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的中午, 刚吃完饭正喝着热汤的楚向宇接到了谢谊舟的电话。
“老楚，哈哈，你又上头条了！这次跳过结婚，都生孩子了！”谢谊舟欢快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幸灾乐祸, 仿佛出事的不是自家艺人。
“我知道。”楚向宇依旧平淡, 他脑子里还在回顾上一条戏的内容，压根没仔细想早上八卦的事情。
何况, 宋思思才二十岁, 生一对双胞胎？太可笑了。
“你无所谓，我家艺人才刚刚起步, 你还是注意点吧。”谢谊舟终于恢复正经, 在电话里头嘟囔，“别到时候又要来一个澄清会。”
“不过是无聊的人故意说的话, 谁会当真？”楚向宇轻笑，“更过分的都见过。”
“哟，不偏见了？怎么不说她买的？”
“我以前似乎见过她。”楚向宇抬头, 视线对着正在布景的道具组工作人员，目光却没有聚焦。他回忆起一些事情，不是她十八岁那年，是更早的时候。
楚家也是经商的，和宋家早年有来往。他高中的时候曾随着父亲到z省旅游，到过宋家，碰巧遇见一件尴尬的事情。
他模糊地记得，在宋家大厅内,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长得很小只，垂着头听他爸和宋博说话。
他那时候也不是真心跟着父亲，所以注意力一直很分散，只得注意那个小女孩。因为她穿得很普通，看着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站在豪华的大厅内，显得十分突兀。
快到饭点的时候，快成雕塑的女孩终于开口问：“爸爸，钱什么时候会给外婆？”
“等下就给，急什么？”宋博几乎不耐烦地说。
女孩不慌不忙地从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纸条，两眼无神地说：“那我把卡号放这里的，您记得交，我先走了！”
“你回来！”宋博低声喝住她，“几百块钱的事情别搞得跟我欠你似的，去找你阿姨要。”
女孩子漠然收起纸条，又上了楼。
因为很奇怪，所以楚向宇对这一幕印象深刻。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况且还是宋博的孩子。
后来，楚家不怎么和宋家来往，楚向宇也再没到过他家。楚家生意一直攀升，倒是宋家停滞不前。楚向宇的父亲曾经说过，宋博不是什么好人，生意要做长久讲究人品，败人品所以败生意。
所以昨天他见到宋博，并不是特别想打招呼。看到宋思思后，猛然想起几年前的事情，当时只觉得宋博会为难她，便故意找借口让她出来。
现在想想，他是不是过分多此一举了？
“向宇，向宇？你话别说一半啊！”
谢谊舟的声音将楚向宇的思绪拉回来，他低头揉揉眉间，“她是我爸朋友宋博的女儿，她小时候我见过她。”
“你们还有这样的关系？等等，她是你爸的女儿？她怎么还有这种背景？”
“她是你的员工，什么背景你会不知道？”
“资料就写着丧母父从商，我又不是算命的！”
“我要工作了，不聊了。”
那个荒唐的绯闻是早上才出来的，来源据说是网友。琳姐马上打电话处理。宋思思吃早餐的时候看了一下，热搜已经撤了，而且她的官网微博和粉丝后援会也出了澄清博。
速度快得让她懵逼。
梅梅跟她说官网的事情。原来接手宋思思后，琳姐就马上联系了建设了这些账号。
梅梅惊羡地说：“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运。”kenny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着。
宋思思点头，“嗯，有琳姐的帮助和谢总的提拔，我的确像买彩票一样。”
“其实吧。”梅梅犹犹豫豫地说，“他们也是看中你的潜质，这圈子人红靠命，你参加一个网红节目就可以涨几百万粉丝，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最吸粉的古偶，大热角色剧播完之后才涨多少粉丝。他们俩都是看中你的潜质。”
这些，宋思思还真没猜到。
但梅梅的话的确解了她的疑惑。她原先真不明白琳姐选她的理由，也觉得谢谊舟对她的安排有些过分的好，如今看来，果然还是投资。
