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青卖起乖来还是挺娴熟的, 虽然这不是她的强项。
两人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付言风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自己煮的东西。
倪青在对面拿了双筷子, 时不时给他夹上一筷。
付言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哭笑不得, 隐隐的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倪青是个相貌温和性格冲动的人, 典型的里外不一, 她极少有兔子一样乖顺团一团的一面。
或许是这样强烈的反差, 又或者是难得碰上她讨巧的一面,所以付言风格外吃她这一套。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不管心里给自己做了多少建设,当下来看也仍旧如此。
付言风把剩下的那口饭扒进嘴里。
倪青伸手要再去给他盛。
“不用了, ”付言风放下筷子,“我已经饱了。”
“噢。”倪青说, “那我去洗碗。”
付言风看了她一眼,没阻止。
碗洗了,地拖了, 付言风又滚回房间了。
倪青犹豫了下,还是把一叠试卷抱去了书房, 随后又去敲他门,发现门没关严实。
倪青将门开了一条缝,偷眼朝里看。
付言风床尾坐着, 冷眼看着她的方向,视线一碰,倪青连忙咳了声:“做题吗?我把试卷都拿出来了。”
“不了, 我今天要早睡。”他说。
倪青便头一缩,回了书房,试卷有用过的,也有空白的,她随手拨了几下,自己拉开椅子开始做题。
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她总静不下心。
“烦!”倪青将笔一摔,拧着眉在那开始发呆。
她脑子里始终有个画面,金灿的夕阳里,青涩的少年对着一棵大树面壁,夏日清风撩起他的衣摆和碎发,抹不去少年人眼中的茫然和无措。
付言风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疏离冷漠的,尤其是对倪青而言,更是在这人身上尝不到什么温情的味道。
然而几小时前的道路旁,付言风因着她却露出了隐约无助的模样。
“我并不是想限制你。”
倪青倏地转头,付言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已经洗过澡,穿着背心和大裤衩。
这么居家不修边幅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她愣了下,才点头:“我知道,是我误会了,抱歉。”
付言风走进来,翻了翻她的试卷:“有什么不懂的吗?”
倪青先是摇摇头,很快又指了几道题出来,这个晚上两人在书房耗到了后半夜。
“你明天不打工吗?”
付言风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微侧的脸有着漂亮的线条:“要上班的。”
倪青拿笔往上戳了戳:“快一点了。”
“没事,”他说,“平时我都两点睡。”
这么牛逼!
倪青盯着他手上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伤口,心中吹泡泡一样冒出一串疑问,但话到嘴边最终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论你处于一个什么年龄,都会有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倪青无意去探寻他的**。
接到林妙电话那会倪青刚洗完头,滴着水还没顺过的长发简直就跟一把刚捞出来的海带没两样,她胡乱那毛巾一包,一手按着,一手开启扬声放到边上。
林妙嚎道:“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呜呜呜……”
倪青:“……”
她把毛巾拿下来,胡乱扫了一遍:“好好说话。”
“我出车祸了!”她喊。
倪青听她元气十足,暂时没有什么要挂的迹象。
林妙说:“你赶紧过来啊!”
隐隐的听到那边有人说你赶紧坐好了上药,别一直捣腾。
下一秒又接上了林妙的嘶声嚎叫。
倪青惊讶的说了句:“真出车祸了?”
“这还能是假的?!”
时间近中午,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倪青从公寓出来被热浪一扑,简直要被掀翻过去。
她捂着满头满脑的汗坐车赶去了医院,在医院走道上看到已经处理过伤口的林妙。
膝盖上被蹭掉巴掌大小的一块皮,这块皮好似把她的骨头一起抽没了,瘫在那边一动不敢动。
倪青说:“其他地方还有摔到的吗?”
林妙可怜巴巴的摇头:“就这一块了,痛死我了,真是要死了。”
“……”
倪青真是服了。
她把人搀了出去,上了那辆刚买来就惨遭车祸的自行车,把林妙给驮走了。
去了一家冷饮店,过这跟小孩搭玩具似的弄起来的墙迟早要完。
好在墙下摆了一串的电驴,付言风受伤不算严重,但左肩一时很难受力。
负责人二话不说撵狗一样的把付言风给辞了,象征性的扔了三百块钱算做补偿。
付言风捏着那三百块钱的耻辱从这个工地走了出来,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一家灰扑扑的小店,买了包烟,连着抽了两根后才继续走。
回到家倪青已经在了,脸上带着红晕,付言风也没缺,这都是被热出来的。
倪青说:“这么早?”
她到家都还没有半小时,现在连四点都还没到。
付言风只说:“你是在哪看到她们的?”
