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好像只知道丢掉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却又忘了那件东西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这次和荃通电话,结束得有点仓促吧。

我在助理室发呆一阵子,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工作,于是干脆去看场电影,反正是星期天嘛。

看完电影,回到家里,其他人都不在。

只好随便包个饭盒,到助理室吃晚饭。

七点左右,我第一次在助理室接到了荃的电话。

"你……你好。"荃的声音很轻。

"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这里人好多,我不太习惯。"

"你在哪里呢?"

"我在台南火车站的月台上。"

"什么?你在台南?"

"嗯。中午跟你讲完电话后,我就来台南了。""你现在要坐火车回高雄?""嗯。"荃的声音听来还是有些不安。

"你的声音也跟铃铛的声音溶在一块了喔。""别取笑我了。""抱歉。"我笑了笑。

"火车还有十五分钟才会到,在那之前,可以请你陪我说话吗?""不可以。""对……对不起。"荃挂上了电话。

我大吃一惊,我是开玩笑的埃

我在电话旁来回走了三圈,心里开始默念,从1数到100。

猜测荃应该不会再打来后,我咬咬牙,拿起机车钥匙,冲下楼。

直奔火车站。

学校就在车站隔壁,骑车不用三分钟就可到达。

我将机车停在车站门口,买了张月台票,跑进月台。

月台上的人果然很多,不过大部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动作。

只有荃是静止的,所以我很快发现她。

荃背靠着月台上的柱子,双手仍然提着黑色手提袋。

低下头,头发散在胸前,视线似乎注视着她的鞋子。

右鞋比左鞋略往前突出半个鞋身,依照她视线的角度判断,荃应该是看着右鞋。

"你的鞋子很漂亮。"我走近荃,轻声说。

荃抬起头,眼睛略微睁大,却不说话。

"稍微站后面一点,你很靠近月台上的黄线了。"荃直起身,背部离开柱子,退开了一步。

"对不起。刚刚在电话中,我是开玩笑的。"荃咬了咬下唇,低下了头。

我举高双手,手臂微曲,手指接触,围成一个圆圈。

左手五指并拢,往45度角上方伸直。

右手顺着"z"的比划,写在空中。

然后双手交叉,比出一个"x"。

"你又在乱比了。对不起才不是这样比的。"荃终于开了口。

"我还没比完埃我只比到宇宙超级霹雳无敌而已,对不起还没比。""那你再比呀。""嗯……我又忘了上次怎么比对不起了。"我摸摸头,尴尬地笑了笑。荃看了看我,也笑了。

"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对不起。"

"嗯。"

"可以原谅我了吗?"

"嗯。"

"我以后不乱开玩笑了。"

"你才做不到呢。"

"我会这样吗?"

"你上次答应我,不会突然消失。你还不是做不到。""我没消失埃只是换了电话号码而已。""嗯。"荃停顿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什么是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呢?"荃抬起头,好奇地问。

"就是非常到不能再非常的意思。"

"嗯?"

"在数学上,这是类似"趋近于"的概念。""我听不懂。""比方说有一个数,非常非常接近零,接近到无尽头,但却又不是零。

我们就可以说它"趋近于"零。"

"嗯,我懂了。那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喜欢,就趋近于爱了。""轮到我不懂了。""因为我们都不懂爱,也不太可能会说出爱,只好用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喜欢,来趋近于爱了。"火车进站了,所有人蜂拥而上,荃怯生生地跟着人潮上了车。

车厢内很拥挤,荃只能勉强站立着。

隔着车窗,我看到荃双手抓紧座位的扶手,缩着身,闪避走动的人。

荃抬起头,望向车外,视线慌张地搜寻。

我越过月台上的黄线,走到离她最近的距离,微微一笑。

我双手手掌向下,往下压了几次,示意她别紧张。

荃虽然点点头,不过眼神依然涣散,似乎有些惊慌。

好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弓着身在屋檐下躲雨。

月台管理员摆摆手,叫我后退。

我看了看他,是上次我跳车时,跟我训话的人。

当我正怀疑他还能不能认出我时,火车起动,我好像看到一滴水。

是从屋檐上面坠落的雨滴?还是由荃的眼角滑落的泪滴?

小猫?荃?雨滴?泪滴?

我花了两节车厢的时间,去思考这滴水到底是什么?

