉静的睡脸竟纯洁得像个婴儿,平稳得彷若刚从母亲的子宫中得到呼吸。

小心!她告诫自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注意眼前的状况。

太容易了,她不安的想。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战士不该轻易让他的俘虏逃走,也不可能让自己随身的物品被盗走,就算她的身手再怎么灵巧都不可能。

换言之,这是一个陷阱,只不过她这个猎物没有选择的权利

除了逃走之外。

与其要让自己的灵魂不安,不如选择逃离令她感到不安的源头,她明白自己这是鸵鸟心态,但本能一直告诉她必须逃,而她,顺从了本能。

一个形似守卫的身影匆匆经过她眼前,她连忙缩回原本要跨出去的脚步,屏住呼吸等守卫经过。

她一定得快了,她不知道那只狼是否已经醒来,或许眼前这位行色匆匆的守卫便是奉命要捉拿她的。

她一鼓作气跑下适往大厅的楼梯,在经过储藏室的同时听见窸窣的声音,显示一天的活动已经渐渐开始,厨子已命人上储藏室拿面粉,她的动作再不快一点,整座城堡即将醒来。

跑下螺旋形的石梯之后,接下来的第二道难题就是如何无声无息的穿过内院不被发现。她注意到这座堡不只是大,而且养有不少士兵及见习骑士。这些见习骑士大都介于十四至二十岁之间,已册封的骑士带头训练,通常必须在领主尚未起床之前就完成训练。清晨,无疑是最好的时间。

然而这最佳的锻炼时刻对琉音来说却有如芒刺在背,她没把握自己能否穿越有两个足球场大的中庭到达第三道关口——中庭隘口,天晓得这座城堡着实大得吓人,光站班的士兵就足足有一百人左右,而且还不包括那些正在休息的人。

在高耸入天的城墙遮掩下,清晨的雾气和昏暗的天色成了最有效的帘幕。琉音小心地做墙而立,沿着冰冷的墙板缓行,在前进的途中尽量不发出声音。为了躲藏上的方便,她选择赤脚,尽管明知这是个不智之举,为了逃亡倒也没办法。

所幸全部的士兵都忙着上墙垛巡防,因而没注意到墙下的细小人影,而那些忙着训练的骑士和见习骑士也没人注意到她,经过足以教人停止呼吸的漫长时刻后,她终于平安到达中庭的大门,接着只等躲过门楼上的守卫即可。

然而,那却是最难的一关。因为呈六角形的城墙上布满了士兵,至少可以由三面看到吊桥的方向,而且桥通常是合起来的,再加上铁制的吊闸,想顺利脱逃可说是难上加难。

她没把握今早吊桥是否会放下来,昨天是因为城堡的主人出外狩猎,今天就不一定会这么走运了。

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琉音举步维艰的适向城楼边的石墙,果然城门边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琉音不免一阵失望,看来她的好运已经用完了,那两个巨人不像是好搞定的人。

就在她举棋不定,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时,突然来了另一个士兵,对守门的士兵附耳说了几声,守门的士兵还听边点头,接着传令的士兵消失,巨大的吊桥缓缓落下,铁闸门也一并升起。

这一切动作看似快速其实缓慢,沉重的吊桥要十几个大汉才拉得动,刺耳的铁链声嘎嘎作响,传遍整座城堡。

“侍卫长要我们过去一下。”其中一名士兵对着所有拉吊桥的士兵说话,众人点点头马上离开。

她的好运似乎又回来了,怕的是这是一个陷阱,而非真正的好运。琉音心里有数,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但她还是选择逃了,反正顶多被猎捕。

被狼撕裂,这似乎是一个失败的猎物最好的埋葬方法。但愿老天保佑,让她赢了这一次!