倪青说了一个大致的位置:“我不知道那条路叫什么,那边不怎么去。”
付言风点点头,进了房间。
到吃饭时倪青才发现先付言风肩膀伤着了,因为看他动作不敏捷,左肩又鼓了一大块。
“怎么搞的?”倪青说。
“没什么,被砸了一下。”他把做好的菜装盘,要端到外面。
“我来我来我来!”倪青连忙接手了他的工作。
不管怎么样,让一个伤员为自己服务,那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付言风看着倪青在那自觉忙碌起来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又隔了一天,倪青后知后觉发现付言风不但受伤还失业了,她嘴上说了句负责人脑子有泡,心里却想着赶的好。
倪青说:“工作总会有的,再找呗,工地那边确实太辛苦了。”
书房里有台电脑,以前倪青用的,搬来后变成了共用,不过付言风之前一次都没碰过。
这天他稍稍玩了会。
关机时看到放电脑后被遮掩的很好的一张照片,塞在木制相框里,安安静静盘在这个角落。
“挺有意思。”付言风说。
倪青反而有点尴尬:“被林妙硬拽着拍的,那会这店正在搞店庆,她也拍了,正好弄了一对。”
付言风戳了戳照片上面的那头浅色熊,低声说:“真是巧。”
因为音量低,倪青完全没听见,还在那嘟嘟囔囔尴尬解释照片摆在这的原因。
付言风不去上班了,两人独处的时间一下子就长了起来,倪青原先以为会不自在,实际上也还好,除去吃饭睡觉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呆着。
付言风保持着极高的自律性,书房一蹲就能呆半天,跟倪青敷衍了事完全不一样。
倪青有时候开小差,摸东摸西分散注意力时,见着这人的模样下意识的就会收敛一些。
没两天收到了一个大包裹,里面全是纯白色t恤。
倪青有点懵说:“买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付言风捡起来在那看质量,边说:“卖。”
“卖?”倪青笑了,“别逗了,谁吃饱撑着买这种,还全是清一色。”
“试试吧!”他说。
倪青并不看好。
然而这天的傍晚付言风不知道从哪拖来一辆电动三轮,将衣服都装上了。
“上车!”付言风握着车把冲倪青说。
这车很破,眼看着有点要散架的意思,倪青对这安全系数极低的车怀抱隐忧。
她说:“你那肩膀才消肿呢吧,这要再摔一次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付言风说,“想点好的吧。”
倪青最终还是上了车,车子拖着一长段杂音晃晃悠悠骑了出去,方向直奔市中心。
这天路上人非常多,倪青坐在兜里,迎着夏日傍晚闷热的晚风,眼前是付言风还不甚宽厚的背,风吹鼓了他的汗衫,衣摆下隐约露着一截精瘦的腰肢。
倪青很快转开了视线。
后来她才知道这天居然是七夕。
付言风在一个街角停了车,毯子一扑,一大团白色t恤一股脑全部倒了上去。
倪青:“……”
摊位旁立了一块画板,他捞起两间t恤随手往上画了几笔,卡通小人就出现了。
他将小男孩的往自己身上一穿,小女孩的那件递给倪青:“穿上!”
倪青瞅了眼他肚子上昂首挺胸鼓着包子脸的小男孩,又看了眼自己的说:“为什么我的不像?我是长发的,这个短发的。”
付言风头也不抬的说:“不管长的短的,是女的不就行了。”
“不是这么说的……”倪青说,“我怎么着都是被你拉出来帮忙的,你也太敷衍了。”
付言风手一摊:“给你添几笔。”
正好有顾客上门,倪青摆手表示算了。
她就这么莫名其妙陪付言风摆了一晚上的地摊,期初没什么人,天黑透之后光顾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主要画风可爱,加上可以随意提要求,如此新颖的地毯特色又是第一次碰到,最主要的还是价格优惠。
情人节小年轻花几块钱买个乐呵无可厚非。
除去情侣,也有闺蜜兄弟上前买的,还有抱着爱宠单买的。
倪青一边帮别人找尺码,一边看付言风站在画架前不停的画画。
有人说:“老板,加个联系方式呗,下次有新款我再买。”
问话的是个女生,付言风随手撕了张便条将联系方式给了出去。
这个晚上衣服卖的不错,他的号码给的也很欢快。
等收摊时仅剩了十来件,倪青平时不怎么锻炼,当下疲惫的在路牙子上盘腿坐着。
付言风瞟了她一眼,说:“饿吗?”
“一点点。”
付言风说:“吃点东西我们再回去。”
倪青想了下,点头:“可以。”
然后帮着把衣服都收拾起来。
吃的是路边烧烤,付言风拿着个塑料筐在那边选菜,倪青坐在塑料凳上休息,桌上的手机震的几乎要爆炸。
倪青“啧”了一声,觉得有些烦。
等付言风回来了,她说:“顾客挤成这样,你还能消化吗?”
旁边几桌有人喝酒大声聊天,倪青的声音掺杂在这里面弱的几不可闻。
付言风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手机关了。
“今天辛苦你了。”他说。
“嗯,”倪青点头,“我也觉得自己辛苦了。”
付言风倒了杯可乐放到她面前:“回去了给你报酬。”
“这倒不用了,”倪青拿着杯子喝了口,“你天天给我做饭也不容易,这个互帮互助,没必要算这么清。”
静了会,都没说话,很快老板端着满满一盘子过来放他们桌上。
倪青不爱吃素,一个劲在那吃内脏。
盘子空下去一半后付言风捞过手机重新开了机,一阵翻天覆地的震动完有电话打了进来。
付言风接了,他没吭声,只是瞬间皱了眉,面色看起来有点不大好。
倪青盯着他的动静,一边把一串牛百叶吃完了。
“你说哪?”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付言风突然起身朝后望。
他拔腿就飞跑了过去。
倪青一头雾水的“哎哎”了两声,将手中的鸡翅膀丢掉,跟着跑过去。
跑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才隐隐听到叫骂声,那边到处都是小弄堂,附近是个掩埋很好的废弃的工地。
神了,这地方怎么找到的。
倪青环顾了一圈,凑过去看了眼。
里面围了一圈人,她看到了张池和几个不认识的大男生,后到的付言风,地上半趴着的梁翘,以及站对面的几个明显比这帮臭小子高大很多年纪也拔高很多的男人。
这是打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