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陈玉见和陆雨怎么都说不明白,莫名烦躁,想了想,只得又给阮咪儿打电话。

“咪儿,可意出事了。”

“什么?”咪儿吓了一跳,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竟是慧慧的名字。

“你快上网看看,有人说她贪污。”

“可意?贪污?”咪儿完全不明白陈玉在说什么,“她上哪儿贪污去?”

“就是上次预付款的那件事呀。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了,说她已经离开杂志社,卷款潜逃。”

“就那两千块钱,还值得携款潜逃?可意明明只是去大连出差。”咪儿大怒,“你把网址发给我,今晚上一宿不睡我也要舌战三军,哪个孙子这么胡说八道?我这就上网灭他去。”

陈玉把地址贴在咪儿qq上,满意地放下电话休息去了。她知道,以咪儿的火爆脾气和大喇叭作风,可意马上就会知道一切的。

咪儿在网上口水大战的时候,可意正坐在沙滩上对着海水发呆。她其实比陈玉更早知道消息,是卓越告诉她的。

傍晚,卓越忽然打电话给可意,说想约她一起去海边走走。夕阳煮海,霞光万道,本来是非常赏心悦目的风景,然而卓越非常煞风景地递给她一摞纸。

可意本来以为是设计图,打开来,才发现是下载打印的新闻网页。只看了一眼标题,她便呆住了,背上只觉丝丝凉气浮起,仿佛有一条蛇在爬,不住地吐着信子。

贪污、洗黑钱、侵吞作者血汗、人间蒸发、携款潜逃……那一个个充满恶意的夸张其辞灼伤了她的眼睛,可意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盲点,潮声依稀,而自己正置身于大海中央,四处看不到岸。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是她早已领教并深知的,然而人性卑微恶劣到这种程度,却仍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可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害了你。”卓越先开口,“我觉得你应该起诉,我愿意出律师费,并且出庭作证。”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那两千块预付款,根本不会惹出这么大的误会。”

“不是误会。”可意冷冷地说。

卓越被她的冷静弄糊涂了:“什么?”

“我说这不是误会,是精心策划的一出闹剧。”可意清醒地说,“有人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制造新闻,即使没有这两千块钱预付款的事,他们也会找到别的事来炒作。所以,这件事其实与你无关,你不必感到内疚或者对我有责任。正相反,是我应该对你说抱歉,将你扯进这宗麻烦里来。”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自己卖了一把刀给你,伤了你的手,你却夸赞说:这刀真是锋利。”卓越更过意不去了,可意的临危不乱和思维敏捷太让他惊讶了,而她彬彬有礼的口吻又是多么生疏啊。他有些口吃地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是钉子和我的编辑小于。”可意叹息,眼前泛起小于的影子,那个笑容可掬、总是甜甜地喊她“岳姐”、殷勤地帮她煮咖啡的女孩。她想起那天在社长办公室摔门而去时在门口撞见小于的情形,小于的脸上写着怎样的狂喜与兴奋呀。不难想象小于是如何积极地将这件事告诉给钉子,而两个人又如何认定终于找到成名的机会,开始密切地导演这整场闹剧的。

“我只是没想到,这样蹩脚的剧本竟然也可以招徕这么多疯狂的观众。”可意翻着那一大堆跟帖说,“他们甚至都等不及下期杂志上市,来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

卓越摊开手:“人们落井下石从来都不是因为善恶不分,而根本是喜恶弃善。”

“说得真好。如果陈玉在这里,一定会拿出小本本来记录的。”

“陈玉又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可意开始絮絮地向他介绍陈玉其人,“下次你去北京,我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卓越拿不准可意的东拉西扯是一种故作镇定还是有意疏远,他试探地问:“我是不是太多事了?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影响你心情的。”

“你不告诉我,我也早晚都会知道,心情只会更坏。现在告诉我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至少可以将伤害程度减轻一半。”可意开玩笑,“你是一剂创可贴。”

“创可贴?”卓越苦笑:“一边卖刀,一边卖创可贴,这生意倒是不会赔本。”可意越是开玩笑,卓越越是吃不准她的心思,他欣赏一个女人的冷静与坚强,却不希望她过分轻松与清醒,好像他不是一个可以信赖和倚靠的人,因此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情绪一样。来的路上,他原本设想过可意看到这文件会怎样气愤和伤心,也正因为此他才决定亲自赶来当面告诉她,可以随时安慰她。

