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峥是被厨房里哔哔啵啵的翻炒声吵醒的, 他还未清醒过来就已然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愣了几秒后，郁峥这才回过神来，控制住力道小幅度地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后，便是扫了一眼厨房方向。他把视线汇聚到正背对着他的高大背影, 从低垂着只能看到发尾的后脑, 到修长脖颈，再往下扫去, 一直划过整个身形，顺着地砖的直线游移出那方暖黄的狭小空间，回到了自己身边浅棕色沙发。
郁峥头一次仔细观察自家沙发的色调，他若有所思地盯了片刻, 下意识回到了自己视线最开始出发点, 这才真正注意到，沙发颜色与路易发色, 竟然相差无几。
他不禁想起了先前在羊城的家中, 那一组浅色系布艺沙发, 简直与现在的风格天差地别。郁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靠在沙发背上四处打探，终于在侧手边的墙面上看到了那组三折装饰图——多洛米蒂的日落。他思维漂浮起来，透过那副略带冷淡的摄影作品，最终汇聚到一双同为灰蓝色调的眼睛里。
郁峥抿嘴，怀疑自己是魔怔了, 看什么都能想到路易。但又觉得,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瞎想, 反而能代表他自己都不见得能认知清楚、潜意识下的倾向。
果然，哪哪儿都能是那人的影子，他挑个家装能够选出他的模样来。
他并不习惯这样的作态，即使这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腻歪。他绷住表情，压下一瞬间从心底升起的从未有过的羞和怯，以及有点暗爽的美滋滋，从沙发上直起身子，视线往下看。
再也不复当年小可爱的芋圆，正舒展着已然开始往“庞大”发展的身形。整只猫压在银灰色手提面板上，稳稳妥妥地盖住了所有的黑色键位，尾巴挂在屏幕上，脑袋伸进沙发里……
郁峥趴下身子侧耳仔细听了会儿，果然听到了她的小呼噜声音。他顿时无语，双手向下沙发下摸去，顺势撸了把芋圆的脊背，小心地把她从电脑上抱起，安放到了自己肚子上，再把手提捡起来搁在腿上。
“这么喜欢趴电脑？桌上的台式就算了，手提可一点温度都不能给你。”郁峥轻轻挠着芋圆的头顶，语气甜蜜又纵容，“下次要睡到我身上睡，记得了么？”
他刚才睡过去也没多注意，手提八成是那时候掉下去的，也不知道里头的文件有没有自动保存。他瞄了眼还空荡荡的餐桌，决定捡起电脑继续工作。
芋圆没半点反应，继续安稳好眠。
“醒了？别弄了，来吃饭。”路易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郁峥靠在沙发背上专注地在工作，怀里还兜着一只芋圆。他从多出的椅子上抽了个软坐垫，铺到了郁峥要坐的位置上。
“嗯。”郁峥随意应了声，把手提搁在一边，安稳好芋圆后就往餐桌边走，“刚才怎么睡过去了，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啊。”
“看你累了，没叫你。”路易早就发现了郁峥在沙发上打盹。在郁峥不知道的时候，他每每趁着锅里不需要留心时，就靠在厨房墙边正大光明“偷看”自家恋人。
“……”郁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个累字，只用难以形容的表情，向路易传达欲骂还休的复杂心情，“芋圆胖了，像吹了气球一样。你养出来的，你负责。”
路易背锅，他越过郁峥看了眼沙发，戏谑地收回视线，“还别说，你也胖了。”
“——胖？”郁峥刚举起筷子，还想着吐槽一波丸子汤，听到路易的话，登时诧异地抬起头。他视线在路易面部逡巡几秒，似乎是在确认刚才路易是否有说过这句话，视线逐渐不善。
路易一句“抱你的时候才发现”压在喉咙里哽住，看着郁峥的表情自知说错了话，连忙给郁峥盛碗汤，送到了他面前，“来，试试新口味。”
郁峥无意计较，看着吓唬路易的恶趣味达成也就作罢，揽起勺子开始试汤，“我也知道胖了，最近一直在直播、加班、熬夜，伙食又好，能不胖吗？”
“胖点挺好，看起来没有这么瘦，会比较健康。”路易斟酌着措辞，最后的声音低到要压进碗里似的，“……还有，手感比较好。”
郁峥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卡在嗓子眼闷着咳嗽。
“咳咳——手、手感！？”郁峥一双筷子遮在脸前，手肘撑在桌面憋笑，觉得耳朵有些发热，“合着你就想这些东西？那刚才你做饭，别不是都在想房里事吧？”