又花了两节车厢的时间,犹豫着应该怎么做?

"现在没下雨,而且这里也没小猫埃"我暗叫了一声。

然后我迅速起动,绕过月台管理员,甩下身后的哨子声。

再闪过一个垃圾桶,两根柱子,三个人。

奔跑,加速,瞄准,吸气,腾空,抓祝

我跳上了火车。

"你……你有轻功吗?"

一个站在车厢间背着绿色书包穿著制服的高中生,很惊讶地问我。

他手中的易开罐饮料,掉了下来,洒了一地。

"阁下好眼力。我是武当派的,这招叫"梯云纵'。"我喘口气,笑了一笑。

我穿过好几节车厢,到底有几节,我也搞不清楚。

像只鳗鱼在河海间,我洄游着。

"我来了。"我挤到荃的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微笑说。

"嗯。"荃回过头,双手仍抓住扶手,嘴角上扬。

"你好像并不惊讶。"

"我相信你一定会上车的。"

"你知道我会跳上火车?"

"我不知道。"荃摇摇头,"我只知道,你会上车。""你这种相信,很容易出人命的。"我笑着说。

"可以……抓着你吗?"

"可以埃"

荃放开右手,轻抓着我靠近皮带处的衣服,顺势转身面对我。

我将荃的黑色手提袋拿过来,用左手提着。

"咦?你的眼睛是干的。"

"我又没哭,眼睛当然是干的。"

"我忘了我有深度近视,竟然还相信自己的眼睛。""嗯?""没事。"我笑了笑,"你可以抓紧一点,车子常会摇晃的。""你刚刚在月台上,是看着你右边的鞋子吗?""嗯。""那是什么意思?""伤心。"荃看了我一眼,愣了几秒,鼻头泛红,眼眶微湿。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嗯。"

"那如果是看着左边的鞋子呢?"

"还是伤心。"

"都一样吗?"

"凡人可分男和女,伤心岂分左与右?"荃说完后,终于笑了起来。

随着火车行驶时的左右摇晃,荃的右手常会碰到我的身体。

虽然还隔着衣服,但荃总会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偶尔会说声对不起。

后来荃的左手,也抓着我衣服。

"累了吗?"

"嗯。"荃点点头。

"快到了,别担心。"

"嗯。你在旁边,我不担心的。"

到了高雄,出了火车站,我陪着荃等公车。

公车快到时,我问荃:

"你这次还相不相信我会上车?"

"为什么这么问?"

"公车行驶时会关上车门,我没办法跳上车的。""呵呵,你回去吧。你也累了呢。""我的电话,你多晚都可以打。知道吗?""嗯。"公车靠站,打开车门。

"我们会再见面的,你放心。"我将荃的手提袋,递给荃。

"嗯。"荃接过手提袋,欠了欠身,行个礼。

"上车后,别看着我。"

"嗯。你也别往车上看呢。"

"好。"

荃上了车,在车门边跟我挥挥手,我点点头。

我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望。

荃刚好也在座位上偏过头。

互望了几秒,车子动了,荃又笑着挥手。

直到公车走远,我才又走进火车站,回台南。

出了车站,机车不见了,往地上看,一堆白色的粉笔字迹。

在一群号码中,我开始寻找我的车号,好像在看榜单。

嗯,没错,我果然金榜题名了。

考试都没这么厉害,一违规停车就中奖,真是悲哀的世道埃拖吊场就在我家巷口对面,这种巧合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幸的是,我不能在我家附近随便停车。

幸运的是,不必跑很远去领被吊走的车。

拖吊费200元,保管费50元,违规停车罚款600元。

再加上来回车票钱190元,月台票6元,总共1046元。

玩笑果然不能乱开,这个玩笑的价值超过1000元。

后来荃偶尔会打电话来助理室,我会放下手边的事,跟她说说话。

荃不仅文字中没有面具,连声音也是,所以我很容易知道她的心情。

即使她所有的情绪变化,都非常和缓。

就像是水一样,不管是波涛汹涌,或是风平浪静,水温并没有改变。

有时她因写稿而烦闷时,我会说说我当家教和补习班老师时的事。

我的家教学生是两个国一学生,一个戴眼镜,另一个没戴。

第一次上课时,为了测试他们的程度,我问他们:"二分之一加上二分之一,等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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