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西番(1 / 1)

春日的景色总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千秋殿旁的湖水里依旧停着一只小船,船里每到日落时分都会有人去放置一盏宫灯, 以防陛下心血来潮想去游湖。

陛下回殿后睡了两日,直到此时还未醒。

当时晕倒后,吓得众人手忙脚乱地去请太医,开药方, 熬药, 忙了半日, 也不见小陛下醒来。太后等了几个时辰见人还是不醒, 只好又将太医宣过来。

太医道是疲累过度,数日不眠,休息几日, 待缓过来就好。

幸好这几日不需早朝,太后遣散了太.安殿前的众臣,总不能真让这些跪到陛下早朝, 膝盖跪烂了不说,面子也没法搁。

唐茉将人送到皇帝寝宫后并没有急着离开,紫缙不在, 且日含与青木又是这里的新人, 出了乱子也无人打理, 想来想去,她还是留在这里, 等着旬长清醒后再走。

谁知她这一睡便睡了整整两日, 醒来时, 脑袋发晕,躺久了整个身子都疼,翻了个身,望着上方熟悉的纱幔,习惯性喊道:“紫缙,倒杯水来。”

伺候的宫人俱是怔忪,一旁整理奏折的唐茉闻言倒了杯水过去,见小皇帝闭着眼睛躺在榻上,上前提醒她:“陛下。”

声音不对,旬长清睁开眼,看到半副银色面具,不动声色地蹙了眉梢,接过她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这才想起昏睡前的事情。

她将杯子递给了唐茉,自己忍着酸痛翻了个身子,趴在了床榻上,“唐大人,可知紫缙去向?”

这是所有人都想问的事,唐茉也实在不知道,她将杯子递给了日含,“臣也不知,不过臣猜测应该与王爷有关。”

旬翼那日的咄咄逼人反复在唐茉脑海里翻腾,旬翼的做法让人看不明白,按理他想反的话,也是常理,偏偏他又不想造反,只想把持朝政。可皇帝羽翼丰满,怎会当他的傀儡。

旬长清自己揉着酸痛的背脊,“这样吧,唐茉你去一下平南王府,让她放人,朕既往不咎,就当作此事没有发生。”

这是她的退步了,旬长清知道旬翼的目的,无非想让她乖乖听话罢了,但是她不是上辈子懦弱的人,平南王府如果有朝一日和她站在对立的局面,她也不会留情。

殿内一时无声,旬长清觉得全身都疼,快马七日不眠不休,来的路上还累死了几匹马,马死了,她自己也不好受。全身乏力,骨头都觉得疼,卫凌词说的对,她就该练武勤快些,也不至于这么没用。

她自己揉了会肩膀,见唐茉半跪在那里,眸色黯然,似在想什么,不免怪道:“唐卿,你在想什么,朕吩咐的话你听过了没?”

“臣……明白,臣即刻就去,”唐茉半晌才反应过来,举止略有些慌张,此事旬长清不想计较,也是念着紫缙的安危,她若是怪罪旬翼,旬翼也定会杀人灭口。

她起身后,宫人簇拥着太后进殿了,身后宫人捧着食盒,鲜香扑鼻,唐茉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太后屏退了伺候的宫人,坐在榻上,戳了戳旬长清扬起的脑袋,嗔怪她:“七日不眠不休,累死了马,我们大齐的小皇帝真是厉害。回来后,怎地做起病猫了,吓得我与唐大人险些丢了魂,还是纤云道出了实情,才让我们安心。小祖宗,下次能不能不这么折腾我们。”

一番话虽是抱怨,又含着些许心疼,那么大的乱子险些换了皇帝,那日她若晚回来,那些人冲进去看不到皇帝,定会有人嚷嚷着大齐无主,立新帝。

旬长清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唐茉,示意太后别再说了,朝臣面前还是留些面子的好。

太后知她意思,也不再说话。唐茉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见两人都不说话,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旬长清就近趴在了太后的膝盖上,哀怨道:“您还打趣我,我全身都疼,明日该上朝了,您给我揉揉。”

口中喊疼,想来心情也好,只有她开心的时候才会乐于亲近她,太后默默叹息,这个孩子只有在她跟前才会耍着小性子,她十四登基,已近三年,父兄皆在,可都无法指望。

过继的孩子,在生父那里就是外人了,也甭指望旬翼会帮她,他念的只有平南王府的未来和朝中的势力。

太后拨开了旬长清肩膀上按着的手,亲自给她捏了捏肩膀,望着她透着苍白的病容,高挑又有些瘦弱的身躯,眼中闪着夺目的光彩,打趣道:“见了媳妇就这么开心,累成这样也掩饰不住你眉眼的笑意,长清,你这还未立后,若是立了岂不是眼中没有她人了。”

