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1 / 1)

张景觉得张佳韵说得这番话让他太疼了, 她即便这副模样了,都还在担心他,担心他会愧疚。

“我……”张景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张佳韵闭上眼睛, 缓缓说:“景景, 我知道这事, 可我接受不了, 只能装作不知道, 就好像可以假装……没有这事一样。”说完就沉默了。

张景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人抓烂了,他知道阿婆在等什么,等他道歉,等他说一声我错了,可他只是喜欢简岷而已, 喜欢简岷怎么会是一件错事呢?他唯一做错的就是为了简岷伤害阿婆。

他什么都不敢说, 他不愿意否定自己的感情,又不想刺激老太太,只能跪坐在床边。

“景景你出去吧。”张佳韵缓缓开口。

张景眼泪落在手上,步履虚浮的离开了病房。

冯烨安排了护工照顾老太太。张佳韵的身体每天都有好转, 医生说幸而送来及时,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安心在医院养着,不能再受刺激了。

张景每日都在病房外徘徊,期望张佳韵能再叫他一次,只是自从那天开始, 阿婆就好像再也不愿意见他了。

心疼够了就麻木了,只要阿婆没有生命危险,哪怕她再也不管他,他也心甘情愿。

简岷将工作的事交给陈助,一直在这里陪着张景,生怕他不好好吃饭,再糟践自己。张景怕耽误他,劝过他好几次,对方都拒绝了。

张佳韵再叫张景进病房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以后的事了,护工将病床摇了起来出去了,替两人关上了门。

老太太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张景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打扰她。

张佳韵回过头看他,脸上带着些笑:“怎么那副模样?过来坐吧。”

张景这才坐到床边,他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在等待了家长的宣判。

两人沉默了半天,张佳韵才开口,她道:“景景,我原来总是想,你从小到大身边就没什么人,只有我和轩轩……可是轩轩总会离开的,他以后也得娶妻生子,他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我有一天也走了……你的身边就没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想想,就觉得死亡太可怕了,我不想死,还想再多陪你几年,一直陪到你成家立业,有个爱你的妻子,有个可爱的孩子……这样我才放心离开。可是小简出现了,我知道我永远都等不到那天了……”

“你脾气那么倔,认定的事就不会再改,你喜欢简岷,哪怕他不喜欢你,你也不会去喜欢别人,更不会听我的话,去娶妻生子,这些阿婆都知道,可是我怕啊……”张佳韵有些激动,伸手一把抓住张景的指尖,质问,“你可以爱他一辈子,他可以吗?他处在那个位置,什么样的人见不到,你对他来说算什么?”

“他喜欢你会撒娇,人可爱,可你不能一辈子如此,人总会长大,到了那天呢?他可以找个像你一样的小男孩,抽身离开,你怎么办?我不在了,他也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啊?你的世界永远那么小,只能装得下两三个人,把他们当命,可这两三人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啊。”

“哥哥不会的。”张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他相信简岷,比相信自己都相信简岷,这个世界,哥哥和阿婆一样爱他。

张佳韵也笑了,笑得很难看,“可我不相信。你与他,不仅门不当户不对,甚至连性别都不合适……你遇见他遇见的太早了,沉溺他的宠爱之中,无法自拔,他可以给你一切,也可以毫无征兆地收走这一切,你能做什么?就只能和我说一句他不会吗。”

“听阿婆的话,趁他还喜欢你,和他断了吧,总好过有一天,他把你养废了,再一脚将你踢开,这样,你受得来吗?”张佳韵只稍稍不理他,张景就能难受得死去活来,倘若简岷有天对他视而不见,张景自然是想也不敢想,“你说我总是在你开心的时候泼你凉水,可我宁愿在你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推你一把让你摔跤,也好过你未来不知小心谨慎,摔得头破血流。”

原本她不想阻挠两人,只是这次大病一场,让她后怕,倘若她真的出事,景景的支柱塌了一块,他势必会把所有的爱倾注在简岷身上,等到哪天小简倦了,选择离开,景景会崩溃的,她若走了,如今还有简岷陪着,简岷离开了,景景身边还有谁呢?

