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我拿我爹的鞋子给你穿,大叔,你等一下。”她知道娘把东西藏在哪。
娃娃奔到角落,掀开置放在地上的木箱,在里头翻找了一阵子。
“不要找了,娃娃。”靳九霄莞尔,“你爹的鞋子我未必能穿。”
“找到了!”她从最下层捞到了想要的东西。”大叔,这双是全新的,我爹还没穿过,你快穿穿看合不合脚。”
不忍拒绝她的好意,靳九霄只好伸手接过来。可是当他审视到鞋上细密的针脚,一股似曾识的感觉窜过心头。
这细致的手工……
靳九霄眯起黑眸,死瞪着手上的男鞋,过了片刻,他马上将左脚套进鞋中,果然大小适中,尺寸完全贴合,再将右脚又穿了进去,那份舒适感就跟过去青梅帮他缝制的每双鞋一模一样!
“这鞋谁缝的?”
娃娃低垂小脸,“是我娘缝的,可惜我爹没机会穿到。”
“你娘是不是姓佟?”他忘情地抓住她的肩头急问。
娃娃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大叔好厉害喔!一下子就猜到了。”
果然是她!
他气急败坏的一跃而起。”你娘在哪?”
“娘……娘在对面的房间里……”
话声未落,靳九霄已然像箭镞般的冲了出去。
“大叔?”娃娃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跑。
原来她就住在京城里,难怪他到处都找不到她。不过最可恶的是,居然到了这节骨眼,她还躲着不肯见他。
正在房内为靳九霄赶制新衣裳的青梅,在听见女儿的叫声想躲藏起来,为时已晚。
门上的廉子霍地掀开,高大的身影霎时跨了进来。
青梅吓得跳了起来,连针刺到手指都没有感觉。
“你……”他怒火中烧的喝道。
她本能的倒退,脸上的血色褪了一半。”阿、阿九……”还是他发现了。
靳九霄冷讽,“亏你还记得我。”
“你……你怎么知道?”
“哼!”他说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娃娃把这双鞋拿给我穿,恐怕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为什么你明知道是我,还刻意避不见面?”
“娘……”娃娃惶惑不安的奔到娘亲身畔,以为自己闯祸了,否则和蔼的大叔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是个寡妇,总要避避嫌。”青梅强自镇定。
他在心里咒骂连连。
“跟我还要避什么嫌?”他们是青梅竹马,比亲人还要亲不是吗?
“大叔,你为什么要对我娘这么凶?”娃娃噘着小嘴质问。
靳九霄为之语塞。”我……”
“娃娃,你先到外头找朋友玩去,我和大叔有些话要谈。”她柔声的支开女儿。”没事,不要担心。”
娃娃两手叉在腰上,仰高下巴瞪着此刻满脸铁青的男人,护母心切的警告着,“大叔要是敢欺负我娘,我就跟你切八段,再也不理你了!”
打从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开始,就不曾再被人威胁过,若有人以为他好欺负,他也会马上还以颜色。
“我保证不会欺负你娘。”但面对娃娃,靳九霄不自觉地放柔语气。
青梅又催了一次,她才不情不愿的出去。
“你嫁了人?”心很不是滋味。
她试着冷静的应对。”当然,否则娃娃怎么来的。”
“是谁?”
“你不认识的男人。”
“怎么认识的?”靳九霄忍不住想追根究柢。
“在路上认识的。”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靳九霄心中疑点重重。”他对你好吗?”
“很好。”
“他怎么死的?”
“病死的。”
他忍不住嘲讽。”你说得真是轻描淡写。”
“我和娃娃她爹的事本来就很平淡,没什么好说的。”青梅担心说太多反而会露出马脚。
“娃娃说她今年八岁,算算时间,也就是你离开锦绣城没多久便有了。”
心里打了个突。”是没错。”幸好娃娃没有把生辰八字告诉他,否则只怕再也瞒不住了。
“那个男人真有这么好,好到让你愿意把终身托付给他?”说不出是嫉妒还是什么,靳九霄酸溜溜的问。
青梅佯装出幸福的微笑。”他的确很好,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很感谢老天爷让我遇到他,还给了我可爱的女儿。”
“哼!”他有说不出的妒忌。
她清了清喉咙,“阿九,你的伤好了大半,也该回去了……”
“你这是在赶我走?”