方才听到手感一词，郁峥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跳动。方才看向路易背影，他脑海里就想的这个词。当下从正主嘴里听到，就有了像是被戳穿般的窘迫，开始做贼心虚地慌张。
“说笑的。”路易云淡风轻夹菜。
郁峥松了口气，开始往嘴里塞饭菜。
“——不过。”路易话锋一转，“我确实满脑子想的这个，而且现在也在想……你能理解的，对吗？”
路易意思比较单纯，想说自己单身这么多年一朝开荤，难免沉浸和回味，希望郁峥理解单身汉的无奈。但这话放到郁峥这儿，就生生解读出了另外一种意味。
“谁、谁能理解！理解你这个色／情狂吗？”郁峥压低声音快速反驳，开始专心吃饭，像个河蚌一样再不开口。
路易一愣欲解释，但又意味深长地闭上嘴，权当没发现郁峥微红的耳朵以及恼羞成怒的语气，兀自悠哉吃饭。他直愣愣杵在郁峥对面，好整以暇地刷存在感，用拿起的碗遮挡笑意。
一这顿饭才开吃就“剑拔弩张”、“有来有往”，两人或羞恼或回味，都心照不宣地再不提方才的话题。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动作总透出无言的默契和情愫出来。
路易不动声色地伸长自己的腿，往前方一扫，果然没有触碰到郁峥的腿，“吃个饭还盘腿？放下来。”
“事儿妈。”郁峥嘴上习以为常地反击，身体倒是诚实地按照路易指示把一双腿给放了下去。
这一放下去，就被预谋已久的路易用双腿夹了起来，固定在地面动弹不得。
“喂——”郁峥被突然袭击，端着碗的手都抖了一下。
“我刚才就在想，除了在床上多让你盘会儿之外，平常时候要怎么对付你爱盘腿的怪癖……”路易抽了公筷，夹了一筷子青菜往郁峥碗里送，“这方法挺好的。”
“去你的！”
路易高热的体温隔着睡衣传过来，烫得郁峥差点一个激灵。他忍不住爆了粗，腿故意使了点劲儿，狠狠地撞了撞路易那一双有力的长腿。
“别闹，吃饭吧。”路易好整以暇地接住话茬，“你身体这么精神的话，不如我们饭后再来一次？”
郁峥料到路易会这么说，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被路易犹带韵味的语调给撩个彻底。
“不，你就做梦吧。”郁峥没好气反对，“你知道我手头还有多少工作么？我欠了好几天的视频更新了，战队那边细化方案还没做出来，sa角色新机制还没测算数据。看你这么闲？那测算数据部分，你来帮我做？”
路易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供君驱驰。”
“哟，行。”郁峥听着路易这句文绉绉的话，期待着点头，“知道测算数据要怎么做吗？”
路易分完谈后，抬头看了郁峥一眼，“知道，做重叠峰值下的数据波动。所有带测算角色在每分钟的伤害量计算、技能特性、不同地图不同路径下的不同操作效果。”
连续好几个“不同”，准确地说出了战队指导要做的工作。
郁峥意外又满意地点头，还嫌路易说得不完整，补充了句，“以及与不同角色搭配度……哪儿知道的？你真的做得来？很枯燥的。”
“我也曾是，想要跟着你脚步成为指导的人。”路易轻描淡写，似乎在说着与他无关的过往。
郁峥勾起嘴角，深深地盯了路易一眼，半晌又失笑地摇头，复而低头继续扒饭，“行了，别来这行，累到你能吐出来。我之前做指导都忙到够呛，现在还直播，又得亲自做队员参训，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用。”
他长叹一声，放下碗筷，“啥时候找到合适的备选，或者是二队有好苗子当用了，就顶我的位。身兼三职，不是长久之计。”
路易早就对郁峥近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有所担心，现在听他这么说，了解到他的想法，也认同地点头，“有正在物色的人选吗？”
郁峥眼珠一转，把青菜碟子往路易面前推，表示自己吃好了。
“有，你还记得那个叫做腿姐的主播吗？但是她已经没有可能了。”郁峥从桌边抽了张纸擦嘴，“徐诲和欧阳锋他们还是希望队里的选手是职业出身，如安慧那种青训队，以及延民那种转会选手，才最理想。我主要是考虑到，腿姐风格太激进，且状态确实没有职业选手稳定，弄进来怕弄巧成拙，便多有顾虑，没给她答复。”
路易主动收碗，自觉往厨房走去。郁峥身上多多少少还在不舒服，也坐不住，跟在路易身后亦步亦趋。
“你的想法不无道理。”路易给出了作为职业选手比较客观的意见。
“找到再说吧。”郁峥背靠着路易，放松身体去贴合路易后背的曲线，“好累啊，这段时间日夜颠倒，完全撑不住。要是上辈子的身体条件，早就倒下了……”
郁峥话语里显而易见的疲惫，让路易一时沉默。半晌，双手都是泡沫的他只能偏头，用脑袋蹭了蹭背后贴着的爱人，聊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