“我一直……为了他成为更好的人,他没有养废我,我好好学习,不断的努力,哪怕做不到与他比肩而立,可我也在一步步向前,总有一天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小。阿婆我没有依附他,真的,他都可以相信我,您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呢?”张景第一次觉得他的言语太过苍白,他的爱那么浓烈,用话语描绘不来三分,“我做不到……做不到离开他,更做不到不喜欢他。”

“你不是要出国了吗?”张佳韵伸手摸了摸他脸颊,温柔地说。

张景眼睛有些湿润,他摇摇头:“我暂时不走了,没看到您好起来,我哪也不去。”

“医生说我再养两个月就好了,你不必担心我。既然你不愿和他断,阿婆不勉强你,可我想让你答应我,出国这几年你别再见他了。”

张景猛地瞪大眼睛,声音发颤,一字一句反问:“这和与他断掉有什么区别?”五年不相见,他怎么好让简岷等他一个五年。

张佳韵疲惫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你说过你相信他,只是不见面而已,你们的感情就不在了吗?”

张景突然觉得这样阿婆太陌生了,他哑声说:“您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感情在又如何?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却为了您的考验,对他不理不睬五年,这样对他不公平,哥哥也会疼的。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可以向您撒娇,向他撒娇,他没有!他只有在我这里才可以得到片刻的喘息,您却让我这么伤害他,您不可以这样。”张景有些哽咽,他怎么可以那么对简岷。

张佳韵痛心地说:“你不愿伤害他,那阿婆呢?我装傻装了两年,现在我不愿再装了,阿婆只求你这一件事,你都做不到吗?阿婆只是想你能快快长大,阿婆也不想这么逼你的啊。”

长大?

“小时候,即便让七岁的我每周在两城之间奔波,您都不愿意来江城照顾我。您知道吗?每个周日下午,你把我送上车,我就坐着哭两个小时,从淮城一路哭到江城,明明是同样的一条路,一来一去对于我而言却天差地别。”

“后来我长大了些,终于不会再为离开家哭了,您又觉得我太粘着您,总想把我往外推。成年以后,您以我是成年人不该总向您撒娇为由,时不时冷着我……可小时候,您明明告诉我,不可以总哭,哭多了就会变成苦的,我要多撒娇,多笑,这样才可以一直甜甜的。这话我记住了,可您却忘了。”

“您一直在逼着我长大,可我究竟长到多大,您才满意呢?”张景哭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他究竟得长到多大啊?

张佳韵听得泪流满面,她激动地抓住他胳膊,一遍遍地问:“景景你在怪我是不是?其实你一直都在怪我,我是不是不该醒过来?”

最后一句话一刀剜在张景心上,他在做什么?他居然和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阿婆争论不休,居然用言语刺激阿婆,他真是……罪大恶极啊。

张景连连摇头,“不,不是!阿婆我错了,我没有怪您,我刚才说错话了。”

老太太心疼地摸他的脸,“景景……阿婆对不起你。”

张景抓住她的手,眼里含着泪笑起来,他轻声说:“我答应您,都答应您。我去弄点水给您喝,您别哭了。”说完他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出去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简岷,他连看都不敢再看对方一眼,匆匆走掉。

简岷没有去追他,只是看着病房里的老太太,他问:“我可以进来吗?”

张佳韵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进来吧。”

简岷关上房门,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您真觉得那样做是为他好吗?”他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您这么做,无非是让他提前吃苦头,一些没必要吃的苦。等他尝够了,麻木了,对痛苦不再敏感,就可以当作他不会再痛了吗?”

“他的内心较之同龄人成熟太多,只想在爱的人面前歇一歇,您连这点权利都要剥夺吗?我也想问,他究竟成长到什么样子您才满意呢?把他一个人扔在国外,这样您真的放心?您可以不喜欢我,只是您不能因为不喜欢我就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简先生,”张佳韵平静地看向他,“您是在质疑我做错了吗?”

从小简到简先生,简岷知道,他和老太太之间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您没错,您不过是认为,景景除了自己谁都不应该依靠,茕茕孑立,孤身一人,而我,却想成为他的依靠。”

“景景十三岁遇到我,从他十六岁起我就陪在他身边,过了今年八月,他就二十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有颗少年之心。您逼着他成长,我只想好好护着他,陪他慢慢长大。哪怕他长到三十岁,四十岁,在我面前他能笑得像个孩子就够了。”

“还有一点您说错了,景景就是景景,谁都不能代替他,他还有您,我只有他了。”

“简先生……”张佳韵深吸一口气,“我累了,你出去吧。”