火红色的身影宛如一族跳动的火焰,也像是一个赤足的天使跳跃于人间。琉音掌握住时间差,像一枚子弹穿越长长的吊桥往堡外的森林奔去,健步如飞的双腿踢起漫天的尘上,像细雨一般在空中飘散。

“公爵大人,您真的要放她走吗?”看管城楼的侍卫长百思不解,弄不懂主人的心思。

亚蒙只是微笑,站在城楼顶端居高临下的盯着琉音的背影瞧,直到确定她已跑有一段距离后才对着侍卫长淡淡下令。

“将‘闪电’套上马鞍牵到这儿来,再将‘雷雨’自鹰舍里放出来,吩咐底下的人动作快,耽误我狩猎的人我绝不轻饶。”淡透的眼珠子转都不转的撂下他的威胁。领命而去的侍卫长几乎是用跑的,没人想挨鞭子,他也不例外。

又是一个畏惧的胆小鬼,比起这些士兵来,他的小貂起码强上好几倍。

再一次确认琉音逃走的方向后,亚蒙优闲的走下城楼。手中残余的布块似乎还留有她身体的香味,清淡而优雅,一如早晨的空气。

“请戴上皮套,公爵大人。”一只澄黄色的皮革手套恭恭敬敬他递了上来,亚蒙伸手接过厚重的皮套戴上,接着吹了一个长哨,一只巨大的鹰集便飞了过来,轻巧的停在戴有皮套的左手上。

“好孩子。”亚蒙赞许的摸摸它的头,顺便喂它一小块生肉,猎鹰立即大快朵颐起来。

“现在,该是你发挥实力的时候了,小家伙。”递给猎鹰鼓励性的一瞥后,亚蒙翻身跨上黑马的马背,将猎鹰甩上天际,生猛的鹰隼毫无迟缓地振翅高飞,率先出发寻找猎物。

“走吧,闪电。”他轻轻的踢了一下马腹,阿拉伯种马立刻扬起前蹄,像道闪电飞了出去,完全不辜负它的名字。

“让我们追回逃脱的天使。”一个忧伤的天使。

只是一直顾着逃命的琉音一点也不晓得恶魔正在她的身后追赶,只是不断的跑,不停的逃,跑多远算多远。她的脚底被碎石子磨破好几个洞,心脏因过于激烈的跑步而剧烈疼痛,冲至胸口的呼吸紊乱到几乎要梗住喉咙。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停的跑。她也不知道她该逃到何处去,但本能告诉她再继续留在他身边,将会是件危险的事。

他是恶魔,她不停的说服自己。她所不明白的是,为何一个恶魔会有那么清澈的眼神,能说出那么富有哲理的话语,含带那么温柔的声音。那些都不是一只野兽该表现出来的行为,他该做的是狩猎然后撕碎她!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席卷而来,心肺似乎也快跳出躯体之外。琉音知道自己再不停下来休息,一定会休克。即使百般不愿意,她还是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靠着一棵巨树休息,以储备下一段战力。

她尽力调整呼吸,空腹跑步并不好受。从昨天清晨起她即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她苦笑,明白自己迟早会因饥饿而亡。那又如何呢?至少她能尊严的死去,而不必烦恼灵魂的问题。

生命中最要紧的事是学着付出爱,以及接受爱。学习如何对你身边的生命负责,学习如何不被过去的鬼魅夺走灵魂。

鬼魅吗?或许吧。她低头看着垂至心口的坠饰,蛋白石璀璨的光泽彷若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她拉入一个广无边际的洞口,教她难以挣脱。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一个不知名的鬼魅,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说着魅惑的话语,引导你陷入更深的地狱。

对琉音来说,她的鬼魅来自她对母亲的爱。如果不懂得满足也算是一种罪,那么无疑地,她已犯下贪婪的罪。若说遗忘是一种痛苦,她则是连遗忘的权利也没有。在她一直重复的梦里,不断出现的是母亲那空洞的眼神和不曾回头的背影,每每教她夜半惊醒,像个找不到依靠的孩子般哭泣。

白天,她尚能勉强自己装出一副笑脸,愉快的充当和事老。然而每到夜深人静,那些鬼魂便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带她回到往昔。

遗忘,谈何容易呢?她也想摆脱过去,但事实是那么的困难,她不认为有谁能够真正体会她内心的感觉。

该走了。

她勉强自己再度打起精神,进行另一波逃亡。在支起身子的瞬间,某种飞禽快速俯冲了下来,她没空细看,距离她不到两公尺的俯冲仅仅足够让她伸出手臂挡住脸部做最基本的防卫,哪来的空档看清它是何种怪物?

正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声又长又亮的哨音响起,原本朝她直俯而下的猎鹰突然做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飞回主人的手臂上。

“你不妨将脸抬起来,没有我的命令,雷雨不会再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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