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缘(1 / 1)

卫凌词记得前世对旬长清最后的记忆便是那抹倩影在瞬间跳入了长江之中,指尖残存着她的温度, 她很是诧异:为何不信她?

天下之大, 她只想保全她, 逐出师门也好, 袖手旁观也罢, 都只想保全你的性命,可是这一切说得容易, 做起来很难, 长清,我孤注一掷,却换得了长江一跃。

漆黑的月色中,水流湍急,惊颤凝眸, 浪涛打上岸边,剧烈地冲撞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身后禁卫军统领邵易催她回去, 她恍若未闻。

指尖滑过自己的脸颊,似是感受到了旬长清的温度,岸边冷冽的风夹着浪涛卷过,宫苑深深,自古就是人心最险恶的一处, 她不想进, 可圣意难为。

新帝旬亦然登基两载, 广纳后宫, 而选她为后,不过是幼时自己曾屡次拒绝,他得不到的东西便愈发珍惜,自己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

此时,平南王府旬翼占据了西南之地,与朝廷抗衡,兵力充足,将帅合心,部署严谨,已然不是朝廷的兵队可抗衡了,他人不知,但卫凌词知晓,所谓谋逆不过是欲加之罪。

旬翼的母亲是嫡长一脉,但她心无皇位,让与别人,但终究是被新帝嫉妒,他总害怕有朝一日功高盖主的旬翼打着嫡长的名号回京夺了帝位。

旬亦然表面谦卑和顺,但心性阴狠,受其舅父邵家影响太大。旬翼镇守西南二十多年,一腔热血,赤忱的报国之心,先帝旬子谦驾崩,不准其回京吊唁,更夺其权位。

他若不反,满门皆伤!

可惜了旬长清,什么都不知,却在这场阴谋中丧生。

秋日的帝京,枫叶更加红了,从郡主府到深宫的道路上铺就了鲜艳的红毯,红色嫁衣,她摸着嫁衣上绣制的凤凰时,心在砰砰乱跳,她若不嫁,卫家亦会落得如平南王府一样的下场。

踏上凤辇之时,思念和恨意在心中交织错杂,人死后可有魂,若有魂,可会故人相见?

那夜猩红的灯火与繁星的烟火交映,明明热闹喧天,可在一个角落里又寒到了极致。庆祝帝后大婚的烟火在城门上绽放,墨色的苍穹中,月落深空,火树银花,整个帝京沉浸在了热闹的气氛中。

可细细一看,烟火后,天际浮动着冷冷星芒,而星与星之间的间隔是如鬼魅般的深黑。

长乐宫中,红色的灯笼挂满了走廊,可无人走动,主殿内又充盈着诡异的气流,殿门开了又启,无孔不入的秋风便钻了进来,抚上了脸颊,不经意间全身瑟缩。

皇帝今日亦着一身红衣,满面红光,笑着跨入了殿内,望着榻上红盖头之下端庄正坐的卫凌词,喜不自禁。他开心,底下伺候的宫人亦是开心,吉祥话说了很多,他一挥手赏了所有的宫人。

盖头掀开,喜娘说着百年好合之类的俗语,但皇帝喜欢听,他在外面喝了些酒,微醺之色,浓香酒气随烟霭般飘渺,觉得宫人碍眼,他又挥退了所有人。

自己坐在一侧,望着姣好玉颜,浓妆之下,更显风情妖娆,墨发间散着香气,他凑近了卫凌词的耳畔,贪婪地嗅着,轻声呢喃:“阿词,你终究还是嫁给了我,我做皇帝,你做皇后,多好,这些年你不嫁人,是不是在等我。”

卫凌词含着笑意,扫视了一眼以奢华著称的长乐宫殿,淡烟袅袅,金镶玉缀的摆设,似玉雕刻的壁柱,眯人眼球,让人心意欲醉在其中。

她缓步至桌前,自碧玉酒壶中倒出了两杯酒,一手一只酒杯,端着回到了旬亦然面前,淡笑:“陛下,该喝酒了。”

旬亦然眸色迷离,佳人在前,唤他饮下合卺酒,不待他深思就接过了卫凌词手中的酒杯,手腕穿过了卫凌词的手腕,面色欣喜,愈发开心,看着盈盈秋水般的双眸,心中悸动,眼睛眯了眯,看着卫凌词喝了酒后,他才喝下了酒。

他顺手将酒杯丢了出去,厚实的红色地毯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后,又回归了寂静。

卫凌词小心地将酒杯送回原地,又捡起了地上的酒杯,凝眉而思,自己拆下了厚重的风冠,长发如瀑布连绵而泄,脱下了嫁衣,内着了一件纯白色淡雅的绫绸裙,玉颜雪肤,让人为之痴狂,与满殿奢华之景相比,更加吸人眼球。