简岷临走之前说道:“我从未见过谁能像景景一样,吃过那么多苦,笑起来却像是从蜜罐里泡大的一样。”

他轻轻地关上门,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顺着门缝儿溜出,钻进他耳朵里。

张景不见了,简岷出来后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他。

章梦瑶这段时间也过得格外痛苦,一闭眼就是老太太的脸,睡也睡不好,在她妈家住了几晚,有些择床,吃过晚饭只好又打车回家。

她下了出租车,还没进小区,突然听到喇叭声,下意识寻声看去,只见一辆跑车飞速朝她驶来,章梦瑶吓得尖叫起来,车子还差一点就撞到她了,大概是车里的人猛打了下方向盘,跑车擦着她衣角过去了。

章梦瑶吓得跌坐在地上,衣服被汗打湿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还在回忆刚才的惊心动魄。

一个人突然蹲在了她面前,天色有些昏暗,不过她不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她的脸扭曲起来,上下牙打颤,“张,张景……”

张景眼神儿锐利,他捏住章梦瑶的肩膀,“扶”着人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妈妈,你还好吧。”

章梦瑶被他捏得肩膀发疼,磕磕绊绊说道:“张,张景,你这是谋杀,你想谋杀我……”

张景笑起来,好看的笑容在夜色中看起来很是诡异,他缓缓道:“杀人未遂而已。”

“而已?!”章梦瑶激动起来,吼道,“你居然说而已!我要告你!抓你去坐牢!!”她伸手去推张景,被张景狠狠捏住手腕,她疼的脸扭曲起来,张景倒是慢悠悠地将她的手放到一边,动作看起来温柔极了。

“告我?我犯了什么罪?”

章梦瑶:“有,有监控,你别以为你躲,躲得了!”

张景无所谓地笑笑:“有监控又如何,我不过是近来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开车不小心差点撞了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没有酿成大错。事情发生后,我当即下车,来查看妈妈您的伤势,您说对吗?”

章梦瑶看着远处的监控,这才发现,张景一直背对着监控,她内心产生一股巨大的恐惧,“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您应该庆幸,阿婆没什么事,要不然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张景语气阴冷,吓得章梦瑶有些发抖,只知道骂他疯子。

张景旋即笑了,“别总站在小区门口啊,我扶您进去。”章梦瑶不敢不听,她太害怕了,小时候的张景都成了她的噩梦,长大的张景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觉得她生了个怪物,他竟然想杀了她!

章梦瑶脚步蹒跚,被张景“扶”着胳膊进了小区。

张景把人“送”到家门口,才开着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他回到淮城,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

他伸手摸了摸车前盖,突然有些痛心,他竟然开着哥哥送他车做出这种事。

“你去哪里了?”简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张景吓得瑟缩,像是被人抓包在做坏事。

简岷看看车,又看看他闪烁的眼睛,心一沉,上前一步将人揽入怀中,他道:“景景,不要做傻事。”

张景紧紧搂住他的腰,心里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简岷的心疼了起来,他知道景景的这些对不起是为了什么,可他不会答应的,他怎么忍心离开景景那么久。

张景张张嘴,艰难地开口:“哥哥,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愿望,我现在兑换好不好?”

简岷身子一僵,他松开张景,目光沉沉,一字一顿叫道:“张,景。”

张景觉得耳朵嗡嗡发响,心疼得都要移了位,张景……哥哥第一次这么叫他,他好像亲手摔碎了简岷对他的喜欢。

“你别再管我了,我求求你了。”说完落荒而逃。

曾经他想拿这一个愿望换一个吻,只是没想到如今却拿着愿望求着简岷放弃他。

他没脸让简岷等他一个五年,阿婆说的不见其实就是在逼着他和简岷分开,他说不出分手两个字,太难了,这简直在要他的命。

简岷走了。

张景哭到干呕,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十几天前他还抱着哥哥撒娇,现在哥哥对他失望透了。

他真是个混蛋。

哭够了他洗把脸去了病房,张佳韵看他双目通红,不忍地撇开脸,“吃饭了吗?”

张景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忘了。您要休息吗?”