被当成商品，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
梅梅心大，逗着kenny，并没有注意到宋思思的神情。
宋思思深吸一口气，赶走不安的情绪，对梅梅说自己可能要到楼下宋博的地方去看看。
梅梅问：“要不要我陪你啊？怎么听起来这么麻烦？”
“应该不用吧？”宋思思笑道，“难道他们还能把我吃了？”
她下楼敲响了宋博套间的房门，路芳芳过来开门，宋毅见到是她之后，连蹦带跳地抱着她叫姐姐。
宋思思应了一声，走进去，宋博正在吃早餐，头也不抬地吃着三明治。
看昨天那么多人在的阵仗，楚向宇又对其他人很尊敬的样子，那群人应该也是生意人。宋思思思量着，估计宋博来找她也是顺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路芳芳将宋毅拖到沙发上去，斥责说：“你爸爸要和她说话，我们不要过去吵。”
宋思思僵硬地走到宋博跟前，喉咙里实在冒不出合适的称呼，所以她干等着，等他开口。
宋博慢条斯理地吃完，又故作优雅地擦拭，好几分钟后，才抬头打量她，冷冷问：“怎么，不会叫爸了？”
原主如果在，也会倔强成这样。但现在的宋思思更多的是打抱不平的愤怒，所以她直接问：“您找我做什么，直接说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宋博怒了，“我是你爸，你好歹放尊重点！”
宋思思不说话，平静地看着他。
宋博拧着嘴角，“昨天那么多叔伯在，也没见你打招呼，你看看人家楚向宇，哪像你这么没教养？”
宋思思叹气，“我有没有教养，您心里不是挺清楚的吗？”
“你还敢着，随后由着宋毅将她送出门。
出了房门后，她揉揉僵掉的脸，毫不犹豫地走开：她才不上当呢，是否替原主原谅他，也得先看看他来这里的目的。
宋思思去片场又学习了一阵，但还是没有她的戏份，她原来以为拍戏是按照剧本来的，看来都是打乱着拍。
晚上，她回到酒店，琳姐也回来了。
琳姐问起了宋博的事情，宋思思如实说了，还说了童年的大概。
琳姐听完骂道：“这种人算什么父亲！生而不养的人渣……哦，思思，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啊？”宋思思自然不会介意，她摇头，“我只是不知道他找我做什么。”
“没事。你现在不用怕他。”琳姐安抚着她，几乎感同身受地感叹，“男人都差不多一个德行……还好我还在。”
她想起kenny，便更同情宋思思，看她的眼神也更柔和了。
宋思思看出她的心思，心里感激一番，不再提这事儿，以免勾起她的伤心回忆。
晚上七点多，剧组的工作人员下发通知，由于明天下雪，重头戏要提前拍摄了。
所谓重头戏，是严峻辰和青梅竹马熙儿逃亡出府，在雪地里躲藏了一天一夜的戏。正因为这些戏份，所以剧组才会选择冬天拍摄。
接到通知后，宋思思压力。她都还没开始正式拍摄，就要拍重头戏了。
晚上八点多，琳姐让她去找楚向宇先对一下戏。
宋思思拿着剧本到楚向宇的套房，发现导演徐泽和副导张龄春也在。几个人见她来，微微有些惊讶。
小亮给宋思思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她安静地先听他们讲话。
几个男人很专注地一边看剧本，一边说着对戏的理解。张龄春作为女导演梗注重感情戏的表现，说到山洞内严峻辰和熙儿一起避险的时候，她问宋思思：“你说说你对这段戏的理解？”
宋思思很窘，她刚才已经注意到，别人的剧本都是花花绿绿写满了标注，就她的剧本上干干净净的只有自己的台词画了荧光笔。
徐泽也注意到了。他对临时试镜过来的女演员其实很不满，原来熙儿的角色虽说也是别人介绍的，但他对那个女演员的外形很满意，又是科班出身，至少演技过关。
而宋思思呢？不过是偶像出道，履历几乎空白。当初另外一个导演回来夸奖了宋思思的表现，依然无法扭转她破坏了他计划的消极印象。
剧本最容易看出演员的用心程度，她的剧本太新，又只标注了自己的台词，看来功课做得不够啊。
宋思思深吸一口气，慢慢说：“熙儿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在出事之前，她的心里只有家人和严峻辰。”
这点谁不知道？