秋水无边,潋滟眸心,旬亦然看遍了宫内的浓妆艳粉,眼前一亮,酒气上涌,全身热血沸腾,便迫不及待想上前伸手抱住卫凌词。

可几步远的卫凌词眸中厌恶再也无法隐忍,她侧移了几步,躲过了旬亦然的双手,看着不可一世的皇帝摔在了自己的脚下。

水眸如流,她弯下身子,殿内清香冉冉浮动,“陛下,你弑父夺位,杀了自己弟弟,屠戮了忠臣满门,你以为你的江山还会稳吗?”

冰言冷语让酒醉的旬亦然猛然清醒,手腕一颤,又跌回了地毯上,拧了拧眉,脑中还理不清这番话,道:“你是何意思?朕乃天子,大齐亦是万年永固。”

“旬亦然,你除了嫡长的身份,还有何优点,自私自利,为了一己之私杀害了忠臣良将,袁顷名,谷梁乾,皆死在了你的阴谋下,外敌在前,可惜你却只记得去削藩,防止别人功高盖主。”

戳及自己曾经所为,旬亦然愤而起身,厉声道:“他们都是逆臣,理该死,旬翼居功自傲,削藩是朕的决定,他们就该听朕的话,不尊圣意就是逆臣,就该死。”

卫凌词的眼中似有流火在燃烧,燎烧着她的心,上前一脚踹上了他的心口,旬亦然曾经是皇子,武功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比起武林门派出身的卫凌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加之酒醉,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一脚踢出了半丈远,摔落在地砖上,脑子摔得更加晕了,但本能的求生**犹在,他试图爬起来去唤人,“来人……来……”

卫凌词今日既有此举,便料到此刻,顺手拿过了床上的枕头,捂住了他的口鼻,阻断了他的话,无法言语,无法唤人,只能四肢在挣扎,用尽了周身力气在挣扎,卫凌词力气大得吓人,眸色水盈,却不兴半点波澜。

帝后大婚的长乐殿与外间的热闹不同,是死人一般的寂静,旬亦然挣扎了几下,未果,便被卫凌词牢牢地按在地上,两只眼睛死命地瞪着他,不甘、怨恨……半刻钟后双手就缓缓松下,两条腿也蹬直了不再动弹。

卫凌词松开了双手,方才傲然的波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的灰濛,皇帝死了,她亲手杀了……

她将蜡油洒在了床上,点燃后,火势瞬间变大,床幔红色菱纱飞舞,瞬间火焰爬上了房梁,火光四射,奢靡的宫殿顷刻间就会化为灰烬。只是宫人看到火光,立刻会有人来救火,她转身将门闩插好,将屋内的柜子服。

凌云山上,能逃的都逃了,不逃的都成了刀下亡魂,可是她没有找到徐恪。

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徐恪,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已经逃了。

她一人一马又回到了邙山,在那个地方搭建了一座草屋,风雨不浸,浪潮不及,远离红尘繁华。

每日望着潮起潮落,水雾迷离;身旁若有人,定是惬意的生活,可是只有她一人,孤寂无奈,飘零若孤叶,脑海中的人影总是出现,挥之不去,思之痛极。

枯黄色的沙滩上,被烈阳照得愈发灼热,有人行走在了烫热的沙地山,她站在屋下看着那人蹒跚而行,她好奇,这里是皇家猎场,几乎无人敢来,为何有妇人不顾炎热,一人走在江边。

妇人走近草屋,开口讨水喝。

卫凌词观察她很久,见她一人也没有威胁,便将人请进屋,倒了一碗清水给她。

妇人接过水,并未立时饮下,而是问她:“姑娘为何一人等在这里?”

卫凌词愣了愣,言辞缓和,“守着一个人。”

“守应该去人家身旁守,孤单一人在这里便不是守。”

“不知她去了何处,去不得,便守在原地,就算你见到了,你又如何做?”

卫凌词不知此话是何意,但她很久未曾与人说话了,她不期待任何美好的结局,她只想见一面,仅此而已。

她捂住了生痛的胸口,眼神痛绝,摇首:“我也不知,见到会如何;但没有见面之法,何谈这些妄言。”

妇人喝下那碗水,起身道:“世间万物皆有根源,人畜轮回,亦是天道,只是一世轮回,万世相弃。”

卫凌词不知这是何意,再抬首时,已不见人了,一世轮回,万世相弃。

若真得一世,永无轮回,她亦情愿。

所有的罪孽,她来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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