“去吃饭吧,护工去打热水了,很快回来,你不用担心我。”

张景只好点点头,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坐了半天,又回去了。

老太太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不过人肯定没以前硬朗了,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总算出院了。

赵姨经那一遭,受了不小的惊吓,即便再舍不得老太太,也不敢再照顾她了,好在这回救回来了,若是没有……她想都不敢想。

冯烨和章梦瑶离婚了,且以手握章父把柄为由,一分钱没给对方,章父恨得牙痒痒,又不敢拿冯烨如何,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扬言和冯烨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他可以借着把柄拿捏冯烨,只是现在把人惹恼了,对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压根不在乎蹲不蹲监狱。也是,冯烨蹲进去了,他妈还有张景那小子照顾,他若是进去了,他妻子女儿和外孙怎么办?他不敢和对方赌。

只不过没了冯烨,他的退休金还不够一家人一个月的花销,日子顿时困窘起来,幸而女儿没有吵着找他要包包衣服,反倒是成天把自己锁在屋里,不敢出门,夜里又神经质的把整个家的灯都打开。

章父章母看得着急,又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想到老太太那事有冯书宇一份“功劳”,冯烨就让他也滚了,反正对方也是和他外公外婆亲近,奶奶的死活半点不过问,张嘴就是问他为什么和他妈离婚……真是可笑。

冯书宇的车和房子全被冯烨收走了,银行卡也被冻结了,他过惯了少爷日子,如今拿着刚刚过万的工资,住在外公外婆家,心情愈发不顺。他能力出众,但没什么心机,初进职场就碍了前辈的路,在新公司没待两个月又被人设局辞退了。

他顺风顺水二十多年,在别人眼中是天之骄子,名牌大学毕业,然而不到两年接连被两家大公司辞退,这样的打击太大了,再加上父母离婚一系列打击,让他一蹶不振,甚至一提到工作二字就莫名的恐惧。

章父劝过他很多次,无果,只好拿钱炒股,他都七十多岁了,每天还得想法设法赚钱养家。

冯烨那边也不乐观,章父没出手,他还是被人阴了一把,直接下台,好在对方没赶尽杀绝,他手里的资产够他过后半辈子了,要是有心还能搞点别的事做,总能挣钱。

这种手段根本不像是他竞争对手做的,他猜到是谁,但也不敢去惹对方,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惹了他,这件事里,他做错什么了?他甚至没骂张景!

左右坐那个位置坐久了,升也

没法儿再升,钱也捞了不少,现在退倒也好,省的章父哪天发疯,拉他做替死鬼。

他不忍心再把老太太扔在淮城,就把人接回家了,好在张佳韵没再拒绝。

张景回了趟简岷家,趁着对方不在的时候,不过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进来时,鞋柜上竟然有了灰尘。

哥哥没在这里住了,这个认知让他很难受。

他把该拿的行李都收拾了,再过两天他就得出发了,这一走,他和简岷再也没以后了。

张景买了好多罐啤酒,坐在卧室的阳台上,边哭边喝,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那么苦,为什么他爱的人要这么逼他?为什么他要伤害他爱的人?

张景喝醉了,给简岷打了个电话,他太想简岷了。宿醉醒来,他还是躺在阳台上,手机里只有一通八分钟的电话,身边没有简岷来过的痕迹。

张景知道,简岷这是真的放弃自己了。

如他所愿,张景挣扎着站起来,苦笑,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

简岷靠在书房的座椅里,听到张景下楼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

昨夜景景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来时对方已经睡着了,他将人抱在怀里,待了一夜。

如果他现在仍旧见景景,景景会觉得对不起老太太,兴许会避着他,忍一忍吧,暂时过了这段时间。

张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一个班十五个人,只有他一个亚裔,他申请了间单身公寓,上课下课独来独往,很少与同学交流。

他每天都很忙,只有忙碌才能让他不那么想哥哥,然而白天再忙,他也会在深夜里辗转反侧。

他想他想得骨头都疼了,偶尔梦见简岷,很快就哭醒了。

张景拧开夜灯坐到桌子前,打开电脑里的音频,一遍遍地听他当初偷偷录下的音。

他翻开那个曾经写满简岷的好的日记本,从头到尾翻看,他从那些字里砸么出甜味,扯着嘴角笑起来,又觉得心头发苦。

他将日记本抱在胸口,靠在软垫子上,狭小的房间里一遍遍地播放那个对话。

他说:“你是我最最喜欢的人了。”

哥哥说:“我也很喜欢你。”