“严府遭遇大难，连坐了她家，所以在这场戏中，她和严峻辰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严峻辰昏迷了，她要暂时放下这种悲痛，承担起保护严峻辰的担子。”
张龄春点头，温和地问：“那你觉得她是以一种什么心情在保护他呢？”
“母亲保护儿子的心情。”
徐泽挑眉，楚向宇也将目光从剧本移到了宋思思身上。这种理解，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
“最能体现女人坚强的往往是母亲的心情。熙儿她只有十六岁，如果仅仅是爱情，我想不足以让她产生那么大的力量去反抗叛军。她和严峻辰一起长大，除了爱情，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应该还有类似女人天生的母性保护欲。严府没了，高家也落难，她唯有严峻辰。“
张龄春亮晶晶的眼睛瞥向徐泽，徐泽点头，厌恶的情绪消散，却问：“明天的拍摄，你没问题吧？”
h城是南方，雪不像北方豪放，往往是雨夹雪。这对所有演员都是折磨，何况是女演员。
宋思思感觉自己被小瞧了，回得倔强：“没问题。”
徐泽不动声色。宋思思是不是一个好演员，一切得明天再看。
宋思思没有正式拍过一场戏，一开拍就是重头戏，连琳姐都喊不靠谱。所以第二天她跟着宋思思来到现场，十分严肃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h城很给面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雪，早上的时候，山路上铺着一层白，除了有点滑之外，配合后期，完全可以营造出大雪封山的景象。
正因为天气给力，所以所有人更加谨慎——说不定过几天又放晴，那这场戏就得延后或者造景拍摄。
早上五点多，宋思思就到了现场，做好造型后也快七点了。群演们准备就绪，动作导演更紧张——据他所知，女演员还没特训就要拍动作戏了，这不是给难题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宋思思已经将自己的戏份在零势空间里都练过好几遍了。她记得住所有对手戏的台词。
拍戏和大坏蛋不一样，警察打人讲究制服，但演戏还要讲究好看。动作导演过来教她怎么做动作后，她立马领会了这点。
熙儿的武器是一把剑，她的功夫不是很好，所以更多的是当诱饵引开敌军，打斗反而不是很多。
动作导演教了一遍后，宋思思马上依样画葫芦做了一遍，而且完成度几乎百分百。
在摄像机旁的徐泽和张龄春都有点惊讶，动作导演更是奇怪：“你以前练过？”
“学舞蹈的时候练过剑舞。”她早就找好了理由。有功夫底子这种事情迟早会暴露，但理由找好了也可以自圆其说。
动作导演竖起大拇指，“天才！”
宋思思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可担不起这个名头。
试拍她很严肃，反而几个群演走位不好，被几个导演骂了一通。
天气很冷，群演们冻得嘴唇都紫了。宋思思也不好受，为了上镜好看，衣服其实很薄。但她身上还有金钟罩，因此冷感没那么严重。
如果拍不好，这些群演就要更受罪了吧？
正式开拍，宋思思卯足了劲儿，做好了所有动作，一条过。
所有人看着小监视器里的回访，徐泽和张龄春两人同时皱眉，徐泽板着脸不说话，张龄春也拧着眉头。宋思思不安地等着他们发言，不一会儿也发现了问题的源头。
她……太坚强了。
熙儿不懦弱，但不是狠厉的女孩子，况且她武力值不高，宋思思表现得太有力度。
像是一锅好肉，火候太旺或太弱，都会影响最后的味道。现在的她就是传说中的用力过猛。
徐泽反而更耐心了一些，毕竟宋思思的表现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拍第二条的时候，他亲自上阵，教她怎么做表情会好看。宋思思一一记在心里。
拍摄第二条之前，琳姐终于忍不住过来问她：“你刚才在想什么？你现在是熙儿，不是演员宋思思，别再有多余的想法了。”
宋思思默念：我是熙儿，我是熙儿……
零势空间的时候明明还挺好的，一旦正式开始，没想到会有顾虑。毕竟零势空间内都是影像，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
