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1)

子星赶开几只还是跟着她, 叽叽咕咕要粮食吃的小鸽子, 穿过那群跳广场舞跳得兴高采烈的大妈们,陪着韩清昀往停车场走。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来到了停车地点。

一开始,她就看出来他在找她的路上,可能发生了点意外。所以一到汽车边,她就丢下他先去查车。她先看到, 后备箱上有过一次不太严重的追尾事故。

她低下/身子仔细检查汽车,发现车子还爆过前轮胎。前面那个轮胎花纹是全新的。爆掉前轮胎和后轮胎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这也太危险了!她倒抽口冷气, 转头看看哥哥。韩清昀的脸在暗处, 脊背微微弯曲,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她心中急惶起来, 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领,他一下子就被她拉得低下了头。子星将他带转, 让他的脸对准光源。斜斜一束路灯光线照在他的脸上。

刚才, 她被他抱过以后她都不敢抬头看他, 没仔细看过他的脸。

此时, 停车场转角的黄色光晕照下来, 她看到,哥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连唇色都是苍白的。脸上还有一道撞出来的淤痕。

“痛不痛?”子星踮起脚尖, 摸他的脸,问他, “头晕不晕?”

韩清昀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向自己的汽车摇摇晃晃走过去。

子星拉开副驾驶的门,把他推进去。他都一时没反抗,软绵绵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要站起来。

“你这个状态,没人敢坐你的车!”子星把自己的驾驶证举在他的眼前,“今天要乖一点,否则我会生气的。”

韩清昀就没说什么,头歪在一边,任她把安全带给自己系紧。她走到驾驶室,把汽车发动起来。

子星把他带到附近医院急诊室去检查。

夜诊的值班医生看着女孩子那么紧张自己男朋友,笑着一路给他们开绿灯。毕竟韩清昀额头上有点淤伤,万一是脑震荡,要及早排除。韩清昀像个机器人一样被她摆弄着,拖来拖去检查身体。

还好,除了眉角的那点擦伤,他几乎连轻伤都谈不上。子星跑前跑后,拿着一叠检查表格终于放了心。她用水杯接了医院里的温水,给他喂了水:“想不想吐?”

他低着头,摇了摇。一脸自我放弃的样子。子星蹲在他面前,扶着他的头:“哥哥你检查下来没事,你怎么了?”

韩清昀说:“我没事。”

“那我带你找个地方先吃个饭?”他那个脾气她也知道,肯定没吃过饭。

韩清昀半闭着眼睛点点头。他们站起来,回到地下车库,重新坐上汽车。路子星依然没有让他开车。

“前面有个商业区,我去那里给你点潮汕粥喝?”她问他。

“我要去你家吃。”韩清昀靠在车枕上。

“好,那就先回去吃饭。”子星开始倒车,“你的车停在我家那边,然后我叫出租车送你回去怎么样?”

“我要睡你的床。”

这要求有点过分了……路子星停了车,看了看他:“哥哥,这个不方便。”韩清昀微闭着眼睛,半死不活地重复:“我要睡你的床。”

她很快踩动油门,打转方向盘从车位上退出来:“好吧。”是她不好,自己跑出去只跟妈妈说,没跟哥哥说。好吧,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太吓人,就顺着他了。

经过一家尚在营业的居家服店,子星进去给他买了一套睡觉用的衣服和内衣。他总不能穿着身上那套脏兮兮的衣服,睡她的床吧?

回到家里,崔西子已经睡了,子星先上去跟妈妈打了个招呼,今天又要跟妈妈一起睡。然后下楼来做宵夜,转身一看韩清昀不见了。她重新上楼,看到他澡也没洗,已经换上了她新买的居家服,窝在她的被子里了。

“哥哥,你不吃晚饭了?”

“我要睡觉。”

“你肠胃不太好,饿久了又肚子疼。三更半夜折腾起来,你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子星劝他。

“我不想吃饭。”韩清昀脸埋在枕头里。

子星无奈。

她下去拿了个面包切成方块,弄了个白瓣瓷碟放了炼乳,然后热了一杯奶。放在托盘里走到了楼上:“哥哥,那我们就吃点点心?”

“不要……”他像个小孩一样持续耍赖。

“我喂你,几分钟就好了。”子星只好像伺候小孩一样,用吃水果的小叉戳了一块小面包,蘸了炼乳又浸了点牛奶,塞到他嘴边。含有钙质和糖分的食物,容易让人恢复良好的情绪。子星喂他吃了好几块才放心。给他弄了一份漱口水,让他漱了口。

她给他理理头发,拉拉被子,看着他闭上眼睛睡觉。

子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又是撞车又是头脑混沌成这样。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脆弱的样子。就算她失联几个小时,以他平时的为人,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没有道理急成这样嘛?