不知听了多久,天就亮了。

他转过头,突然看见窗户中折射的自己,仿佛是一潭死水,眉眼之间都是阴郁,张景胸口一痛,想起许惟焕的话——长大是个慢慢的过程,可是有些人没那么幸运,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逼着一夕长大,从少年真正到成年,没有任何过渡,一夜之间连笑都不再纯粹了,少年心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张景坐起身,去碰玻璃里的自己,他想,哥哥见到这样的他,兴许真的不会再喜欢他了。

山南的粉丝发现失踪小半年的人终于又回来了,对方发视频的频率比原来还高,固定两周发一期as.,隔三差五还会发条动态,有悠哉悠哉吃草的牛,还有被农场主逮住剪羊毛的绵羊,碧蓝碧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草地……

每一张照片都透着阳光和欢喜,粉丝们经常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这么开心。

张景看到这种消息,一笑置之,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简岷,他还好,只是不知道哥哥还会不会登录南北山岳那个号。

学校要放寒假了,学生们大多都回家过圣诞去了,张景没有回国,就留在了学校的宠物医院学东西。

这个学校在山里,占地面积非常大,有超市有餐厅,自成一个体系,张景基本没离开过学校。学校有专属的牧场,还有一个大型的宠物医院,本来以为这么偏的医院不会有人来,没想到生意还挺好。

张景最常待的是影像室,他学东西很快,这个又不会像手术出太大的问题,影像室的玛利亚经常叫他过去帮忙。

圣诞夜前夕飘起了雪,医院只留了几个人守夜,防止有紧急状况。前台的boyed约了女朋友,可惜他请了太多次假,这次没法儿再请,只好央求张景代他。

张景夜里回去也没事,就答应了。被这个医院经手的宠物都会建立一套完整的电子病历本,倘若宠物再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打疫苗,可以先在他们的网站上报宠物编号进行预约,前台会把宠物的病历调出来,并把主诉经系统一通递交给门诊医生,从而节省时间。

他守到十点多钟,系统弹出一条消息,有主人预约了急诊,张景赶紧调出那个宠物的病历,他扫了眼才发现那是条蛇,汗毛登时竖了起来,国外养异宠的很多,养蛇不稀奇,可他一向怕蛇,医院人太少,前台待会儿肯定会被叫过去帮忙,他真的害怕,肯定会帮倒忙。

张景只好打电话给后半夜才来守的同事,问他能不能帮忙替下班,好在对方十分爽快。

那位同事十一点钟来换班,张景连声说谢谢,起身要溜。

同事突然道:“g,八点钟的时候有个很英俊的亚裔男子向我问你,他说他是你男友,我就告诉了他你的公寓地址,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你确定你有个男朋友吗?如果没有,我很抱歉,我现在走不开,不能送你,麻烦你在这里等等我,等下班了我会保护你回去。”

张景心剧烈跳动起来,男友?是……哥哥吗?哥哥怎么会来找他?他明明不会原谅他了。

“g?”同事有些不安,“非常抱歉。”

张景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事,谢谢你,那是我男朋友。”

同事这才松了口气:“你赶紧去吧,他没有带伞,外面的雪很大。”

“谢谢。”张景拔腿就跑。

“g!你的伞!”然而没叫住,张景一眨眼功夫就跑得没影,同事忍不住嘀咕,他不明白张景的男朋友明明开车来的,偏偏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非得冒雪出行,明明告诉他,g在宠物医院,那个男人却坚持去公寓楼下等着。

张景跑了大半个校园,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公寓楼管得很严,哥哥只能站在外面等着,周围没有避雪的地方,对方身上已经落了白。

张景鼻子一酸,又欢喜又愧疚,甚至觉得羞耻,他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阿婆,他什么都做不到……

简岷被人从身后抱住,张景把脸埋在他后背,声音沙哑:“哥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管我吗?”

简岷握住张景的手,他在雪地里待了三个多小时,手冻得冰凉,张景心疼极了,反握住他的手。

简岷转身看他,一字一顿说:“说你错了,和我道歉。”

简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然许诺过张景,答应他的事就会办到,他万万没想到,景景会拿那个愿望要求和他分开,心寒不过如此。

张景捧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语无伦次地说:“我错了,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婆,我放不下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好想你啊……我一想到你再也不要我了,我就疼得难受,太难受了……我真的错了……我是混蛋,我怎么可以放弃你呢?”

