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鹰展着双翅飞过天际，它的身后是蓝天和白云，身下是绿色森林，它的眼神锐利，只待望见猎物便俯冲而下。
穆流霜抬起手，让那只雄鹰自指尖飞过，鹰是孤独的，它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天际翱翔。
在现世，她是穆流霜，在高中时期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以全校年级倒数的成绩进校，却在每次考试中连任第一，与第二名拉开三十多分的可怕差距，就算她读的高中精英云集，每次都有人冲上来摔下去，穆流霜却始终如传奇一般呆在第一。
她是穆流霜，在学校里只有夏谭一个朋友，其他的人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超过三句以上的话，她听到别人对她的评价，冷漠，高傲，天才，甚至还有这么说的——她是同性恋。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只知道她不擅长与人交流，但擅长与人争辩，可是她和女生说话会冷场，和男生说话只要太靠近她会脸红，久而久之她便谁也不接近，乖乖地躲在教室的角落，安静地等待着上课。
穆流霜接过一只鸡腿，慢慢地啃，她坐在大树下，其余人围在火堆边，不一会儿便谈得火热，夏谭讲一句话都会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穆流霜牵着双唇，手中美味的鸡腿索然无味。
她曾经听到过别人问夏谭，为什么要和她玩，语气轻蔑而愤怒，她不在意那个人是厌恶又或是嫉妒，躲在墙后的她抓着地上无辜的小草，几乎不能呼吸。
夏谭说，流霜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你不喜欢她，只不过因为你不了解她。
便是那一刻，穆流霜决定，她要保护夏谭，不管结局是不是她殒命。
就算回家的时候被一众朋友簇拥着的夏谭总是在前面嘻嘻哈哈，只有她一个人在后面孤零零地走着，夕阳下的余晖能看到她一个人清晰的影子，别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对比起来那么刺眼。
就算有时候他们故意拉着夏谭跑过快要变为红灯的路口，留下她一个人在马路的对面，看着他们在对面，笑闹着离去。
她都不在乎，只要夏谭开心就好，她无所谓。
是什么时候，她羡慕夏谭那么快乐，那么单纯，那么懂得与任何人相处。
是什么时候，她一心一意地做一根夏谭身边的小草，让夏谭如花一般缓缓绽放，引来别人的观赏，然后夏谭用自己的魅力将他们变成自己的朋友，然后，她离开，给她快乐。
穆流霜起了身，默默地离开，脚上异常沉重，好像逼着她掉眼泪一般。
她明白的，从很早的时候就明白，所有的她先认识的后认识的，喜欢的都会是夏谭而不是自己，她从来没有奢求过那些，她只是夏谭的草。
被斐炎打到的地方还是剧烈地痛，穆流霜有些恍惚，她在想，如果当时的人是夏谭，斐炎一定不可能下手这么重。
她走过那片森林，沿途做了标记，穿过树林后竟是一片悬崖，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下面是万丈深渊，她看着出神，那天便是这样，夏谭的脚一滑便跌下，她义无反顾地随着跳下抓住她，夏谭早就吓晕了过去，她强忍住恐惧想找到哪怕是一棵树救命，却被突如其来的头痛折磨得晕了过去。
出来太久总是不好，穆流霜收起脸上的恍惚，原路返回，他们还在笑谈，夜绝天见她来，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穆流霜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有些累，赵天耀进了马车歇息，她也不好进去，就这么靠在大树上，低着头睡觉。
穆流霜，你不该有其他情绪。
她喃喃着，闭上了眼。
终于是在入夜前赶到了下一个城镇，斐炎在客栈前停了车，将一行人叫下来，便去开房。
“不好意思，只有三间客房了。”掌柜一脸歉意地说着，打量了一下他们，暗自嘀咕这年头绝世的人儿怎么都扎堆了。
斐炎皱了皱眉，不过这城镇极小，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歇脚，只得无奈道：“那就三间。”
店小二连忙请他们上了楼，又让别的伙计帮他们安顿马车和马匹，穆流霜有些担心，便跟着去把傲脾气的苍穹安顿，才回到客栈，他们已经开始吃饭了，穆流霜便挨着夏谭坐下一顿狼吞虎咽。
吃了晚饭，他们开始分配房间，夏谭自然是独自一间，然后赵天耀看着穆流霜开始犯难，难道真要她一个女孩子和他们这几个大男人挤？
“我可以去马车睡。”看出赵天耀的难处，穆流霜低声道。
“流霜和我一起，你们三个人挤，没意见吧？”夜离天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赵天耀身体一颤，迟疑了一下，见其余两人点头，他便也点了点头。