“不是,我只是……”她害怕他和娃娃相处越久,可能会发现真相。
靳九霄微愠地撇撇嘴角,“走是自然要走,不过你们母女俩也要跟我一块回去。”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她们过得不算好,怎么可能袖手不管。
“不!”青梅激烈的叫道。
“为什么不要?”他对她的态度产生怀疑。”反正你的男人已经死了,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跟我回去,再待在这儿有什么意义?”
青梅一时词穷。
“无话可说了吧!”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跟你走的。”她坚持到底。
“你……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不想让娃娃过好日子吗?”
一扯到女儿,青梅不禁泪眼婆娑。
“你哭什么?都当娘了,还这么爱哭。”
“阿九,你不要逼我。”她哽咽的哭诉。
靳九霄委实纳闷。”我是为你着想,怎么会是逼你?”
她低头拭泪。
“好、好,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就是了。”他不耐地稍稍让步。
两人都投有再说话,直到靳九霄又打破缄默──
“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
这个问题让青梅畏缩了。
“我……也没有什么理由。”
他气恼的捶着桌面,“没有理由?你知不知道我派出多少人去找你?一天找不到你,我就成天的担惊受怕,怕你在外头遇到坏人,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有留一封信……”青梅呐呐的回答。
靳九霄咒骂,“去他的鬼信!”
“阿九,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软声乞求。
他狠狠的瞪她一眼,让青梅的螓首垂得更低。
“你……哼!”
青梅怯生生的从眼睫偷觑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阿九,我、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谁伤了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可以出手这么狠毒?”
“你也会关心?我还以为你不在意我的死活了。”他反讽着。
她咬了咬下唇,“我当然关心你了。”
“我还受过更重的伤,这点小伤我还没看在眼里。”他逞能的说。
“你是指背上的伤吗?”为他擦澡时曾经见过,虽然已经结疤,不过仍然可以想见当时危急的状况。”它是怎么来的?”
“有次我骑马出去打猎,结果途中马匹忽然受到吓,像发狂似的往前跑,我没办法制住它,就跟着它一块坠下山崖,整个背部就撞在石头上,虽然没死,不过也去了半条命,幸亏我命大,否则早去见阎王了……”
靳九霄说得稀松平常,青梅是听得冷汗直流。
“还有几次有人在我的饭菜中下毒,大概是担心味道太重,会引起怀疑,所以份量都放得不多,才没有把我毒死,除了这些,还有刺客三不五时的会来凑凑热闹,日子倒是挺有趣的。这回是我太轻忽了,想不到他们会埋伏在妓院里,先在酒里下了迷药,让我无法反抗,不然我根本不会挨这一刀。”
想起混乱的那一瞬间,安乐侯柏子仁吓得屁滚尿流,只会高喊救命,真是不济事!靳九霄嘲讽的忖道。
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昏倒,至少在杀出重围之前都要保持清醒。
青梅愕的掩住小口,“怎么会……到底是谁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没想到这些年他是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熬过来的。
他笑谑一声,“有太多人了,有可能是大娘,也有可能是三娘、四娘,甚至是我任何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只要我死,他们才有机会夺回锦绣城的拥有权。”说不定此时此刻他们都认定他已经死了,正在大肆庆祝。”要不是你和慧姨要我宽以待人,把他们当真正的亲人看待,他们根本不会有下手的机会。”
“这种事老城主都不管吗?”心中生起怜惜之情。
靳九霄嗤笑一声,“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两腿一伸,什么都不必管,多轻松自在。”
“阿九……”她听得出他嘲弄的口吻中隐含的悲伤。”对不起,如果可能,我也不想离开你。”
他霍地凶恶的打断她。”我不需要同情,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结果都抛下我自个儿走了。”
青梅心中一恸,“阿九,我也是不得已的。”当时她别无选择啊!
“呵,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心痛得泪如雨下。
偏偏又无法反驳。
“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在生气……”
靳九霄憋了一肚子闷气。”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就是你明明有话要跟我说,老是不说出口,然后莫名直妙的来个失踪,搞得我一头雾水。”
“对不起。”她哽声的说。
他真想仰头狂啸,“我不是要你道歉,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以后有什么话直截当的告诉我,不要让我猜,那样真的很累人。”
不等她开口,人已经飙了出去。
※※※
听见外头传来骚动的声响,青梅疑惑的开门察看,冷不防的,飞来一颗石子正中她的额头,险些伤了眼睛,吃痛之余,本能的伸手一摸,赫然发觉已经流血了,这才惊愕莫名的望向在门外的街坊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