他看着简岷,对方眉眼里都是疲倦,一定是很久很久没有休息了,他问:“哥哥,我是不是让你觉得累了?”陈助曾经说过,简岷在他这里能得到喘息,他是简岷的避风港,可现在,他却成了简岷压力的来源,张景眼眶一热,“我让你变得累了。”

简岷紧紧抱住他:“是的,你离开我让我觉得很累。景景你记住,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不可能放手的,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我从来没答应过你不再管你,我没说好,那个愿望就做不得数。”

两个冰冷的身躯,张景却觉得心又热了起来,他失言了,他真的……做不到放弃简岷。

张景和公寓管理员打过招呼,带着简岷回了公寓。他找了衣服给简岷,让他先去洗澡,却被简岷抱着一同进了浴室。

简岷那一晚有些疯狂,无论他怎么求饶都不肯放过他,张景又舍不得推开他,哥哥给他的一切他都甘之若饴。

张景一直没睡,紧紧地盯着简岷看,他太想对方了,恨不得把他装进脑海里。

简岷突然睁开眼睛,低声说:“你还想要?”

张景有些委屈,缩起身子,小声说:“哥哥我疼。”简岷生气了,现在对他很凶。

简岷没有说话。张景又说了一遍,鼻子有些泛酸,自找的,都是他自找的,他伤害了哥哥,还骗了阿婆,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简岷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吻他额头,张景紧紧抱住他,“哥哥,你别对我凶,我受不了。”

“受不了还让我别管你。”简岷抚摸他光洁的后背安抚他。

“我错了。”张景今天道得歉是原来二十年的几倍。

简岷去吻他,“告诉我,哪里疼?”

“心疼,身体也疼。”

“我也心疼。”简岷拉着他手放在他胸口。

张景抱着他的脑袋,“再也不会了哥哥,就那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弃你了。”

“我记住了。”简岷把人放平,去亲他,温柔地吻遍他全身。

……

第二天张景跟老太太视频,主动承认了错误。

张佳韵把他这么久的消沉看在眼里,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今天看到张景眉眼间隐隐透着欢喜,叹了口气,默默挂了视频。

冯烨见状问过她一个问题,人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从前的事,其实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他妈宁愿放张景独自在江城也不愿过来住。

她回道:“我来住了,和梦瑶肯定有很多摩擦,也会影响你和她的关系,再说,让景景每天生活在争吵中,这样对他不好。”

冯烨摇摇头:“你大可不必和我们一起住,我在淮城的空房子那么多,随便给你们一套也够了。”

她说:“可是景景不能总依赖我。”

冯烨反问:“那您认为那么大的孩子得靠自己吗?你认为我可以做个好父亲?还是您认为梦瑶能成为一个好妈妈?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对两个孩子,除了经济上,其他的都没照顾到,至于梦瑶……陈姨你还记得吗?她辞职之前,和我透露过,梦瑶心情略有不顺,就将小景关小黑屋,这事您知道吗?”

张佳韵呆呆地看着他。

冯烨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说:“我对他本身就没有太多感情,当初听了也就算听过了,从未放在心上,你大可骂我。但我想说,有些事情,他明明不必承受,却因为你的决定……如果当初您选择来江城照顾他,兴许他不会和我们那么不和,:“正是因为这样,你们才会格外慎重地对待这次手术,我希望每组都先交一份手术计划书给我,人员分配都是你们自己定。等通过后,请各位严格按照计划书操作。”

考试中有一组太过紧张,麻药没给足,家兔突然清醒,开始挣扎,甚至还叫了声,肠子都露了出来,吓得几个人都要哭了。

张景一直在旁盯着,见状上前让人撤到一边,快速处理那只家兔,很快就把家兔的腹部缝合好了。好在那兔子没死。

那一组自然不及格,众人纷纷表示,那几个人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了,这辈子都不愿意做宠物医生。

然而说归说,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在张景的高压之下,他们确实有很多人认清了,自己不适合做宠物医生,一部分学生确实学到了不少。

江大的论坛讨论最多的就是张景,有学生把偷拍到的照片挂到论坛上,欢天喜地表示这是他们院的老师,明年就可以上他课了,好激动,下面跟的都是点蜡贴。

楼主不明所以,一脸震惊:怎么回事?

222l: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张老师是动医一煞吗?

223l:艹明年外科课楼主等着哭吧!过不过得了看你造化了!别花痴了!这人简直是魔鬼,外科实验课一年一个花样,愿你安全通过。刚上完他的课,感觉被剥一层皮,好在再也不用看见他了!再帅我也不想见到他!