“太后,您放心吧,再无人也有您的地位,我会好好孝顺您的。”

这话过于直白,倒让太后无法接口了,索性也不说话,只替她揉着肩膀,笑道:“你真会享受,哀家也只替先帝揉过,你也不客气,怎地不去唤医女来。”

“您要是累了就停手,我还是去请医女合适,免得累着您,明儿御史参我不孝顺,”旬长清笑着直起身子,对于太后,她一直是真诚以待,就如同阿那嫣然,到如今也算不清,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了。

她一死,总觉得自己心里缺了什么,想着将她骨灰带回大齐,可秦川是死在边疆国都,不能让二人分隔千里,也只有葬在国都,命人好生照料,清明寒食都去上坟。

她做的,唯有如此了。

“别动,累不着我,这些日子让青木留在此处照顾你,等紫缙回来后再让她回去,”太后柔和地笑了笑,先帝死后,她很少笑,可是旬长清总会搜寻一些小玩意送去宁安宫,知晓她一人孤单,将旬兴送过去,陪着她,深宫里打发时间。

其实,没有血缘又如何,旬长清心里有她,念着她,也不枉费她当时与卫凌词所做的一切。

殿内两人的笑言,廊下听得很清楚,日含看着站在寝殿门口的师父,挪着碎步,“师父,你何不多待会,守了小陛下两日,也不急着这半刻吧。”

唐茉面具下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但是日含从她眼睛里探测出了其他情绪,比如伤心,比如罕见的烦躁。

“陛下吩咐我去平南王府要人,你也准备下出宫,紫缙若是回来了,你也没必要待在这里。”唐茉敛去了眸子里的暗沉,神色又冷了些,这是她惯于出现在人前的模样。

“我刚来这里,不急着走,师父您让我留几日,您何时离开帝京,我何时再走,我觉得小陛下挺可爱的。”

可爱二字好似不该用在皇帝身上,可是日含见惯了许多美丽的女子,像卫凌词那般惊艳的冰山女子,美则美矣,就是捂不热,太冷。

小陛下十七岁,红衣如火,一颦一笑都如火焰一般燃烧着亲近之人,私下里还是挺可爱的,不用捂也是热的。

日含的想法,唐茉自是明白,但她的徒弟行事向来有分寸,留她在这里也可以保护皇帝,她也点头同意了。

千秋殿内都是紫缙打理,如今换了管事的人,宫人有些不自在,更摸不清日含的行事规矩,眼下都站在院子里给花草浇水,偷偷看着她与唐茉说话。

紫缙未归,整个千秋殿的饮食问题都存在隐患,好在太后无事,日日命人在宁安宫做好膳食后送了过来。如今过了几日,可依旧不见紫缙的人。

唐茉曾试图劝解旬翼,可碰了几次壁后就懒得再去当说客。

恢复早朝后,旬长清一直压着此事不提,直到边疆传来捷报,她才命人去大肆搜铺整个帝京,甚至不给旬翼面子,让袁顷名亲自去搜王府。

一时间,平南王府处在了风口浪尖上,连带着灭了边疆这等大事都被压在了后面。

但是丞相唐茉好像与平南王旬翼又杠上了,两人管辖下的下属苦不堪言,文书上明明条理清晰,梳理分明,唐茉都有本事揪出错误,打回来重写,这就加重朝臣的任务,而旬翼做法很简单,拿出了军中管理的那一套,做不完就不用休息。

作为皇帝的旬长清,听到日含将此事当作笑话一般说给她听,她也只笑了笑,唐茉此人眼睛里也容不得沙子,旬翼三番两次拒绝她的好意,自是不会让他好过。

有人说唐茉作为一国丞相有些小家子气,但聪明的人明白,唐茉只不过以此提醒着旬翼,上面还有皇帝。

日含望着柔美的帝王,接过她手里的杯盏,“陛下您为何直接让王爷放人呢?”

旬长清靠在椅子上,连日的休息已让她精神好了很多,唇角上沾了滴水渍,清亮的眼神上似是被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白雾,她无奈道:“朕若逼狠了,他会杀了紫缙而证明自己从未抓过人,他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想要知道朕与卫凌词之间的关系罢。”

日含有些糊涂,她只知晓小皇帝喜欢女子,但不知道她喜欢的谁。

“您是喜欢卫大人?”

