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传来苍老的呻吟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离得最近的是守在病床旁边的斐慕白，他关切地弯下腰，看着苏老爷子虚弱苍老的面孔。
眼皮微微浮动，终于睁开一条缝隙。
“爹地，爹地，你醒了！”
苏筱沫已经扑倒病床前，激动地抓着老人的手，轻声呼唤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唯恐错过父亲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父亲的眼皮和睫毛抖了好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他目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很是陌生。苏筱沫心中忐忑难安，她不知道父亲醒来之后是否还认得她。
“爹地，爹地。”她怕惊吓了他，只能轻声喊着。
看着苏筱沫紧张的样子，斐慕白的双手落在她的肩头，温柔地拍了拍，以示安慰。
苏老爷子浑浊的眼珠转了一圈，终于慢慢有了聚焦，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苏筱沫身上时，流露出一丝慈爱。他艰难地伸出手指抚摸着女儿的脸庞，还有女儿喜极而泣流出的眼泪，他还说不出话来，勉强地努了努嘴角，做出一个笑的姿势。他费力地扯过女儿的手，颤抖着在她的手心点了两点，又画了一个弧线。
苏筱沫再也忍不住，扑到父亲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又是委屈又是欢喜。
“爹地，沫沫错了，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看着苏筱沫的情绪过于激动，斐慕白连忙柔声哄劝。
“苏苏，伯父刚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医生说不能让他太激动。”
苏筱沫幡然醒悟，便站了起来，但是情绪一时不能自已，伏在斐慕白的肩头继续小声抽泣着。苏老爷子的动作迟缓，眼睛随着女儿的动作慢慢移动，看着她身边站着另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老人的眼神中露出会意的神情。
但是，当老人的目光聚焦在斐慕白的面孔上时，瞳孔骤然紧缩，脸色剧变，像看到了一只特别恶心的老鼠，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而急促。
父亲异常的声息让苏筱沫觉察到了，她回过头，顿时害怕起来。
“爹地，爹地，你怎么了？”
大家都关切地围了过来。
“嗬嗬，嗬！”老人声嘶力竭的吼声在他们看来像是在痛苦挣扎的惨叫，但是他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很恐惧的事情或者是人。
苏筱沫惊惶地抓着父亲拼命舞动的双手。
“爹地，爹地！”
老人忽然挣扎着半坐起来，抓着苏筱沫的手，用力一拉，张开的手臂像是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免受伤害，双目怒瞪，用另一只手指着右前方。
“滚！不许――”
一声怒吼让病房彻底安静下来，人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个手所指的方向，而站在老人右前方的竟然是斐慕白，后者完全震惊，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苏筱沫也惊讶地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也完全不知所措，为什么爹地看到那个男人会如此失控？
这时，她身后的老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苏筱沫浑身发抖，她慢慢转过身，看着倒在床上的老人，那具身体已经毫无生气，像巨大的木偶倒在那里，嘴角的鲜血还在缓缓滴下，而连接他身体的心电图检测仪已经显示出一条毫无波动的直线不断延伸着。
“爹地，爹地！”
这一切发生太快了，从老人醒来到他重新倒下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连医生都还没来得及赶到病房。
“爹地。”
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唤一声自己的名字，还没亲昵地喊一声“小尾巴”，还没有用胡子茬扎她的脸蛋呢。
“爹地。”
太快了，他还没有骂她呢，他还没有狠狠地责备她的胡闹，她的任性，她的顽皮捣蛋……她有那么多的话没跟他说，而他也有那么多话没跟她说，他们之间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没说清楚。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呵！
苏筱沫死死抓住床沿，斐慕白试图劝阻她，但是碰到的却是她冰冷敌意的目光。
“放开我，放开我！”
她疯狂地紧紧揪住一切她触手可及的物件，老人的手臂，病床的边沿，甚至是仪器的线路。她看到眼前有很多医护人员在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他们给老人重新招上呼吸面罩，然后开始各种抢救。
她不想走。
她不要走。
四年前的离开就是她的错，年少的无知和倔强，故作的骄傲和矜持让她离开那个男人，现在不要，她再也不要离开他，她好不容易回到他的身边，她不要走。
斐慕白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个歇斯底里的小女人弄出病房，免得影响急救。但是他对老人的病况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苏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爹地，爹地会不会有事？”
那个小女人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下，伏在他怀里轻轻抽咽。
“不会有事，他会好起来的。”斐慕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安慰着她。
发生这样突然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几分钟前，大家还沉浸在老爷子手术成功，人终于苏醒过来这件鼓舞人心的愉快里，可是转眼间，老人就变成那个样子，不要说苏筱沫这个亲生女儿，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斐慕白，我问你，你以前跟老爷子认识吗？”郭寇妮心直口快，直接点出最大的疑问。
斐慕白摇摇头。
“不，我们彼此都不认识。”
“那就怪了！”郭寇妮咕哝着，火龙搂住她的腰肢，微微一用力，然后轻轻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添乱。
苏筱沫心绪混乱地伏在斐慕白的怀里，这些事情已经不能走进她的耳朵里，她的心完全被一件事情占据了。
“爹地……史密斯医生，我爹地怎么样？”
病房的门一打开，苏筱沫第一个冲到医生面前，急切地询问着，眼中充满期盼。她看到医生们躲躲闪闪的目光。史密斯医生叹了口气，拍着苏筱沫的肩膀。
“孩子，主父与他同在，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
天旋地转，苏筱沫踉跄着抓住病房的门把手，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身躯，竟然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迈上一步。
苏苏，筱沫……
乱七八糟的声音涌进脑海里，她最后一个印象是一张脸，一张温和的关切的脸，紧张而焦急地看着她。
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