224l:楼上的,大三暑假得实习哦,如果你选择去宠物医院,不好意思呢,张老师是医院的院长,祝你好运。

225l:刚实习完丢了半条命的学姐给你们的警告,实习能去猪场鸡场的就去!别嫌累别嫌臭,总比去宠物医院受苦受难强,我真怀疑他是魔鬼投胎的,就没见过他笑过,他居然还有媳妇儿!他媳妇儿是怎么忍受他的?!

226l:震惊!张老师结婚了?

227l:当初花痴他的人太多了,每年上课ppt,上来一页就是已婚,硕大的两个字!还有他无名指的戒指,照片也能看到啊。

228l:[图片.jpg]你们醒醒,不会对你们笑,不代表他不会对他老婆笑,这是我第一次上他课时候拍的。当时我去的挺早,班里没有一个人,就他一个站在门口打电话,我靠!我当时不认识他,长得太嫩的,我打死也没想到他就是你们说的魔鬼,他真的好甜啊,居然会和他老婆撒娇,就那种,知道啦,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当时没录音,太甜了,结果!上课他进来了,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每次我觉得我克制不住对他的怒火的时候,我就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看看,火气就没了。

230l:艹这个笑甜到我了,我酸了,同样都是女孩子,凭什么他老婆可以有这个待遇

231l:不是哦,除了他老婆还有小动物有这个待遇,这是实习的时候拍到的,他拿牛肉干挑逗一只金毛串[图片.jpg]他真的超级皮,还学哈士奇叫逗那只狗,惹得房间里另外一只哈士奇也跟着叫,那只金毛串在我们医院呆了一周,成功的被他教会了哈士奇叫。他还跟主人家说,这是被同屋的哈士奇带的,他放屁!我明明看到他闲着没事就去撩狗。

232l:哈哈哈哈哈我笑死了,这真是我认识的那个魔鬼吗?

233l:楼上的,张老师真的是千人千面了,有时候恨他恨得要死,有时候又觉得他很可爱。毕业拍照,正好我们那一组老师除了他,其他都是女的,于是大家让他坐第一排中间,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没人影了,大家都以为他溜了,最后我们在照片里发现,他不知道从哪儿找的帽子戴,然后挤在一群男同学中,完美的融入他们,甚至比我班有几位男生长得都要嫩。

234l:捂住耳朵我不要听!竟然觉得他有些萌。

235l:[龇牙]楼上的要不看看外科成绩单清醒一下?

……

张景升得很快,三十二岁的时候就被评为了教授,侑教授带着他们方向的十几个老师给他庆祝。

每次聚会,张景向来滴酒不沾,问题这次大家为他庆祝,他不能不喝,谁料一瓶啤酒下肚就醉了,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没办法只好给他“妻子”打电话,然而翻遍整个通讯录,经常通话的只有“哥哥”,他们只好拨了过去。

对方很快就到了,侑教授见过简岷,十分惊诧:“简先生?你是张老师的哥哥?”

简岷朝他略一点头,去扶张景,结果刚弯下腰,对方就在他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下,简岷面不改色说:“回家再亲,和各位老师再见。”

于是众人就看见平时在他们面前镇静自若的张老师晕晕乎乎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再见。”被简岷牵着离开了。

包间内鸦雀无声,过了半晌,侑教授突然开口:“我们来开一个简短的会。简先生于我们方向意义重大,宠物医院的建立多亏有他扶持,而张老师又是我们院的青年才俊,所以……此事就当不存在可以吗?江大是个包容的学校,但是这事传出去,有损张老师声誉,所以尽量不要提,大家说怎么样?”

各位老师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侑教授比了个手指:“盛明给我们方向捐了这个数……这个数!”

老师们这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说道:“同意!”

侑教授这才满意:“行,吃菜。”

张景被简岷抱回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凑过去亲了亲简岷,说道:“这位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张景,弓长张,风景的景。”

简岷抬眼看他:“简单的简,山字岷。”

张景笑起来:“我知道这个字,山南水北,南北山岳,山是你,水是你。”

“你呢?”

“我也是你,景字自在山水之中。”

从他十六岁起,哥哥已经陪伴了十二个年头了,从他少年到青年,说起来那么久,可他却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

和哥哥在一起,多少个十二年都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几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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