穆流霜于是跟着夜离天进了房间，她是不怕他会干什么？夜离天见过的美女比她吃过的盐还多，要是他会对她有企图她才会怀疑他性取向不正常，她有几斤几两重，她清楚得很。
回身插上门，穆流霜很自觉地缩到了地铺旁边，夜离天也一点不客气地走到了床边，然后他突然开口：“你今天很少说话。”
穆流霜扭头看他，他妖魅的眼在烛火的映照下好像绝美的琉璃，她淡淡地道：“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习惯了在夏谭开口的时候沉默，而且她真的不擅长交流。
如果不是必要，她在夏谭在的时候不想开口。
夜离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开始解衣带，穆流霜很配合地背过身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意外地，脚步声向她靠近。
“有什么不开心的，回到雾烨前你都可以告诉我。”夜离天坐到她身边，身上只穿了一件洁白的单衣，松松垮垮的搭在他身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穆流霜扭过头看他，呃，脸太好看了，少看为妙，肌肉很匀称很好看也很结实，于是穆流霜开始发呆，今天斐炎就是很期待能在她身上看到这种东西……
这难度也真是够大的……穆流霜苦笑。
“没什么的。”她轻声回答。
“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女人。”夜离天居然很没形象地朝他翻白眼。
很难得的是，他翻个白眼居然也能比她好看……
穆流霜摸了摸鼻子：“谢谢。”
话出口了，没话说了，气氛开始有些尴尬，穆流霜有些茫然，不知道她该说什么来缓和下气氛，似乎脚变沉重了，感官和思维也开始迟钝。
“你那天给夜绝天唱的是什么歌？”夜离天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然后看她一脸惊讶的样子，他便坏笑了一下：“夏谭。”
穆流霜开始冒黑线，就是说她才离开那里不久夏谭的话就被这只狐狸套出了很多……
“是一首流行歌曲，叫《钢琴》。”
夜离天扬了扬眉，表示不懂。
“你还会其他的吗？唱给我听。”
“你要听情歌还是儿童歌曲？”穆流霜难得没有拒绝，现代的流行歌曲本来就都是情歌，不过貌似她会的儿童歌曲，也就一首“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
夜离天当然不会去听儿童歌曲，他选了情歌。
穆流霜想了一下，选了一首《江南》。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夏谭的清脆悦耳，是带着沙哑与低沉的中性嗓音，也不管身边夜离天的脸色是好看还是难看，她就这么唱着，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别人歇息。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脸
想起的温柔
满脸的温柔的脸
不懂爱恨情愁颠倒的我们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爱一天 抵过永远
在这一刹那冻结那时间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你走得有多痛 痛有多浓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心碎了才懂”
夜离天静静地看着她，如墨黑眸中闪过一丝惆怅，然后他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一首歌，她能唱得那么哀伤，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了什么？让她连难过到绝望，都不敢落泪。
穆流霜唱完一首，转头对上夜离天迷离而妖魅的眸，她的脸突然就有些发烫，她讪讪地一笑：“不好听，别介意。”
夜离天笑了一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探究，平静得掀不起一丝微澜，穆流霜怔怔地看着他，她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夜离天都处在天下前列，光这样被他看着，就能让人迷恋上他。
穆流霜被他看得心慌，便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睡了。”
也顾不得等也离天点头，穆流霜褪下外袍和鞋子，飞快地缩进了被子，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蜷成了一团。
不久，棉被外透进来的一丝光线灭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了他低低的笑声，一只手放在她头的位置，轻轻抚摸了一会，然后再无动静。
她咬了咬唇，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