她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打开□□,先看到方衍的一串询问。这才知道自己手机没电给大家带来多少烦恼。赶紧回复安抚了方衍。

今天中午,从方衍那里得知了夏木再次选择离开人世。她连忙去了一趟那个小区。很多警察在现场,夏木的家人在呼天抢地,一片混乱中。

这是路子星第一次接近夏木的家里。

她站在警戒线外看到,那是一个旧楼房的车库,里面放着两张大床。夏木和父母,以及叔叔一家就住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子星站在人群中,听着围观群众的八卦。

她知道了夏木在乡下成绩也很不错,父母认为女孩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就把她弄到城里来打工、做家务。作为一个农村家庭第三个女儿,她在家人眼里就是个免费的杂工,年纪一到就拿出去换彩礼。父母要赚足够的钱,给小儿子在老家盖房子娶媳妇。

两个出嫁的姐姐都给家里带来了近万元的彩礼,夏木则因为怀孕一事名声臭了,没有人会再愿意出彩礼娶她。

由于这个小区大部分是他们村子一起过来打工,租住的,不少邻居还是夏木家的亲戚。在他们口中除了惋惜一下生命无常,也就是个普通的八卦。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是责怪女孩儿的多。夏木不该随便上男人的床;就算有了也不该闹那么大,应该悄悄找个小诊所打胎,害父母丢脸。

从那个小区走出来,子星一边哭,一边给远在香港的甄清姐姐拨通了电话。

小甄姐说,她和夏木之间,并不是能否交上朋友的问题,实质上,这是一次失败的心理援助。

甄清姐姐毕竟也是个外行,当初她能把路子星从闭塞中挽救出来,更多的是出于自身经历正好为路子星所接受。她发给子星一个□□号码,这是海州“萤火虫”志愿者组织的创始人山姐的号码。她让子星改天去咨询咨询,以获得更为专业的解释。

手机本身就电格不多,所以后来就关机了。

她却不想回家,满腔的抑郁需要找个地方输出一下。

整个下午到晚上,她都在运河江边的鸽子广场度过。那些无忧无虑、飞飞落落的小生命,让她能够暂时忘记烦恼。

现在她已经充分松弛过自己了,她需要重振精神走上新的旅程。她把手机插上书桌一侧的充电线,打开电脑。

在等待电脑启动的那几分钟,子星又去自己的床上看看哥哥,轻轻蹲在他的床前。

从方衍那里得知,韩清昀是在三小时之前才知道她失联的。她奇怪起来,普通人也不至于三个小时找不到人,就疯成这样吧?

他眉角上那块淤青,被碘酒处理过了,还是很显眼。他闭着眼睛,睡得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兽。他的身体已经在医院检查过了,照理她不该担心。可是,她却仿佛看到他有某个藏在不为人所知处的隐秘伤口,正在流出黑血。

她猜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其实她并不是主因,而是整件事情,不小心碰触到了他某个不能碰触的伤口。

她趴在他的面前喃喃自语:“你遇到过什么?怎么会看起来这么可怜?”

她知道去年他在“翰客”酒吧猛灌酒,年初五也大病一场。像他这样几个月就“闹腾”一回,也太损伤元气了。

她不知道他怎么受的伤,更不知道怎么帮他止住这个“伤口”。眼前,只能看着他自己慢慢熬过去这份痛。

不过,她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要多留意他的喜怒哀乐。

她扶着他的面颊,亲一下他的额头:“哥哥,我会把你‘管’起来的。”

以后,再也不能让哥哥陷入这种可怕的情绪里了。

书桌上的电脑启动完毕,子星回到书桌前打开本子继续学习。现在距离她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她还来得及补点功课。

商业街上渐渐没了人声,很远处酒吧的歌声,时有时无。

子星正在投入地吭哧吭哧做题,忽然觉得地板有了震动。

她抬起头,看到哥哥穿着她新买给他的那身深咖啡色白羽毛花纹的居家服,在布帘子里面打转,像是被布帘子给缠迷糊了。阁楼矮小,他人高马大地杵在那里,套着有点宽肥的家居服,看起来像只迷迷瞪瞪的大棕熊。

她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把他扯出来:“不睡觉干什么?”

韩清昀还没睡醒,耷拉着他的眼皮,说:“我要出去。”

“出去干什么?”

“今天我生日,我得去店里吃碗面,买个蛋糕。”

“啊?!”子星被彻底意外到了,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十一点半了,你买什么蛋糕,哪里有店给你做面?”

韩清昀睁开眼睛看看她;“哦。”转身往里走,拉起她的被子钻了进去。

子星跟进去,哥哥又闭着眼睛睡着了。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一场梦游。

他那么糊里糊涂的,子星却心里起了波澜:这真的是他的生日吗?

子星站起来,看着电脑上的时刻:11点35。

面条倒是不麻烦,家里随时有;可是蛋糕呢?就算马上做,二十几分钟也做不起来。她穿上外套,轻声下了楼:她去给哥哥搞蛋糕!

这可是他们结识以来,第一次给哥哥过生日啊,不能留下遗憾。说起来她也不够关心他,连他的生日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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