第二条开始。
宋思思不再想群演的事情，专心放在体会熙儿的心情。
没想到一下子就顺了很多。
回放后，徐泽终于点头通过。
宋思思兴奋地抓住琳姐的手，低声说：“琳姐，拍戏真好玩。”
琳姐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溢出来。嫉妒，羡慕，欣慰……
场外的戏拍到了下午一点半，终于将熙儿引诱敌军的戏份排完。其实这段戏在电视上看不过五分钟的镜头，其中还夹杂着渲染气氛的空镜头。偏偏徐泽是个讲究细节的人，所以来来回回拍了多个角度，最后才敲定。
群演们很开心地吃饭。宋思思拿到自己的盒饭后，才发现自己握剑的那只手在抖。
“还好玩吗？”琳姐笑着故意问。
“好玩。”
真的真的太好玩了，那种愿意全身心都投入其中的好玩。以前除了捉到罪犯结案，也没其他可以让她兴奋的。可今天，她第一次看到镜头中的自己，兴奋像火山井喷一样源源不断。
她突然能理解以前论坛爆料中的“故事”：为了得到某个角色，求爷爷告奶奶出卖身体，有些或许真的源于热爱。
饭菜凉了，饭还很硬。她就着汤勉强下咽。等她吃完饭时，发现棚内好几个工作人员盖着羽绒服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天地突然很安静。
两点多，雪又下了。天气更冷，天地灰蒙蒙的，光线不是特别强。
楚向宇终于出现，他脱下羽绒服，里面已经穿好了戏服。化妆组赶忙上前化特效妆。
下午还是打乱拍摄。
严峻辰发现熙儿不见了，追了出来。熙儿被一些发现她的敌军逼到了山崖，不慎落下。严峻辰杀了敌军之后，想要抓住熙儿的手。熙儿为了不连累他，主动放弃求生。
要先拍摄山崖边主动放弃求生的戏。这对宋思思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这是熙儿这个角色情感最强的一瞬间。当初她看电视剧的时候，镜头给了这个角色大特写，但演员只表现出了痛苦的表情。后来她看剧本，剧本上写着是：不舍，难过。
楚向宇找她对台词。她将剧本放在一边，专心看他的眼睛。
“要不要加点什么？”宋思思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
“加什么？”楚向宇看了眼剧本，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思思说：“你想，熙儿是严峻辰日后刻骨铭心想念的人。而且他并不知道熙儿是为了他才离开山洞的，要不要加点细节，让这种刻骨铭心更强烈一点？”
严峻辰可是为了熙儿在夜里难过得心绞痛的角色。灭门惨案和失去爱人相比，总该是灭门更痛心才对？所以熙儿必须死得惨烈一点才行。
“例如……我用匕首割你一下，然后我再掉下去？”
楚向宇深思一番，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够。徐泽过来，听了他们二人的话之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思思。
“不如这样。”徐泽也有了想法，“你割他一下，然后他不放手，再割一下，你再掉下去？”
楚向宇勾起嘴角，“然后我手上的血流到熙儿的额头上，停两秒再放手，这样画面会更好吧？”
徐泽拍手，“好！就这么拍。”
“观众会虐死。”张龄春兴奋地发言。
宋思思竖起耳朵：这群人都是抖s啊……
她们试拍一遍后，纷纷拍手叫好，导演还给他们两人加了一些小细节。
长镜头过后，严峻辰抓住了熙儿的手。
宋思思趴在斜坡上，身上的温度融化了地面的雪，雪水渗进衣服内，透心凉的感觉将她所有情绪都吃掉。
她哭不出来。
本来信心满满的徐泽停了下来，大声问：“咔！怎么回事？”
楚向宇将她拉了起来，她全身抖得不行，十分抱歉地说：“太冷了。”
这个理由实在太丢人了，她说出口后十分惭愧。
“先停下！”徐泽挥挥手，失望地坐下。
宋思思猫着腰坐到一旁，琳姐为她披上羽绒服，问：“怎么回事？”
“琳姐，我哭不出来。”她小声回答。
“我打你一顿？”琳姐脱口问。
“啊？”还有这种操作？不是有人爆料还有演员哭不出来用眼药水滴吗，“我用辣椒水试试？”
“那你现在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