若是以前,旬长清定不会回答,可是如今她不想隐瞒下去了,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阵,想着如何说才不会吓到这人,“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日含握着杯盏的手隐隐发抖,女子相恋也就是罢了,师徒禁忌,只怕御史台那里,弹劾陛下的奏疏会摆到一人高,不过看到小陛下兴奋的神色,她有些羡慕卫凌词,能让小皇帝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其实朕有很多种方法让旬翼将人交出来,可是朕不愿那么做,他毕竟与朕有着切不断的血缘。”

旬长清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提及与旬翼的关系,许是觉得日含是卫凌词的人,知道也无妨,又道:“朕若逼狠了,天下人只会认为大齐的皇帝不念旧情,怎么做都是错,但愿王爷早日想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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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定边疆已有一月了,大军已在凯旋的路上,西番国蠢蠢欲动,但骇怕于卫凌词雷霆地手段,本就是小国,如今孤单力薄,也向大齐称臣。

鸿胪寺卿正是赵阳的父亲赵正,他的儿子与陛下交好,连带着他的官运也顺了不少。西番称臣本是好事,可是他们送了金银不说,连带着送了些少女过来。

幼主登基,至今没有大婚,甚至后宫内没有一人,三年来,皇帝几乎待在含元殿与千秋殿内,从不曾出宫,更不曾往后宫内添置一人。

是以,西番为显自己诚意,派人来求和,顺带送了些人过来,意图博得大齐皇帝欢喜。

本是欢喜的事情,到了皇帝那里却是勃然大怒,又因着赵师兄的关系,旬长清也不好苛责赵正,只吩咐他将那些女子送回去,再不济问问那些朝臣愿意要就带回家去。

总之,别在她眼前晃悠就可以。

朝堂上朝臣都在,此言一出,人人都好奇西番女子的模样,纷纷议论这个话题。

还有一言,赵正如何也不敢说出,觑着皇帝不悦的神色,又望着一旁唐茉求救。

唐茉默然叹息,那日日含告诉她,小陛下喜欢师父卫凌词之时,她就料想到今日的局面。西番不仅送来了妙龄女子,更请求联姻,让西番国皇子入大齐后宫。

诚意是好,可是皇帝不愿意,无法强求。

唐茉出列,站在了赵正前面,道:“陛下,大齐已连年征战,国库入不敷出,西番求和也是好事,我大齐已无法再支持战争了,西番求和还欲求亲,希望西番皇子可以入后宫。”

上座的旬长清愣了愣,从日含手里接过了西番国书,大致看了一眼,那张俊美无双的脸颊上出现了薄薄怒色。此时她不想再迎合这些人,更不想再周旋,握紧了国书,“朕的后宫不是想入就可以入,西番皇子有什么资格,朕不答应。”

“西番出尔反尔,阴险狡诈,他们说求和,朕就必须纳他们皇子进后宫?就不怕西番皇子要了朕的命?”

一言既出,群臣都不敢接这个话,唐茉也移步站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如此,赵正也顺势归位。

连带着旬翼也不敢再提,最后那些女子也无人敢收,生怕如皇帝所言,死在了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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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军归来途中,速度慢了很多,袁谩带着旬亦素走在了最前列,冀州过后就是襄州,这里是卫凌词第一次打败边疆的地境,士兵路过这里都很感慨,看向前面白衣的主帅又多了一重尊敬。

旬亦素此时还未恢复身份,但袁谩的事都没有瞒过她,眼下心中多了重忧虑,回帝京后,诸多麻烦,母妃也不一定会谅解她。

反观卫凌词,她很冷静,比起以前冷清的她,现在周身透出一股平易近人的气息,快到而立之年的女子,长发挽起,容色白皙,又如二八年华的少女,如春日骄阳,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眸。

旬亦素将马趋近她,见她挑起的眉梢,不免笑道:“西番求和,你可知道?”

卫凌词握紧了缰绳,看着两旁不端后退的草木,容色柔美,淡淡道:“我知道。”

回答得如此爽快,让旬亦素多看了一眼,眼底的诧异之色很是明显,又道:“西番送来嫡出皇子,意入赘大齐小皇帝,你可知道?”

春日的太阳很暖,比起边疆透骨的寒气,简直天上人间,卫凌词感到身上都是暖意,便笑道:“我也知道。”

“那您就不担心……回去后,小陛下给您添个……情敌?”这是冒出来的袁谩插了一句嘴,她悠哉的神情十分惬意。

“她想添就添,我并未答应她什么,没有婚聘之说。”

寥寥数字,落在旬亦素和袁谩耳中,便是不在意的话,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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