安抚女人的情绪是一件相当棘手的苦差事,他愿意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她有好感,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这件事负有责任——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两千块预付款,让古总指责可意账面不清;如果不是他邀请可意在事发后来大连,造成可意已经离开杂志社的假象,就不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迎接可意的悲伤与迁怒,只是暗暗祈祷她的发泄过程可以稍微短一点,不要失态到破坏形象就好。

然而,她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想像。这叫卓越觉得失重,仿佛用力一拳打在空气中一样。此刻,他看着她谈笑风生,却宁可她像个毫无主见的普通女人那样,倚在他肩上大哭一场。

卓越有些失意地说:“除了匕首和创可贴之外,我希望还能再卖给你一样东西。”

可意笑:“是什么?”

“一棵像《花样年华》里那样的秘密树,可以让你把所有不愿意对别人说的话都对着树洞说,然后把它封起来。”

“没用的,牧童会揪下树叶做成笛子吹。”

可意的手机响起来,她接听,嗯嗯啊啊地说:“我也是刚知道……当然不是真的……是啊,你是我的朋友,当然相信我了……我不想上网对质什么,没人愿意相信,反而会让那起小人更兴奋……谢谢你来电话,再见。”

她挂了电话,无奈地对卓越说:“你看,牧童已经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国王长了骗耳朵。”

卓越被打败了,他绝望地想:这女人的幽默感可真是刀枪不入啊。

事实上,那天一回到家里,可意就哭了,哭得很伤,然后吃了两粒安眠药,关了电脑,又拔掉电话插头才睡觉。

自珍羽毛的她一向都有点心理洁癖,将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这也就是她一旦感觉被老板怀疑就立刻提出辞职的原因。然而现在,对手恰恰利用了这一点直攻她的软肋,对准死穴一击得手。

从海滩到家里的这一小段路,她已经不知道接了多少个电话,把同样的话对所谓的朋友们重复了多少遍。人们打着关心的旗号好奇地打探,都想知道岳可意在打击面前会否失声失态。对于这些问号,她既不愿多做解释,又不能默认罪恶,只觉得自己在海水中越沉越深,渐至没顶。

也许,最重的伤害并非来自敌人的攻击,而恰恰是这些“朋友”的关心。

整个晚上可意都觉得自己在海里游泳,无论怎么努力也上不了岸。没有人能够帮她,她也不愿意出声求救,因为挣扎只会让她沉没得更快。面对外界形形色色的声音与表情,她只有关闭自己。

对可意而言,情绪就是她的私密城堡,她不愿意让任何人进去,看到她的千疮百孔。

4、

网络事件提前结束了可意的大连之行,古建波紧急召唤可意立刻回西安,他说:“我们不可能上网和网民对骂,只有你马上回来杂志社上班,才能让谣言不攻自破。”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冷血,但也确是正理。这不是怄气的时候,不论是为了维护自己还是杂志社的形象,岳可意都只得接受命令,立即返程。她现在已经连辞职的自由都没有了,因为那样做,就等于是承认了贪污的罪行。

严格说来,这次网络事件的最初肇事者正是老板古建波,然而现在,他又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临上飞机前,可意跟陆雨通了个电话,心事重重地说:“我今晚的飞机,没时间跟你去见古总的父母了。慧慧的事,只好留给你来处理。”

陆雨说:“我会见机行事的。不过你想清楚了没有,事关隐私,如果那孩子真是慧慧的,我们要不要揭穿古总的秘密?他可是你老板。”

“杀无赦。”可意咬牙切齿地说。倘若古建波真是孩子的父亲,那么他便是逼死慧慧的真凶。他不能在每件事上都置身事外,两面受益。

陆雨听出了可意语气中的愤怒:“你不想回去上班?”

“我不再尊敬古建波,如果对自己的老板失去最后一丝尊重,很难共事。”

“的确。”陆雨深为可意不值,让一个工作狂效力于不值得的上司,等于明珠暗投。她感叹:“与自己不敬的老板共事,就与和不爱的老公同床一样,委曲求全。”

可意不气反笑:“这比喻太恶心了,可是也挺形象。”

第二天中午,陆雨等不及打电话,便提了两筒新茶精心地包装了往古家登门拜访。

古老爷子患有间歇性老年失忆,而古老太太是个非常谨慎而多疑的家庭主妇,见到陆雨,她有些惊讶:“哎呀,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打过的,老爷子订了两筒茶叶,可是一直没来拿,我就给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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