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他们都走路去学校,因为当时的一辆自行车是一家人一年的收入。他们不需要手表,因为他们可以根据太阳的高度判断时间,并通过挨打而强化对时间的观念。

我们那时都坚信,军队是最好的,能成为军人是莫大的光荣,作为英雄而战死,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死,都是最大的荣耀。我们喜欢一切有关于军队的东西,红旗、铜号、臂章、军帽。我们相信秩序和纪律,校门口的黑板上任何白色的布告,都是神秘的禁忌。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从那里走过,并因为道德上的自省而低下我们的头。

我们开始相信,这世界上存在一种神秘的必然,所有的行为都将指向必然的终点。我们在春游的日子里,站在阳光明媚、树木葱茏的山巅,必然高呼的是“伟大啊!祖国”;我们在学习雷锋的日子里,肯定会发现多于平常数十倍的好人好事在等待着我们去做,而我们在那天必须如此回答“我叫红领巾,我家住在中国”。我们的任何错误都必须以写检讨来解决。我第一次学会了关于迟到的黑色幽默:除非有特殊情况,不得迟到;而迟到不得归结为任何客观原因。

我们如同小狗一样在这世界里小心翼翼地到处试探,在一次又一次的教训里,我们已经习惯了成人世界的那一套东西,成为生存法则的东西,被大人们称为世界观和辩证法的观点。

然而一切在一个早晨全都变了。我们的德育课里再也不讲关于诚实的话题了。我的辍学回家的小学同学当了倒爷,全国开始表扬一种叫“万元户”的神秘人物。牛仔裤和录音机上市了,以前电影里流氓集会的专业舞蹈“迪斯科”居然可以在广场上跳了。我们疲惫地将教科书画得支离破碎,因为很多东西要改了。

开始有人叫嚣“读书无用”!新发明的单词是“脑体倒挂”。新东西大量地进入到我们的视野,高年级的同学已经是满嘴的黑格尔、萨特、弗洛伊德。诗歌在一夜之间重又回到了我们的生活,许多人为那些久违了的美好的东西而激动。人们对舒婷、北岛、海子的名字在记录他们的历史,或者被《阳光灿烂的日子》继续照耀着;1980s们是时代的宠儿,他们在所有的媒体上创造着他们的历史。1970s们却是无声无息地走着,仿佛世界上并不曾真正存在过这么一批人。

如果你出生在1970年,你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了。如果你出生在1979年,你也已经是个成人了。30多岁的你,在似水的流年里,过得好吗?二十多岁的你,对即将面对的社会准备好了吗?

我时时会想起我的同龄人,想像他们安静地在街上走过。街道非常干净,没有任何的脚印留下,甚至是一点点的足音。开始下雨。

大学的我

今年5月20日,是母校的百年生辰。我没有回南京,那一天就在家里过掉了。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已经记不得那天做了些什么。人过27,记忆力就起了奇妙的变化:昨天的人早已经忘记,明天的事全在计划上,而这计划表前天就已丢失,剩下的是对于过去逐渐清晰起来的回忆,经常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过去的某个片段,纯平丽音,纤毫必现。

就因为这缘故,你可能在昆明的街头发现我:和菜头,27岁,胖子,身上勉强包着一件

西装,手提公事包。这样的人你一天能在街上看见成千上万个,但是只在那么一瞬间他会有些不同——他的目光突然定住,黑色的眼眸中有彩色的光影流过。那些奇异的光彩像烟火一样绽放在黑色的夜空,如果你处于一个恰当的角度,应该可以感到有一层几不可见的波纹从他的眼睛周围荡漾开去。恍惚之间,一切停顿,在他臃肿的形体下,似乎有一只凶悍狂暴的猛兽正欲破体而出,大声咆哮,极速向大地和天空交界处飞奔而去。

烟火在黑夜的夜幕中落下,仿佛消失在了极遥远的天之尽头。那突如其来的神采也不过瞬间即逝,街上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声人声沸沸扬扬,我重新又跌进无始无终的时间急流,消失在城市的暧昧怀抱中,如雨点落入河流,再也无迹可寻。如果你有一双敏锐的耳朵,可以听见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有击键的声音。可能你永远也不能知道,是否有人刚刚打下一条系统日志:数据调用错误。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很怀疑,世界上是否真有一个叫南京的地方,一个叫和菜头的人是否真的在那里生活过四年。我极尽一切可能调用存储过的数据,看看有什么地方有被修改擦写的痕迹,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我在那儿存在过的证据。

我想我看过些书,仔细想起来却非常模糊。在图书馆里我打过一年工,换取一日借阅八册图书的特惠。但是这是不可信的,因为那些书我一本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蚊帐上被蜡烛烧了很多大洞,为了防止蚊子飞进来,用了很多个夹子。点蜡烛是为了看书,为什么我只记得蜡烛,却记不得我看了些什么了呢?我还能记得我打工的所在是图书馆的八号库。即使是在夏天,我推着平板车走进去,都会感觉到阵阵寒意。十万本书静静立在长长的书架上从天而降,让人感觉像是突然走进了满是墓碑的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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