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二更(1 / 1)

小雅一看“太子”那不着四六的表情, 心头登时窜起一团怒火。马车之中左看右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家伙什, 于是毫不犹豫地一抬腿, 直接朝“太子”的裆部踢了过去。

一股仿若把人撕裂成碎片一般的疼痛急剧传来,林舒曼疼得岣嵝着身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生变成了男人, 林舒曼一直庆幸自己不需要再来月事了,可这酸爽的疼痛感, 确实林舒曼从未曾体会过的。

小雅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来了, 不带一丝一毫的掩饰, 仿佛苏家的仇恨,自己的不得志, 都在这一脚之下,彻底释然了。

林舒曼心底咒骂起靳霄来,这一辈子,她就干一件事了, 就是疯狂给靳霄擦屁股。

回到东宫,小雅急着离开,想要回去见自家的弟弟苏离,可林舒曼最终还是没有准许她离开。不得不说, 此时的小雅并不十分安全, 让她留在东宫,是保护她的最好办法。

林舒曼事出从急, 也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计划告知靳霄,待她回到东宫, 第一时间便是询问“林姑娘”的下落。

可戚容却一脸难色地道:“林姑娘……没有随老奴回东宫。老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该不会是一怒之下,回娘家了吧?”

回娘家?林舒曼摇了摇头,林家算得上什么娘家?更何况,即便算是,也不是她靳霄的娘家。

如今的“林姑娘”绝非是旁人眼中的娇柔女子,跑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事。靳霄今生多数时间都是宅在家里,撵都撵不出去。如今不肯回东宫,定然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林舒曼拍了拍戚容的肩膀,安慰他道:“不必多想,随他去吧。”

戚容眼看着“太子”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书房,心中突然不太落忍了。这些时日,他亲眼所见“太子殿下”对“林姑娘”是怎样一番照料,而“林姑娘”又是怎么对“太子”用心的。

如今姑娘不辞而别,在戚容眼里,定然是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缝。一想到这么好的一桩姻缘却泡了汤,戚容便感觉心中一阵绞痛,憋得他脸色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规劝。

林舒曼正思量着下一步的打算,偶然间一低头,看见戚容那绛紫色的脸,突然想起他这把年纪,恐怕肾也不太行了吧,于是便不在意地道:“不用这么憋着,该去就去,本宫这里有别人伺候就行。”

戚容:“……”

林舒曼安顿好小雅,于是抽空开始处理起近日的政务来。如今林舒曼对于这些天书一般的政务已经开始逐渐熟悉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竟然一直心慌得厉害,什么都看不下去。

林舒曼抬头,问身边的小内侍:“林姑娘回来了么?”

“回殿下,还没呢。用不用小的着人去寻一寻。”

林舒曼摇头:“罢了,又走不丢。”

过了还没到半个时辰,林舒曼又一次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林姑娘还没回来么?”

“没呢。”

就这样,“太子殿下”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写写停停,只要一放下笔,必然会问一遍林姑娘。而每问一遍,神色便更加凝重了三分。

小内侍望眼欲穿地看向庭院的方向,却始终不见有林姑娘的身影。他在心底已经把自己听说过的所有神佛求了一遍了,也不管哪个有用了,只求这林姑娘赶紧回东宫。

不然看着“太子”这脸色,用不了多久,就得吃人了。

果不其然,到了该掌灯的时候,月已挂上柳梢头,林姑娘依然没有回来。戚容差小内侍已经送来三次晚膳了,却都一动没有动。

最终戚容看不下眼了,来到书房,怯生生地问道:“殿下没胃口么?殿下想吃什么,老奴着人去做!”

林舒曼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双眉紧蹙,眉间的川字仿若冰锋利刃一般,骇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子之怒,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林舒曼把手中的笔一摔,怒道:“吃什么?吃人!你去给我查,她究竟去哪儿了!”

戚容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着人去找“林姑娘”的下落。

不多时,便回来汇报说:“林姑娘……”

他欲言又止,可转念一想殿下最不喜人吞吞吐吐,于是赶紧接道:“在升平坊,与颜公子他们喝酒呢。”

林舒曼当真是恨不得立马飞到升平坊去,在马车之上,数度催促车夫再快一些。

她近乎是一口气冲到软隔之中,一脚踹开那隔断的。

已然酒过三巡,带着些许微醺的靳霄和颜若卿在巨大的碰撞声下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而旁边,还趴着一个被灌得如同死猪一般的苏离,任尔东南西北风。

林舒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胸腔之内会有这么一股烈火炙烤一般的灼热,甚至在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杀意。

“太子”的声音如同沙砾一般低沉,像野性十足的兽一般低吼着:“你在干什么?”

说罢,便要上前拽住“林姑娘”的腕子,却被一旁已经红了眼眶的颜若卿拦了下来。

“殿下,你冷静一点。”

“太子”一把甩开颜若卿的手,许是因为她如今力道真的大,许是颜若卿已经喝醉了,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垫子上。

林舒曼指着颜若卿道:“本宫想尽一切办法去保全你的女人,想让你们能走到一起。可你呢!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颜若卿刚想要开口辩解,却被一旁的“林姑娘”打断了。

靳霄挥了挥手,道:“颜若卿,你出去吧,我有话和太子殿下说。”

颜若卿左右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让他们二人自己去解决这个事情,于是将依旧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苏离扛在了肩上,带出了房间。

这充斥着酒精与熏香气的一隅天地之中,只剩下了林舒曼与靳霄两个人。

把人世间可以由爱恋所能生出的所有情绪,依赖,眷恋,惊恐,怖惧,埋怨,憎恶,妒忌……这一切一切打碎了揉烂了,平铺在两人之间。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就在林舒曼决定先要开口,把所有的委屈诉诸于语言的时候,靳霄却红着脸凑上前来。

冰凉的食指点在林舒曼的唇间,轻声低语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靳霄的话轻轻柔柔的,云淡风轻。却好似山涧清泉一般,轻而易举地便将林舒曼心头的邪火浇灭了大半。仔细想来,是啊,她生的哪门子气呢?

即便如今身份转换,林舒曼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一份小女儿态的小气与自私。就像是吃独食的小奶猫一般,不准许任何人,触碰它最心爱的东西。

就在林舒曼愣神的当口,突然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再定睛看时,微醺的靳霄已经将如同粉藕一般的双臂攀援在林舒曼的肩膀上。

袅娜地向她的身体蹭了过来,绣口一吐,悠悠然问道:“曼儿,你当真,喜欢孩子么?”

林舒曼一愣,不知道他此时此刻说这番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可转念一想,林舒曼便明白了靳霄今日所作所为的全部用意。

他想给林舒曼生个孩子。

“你……怎么下的决心?”林舒曼自我审视,身体的转换根本无法让她的内心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想来靳霄也不可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身份的转换。

他究竟如何说服自己的呢?而且他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暖黄的光晕之下,两个少年人在猛烈的酒气与炙热的呼吸之下,心中都不免平添几分暧昧来。林舒曼感觉周身的皮肤都在灼烧一般的滚烫,她能感知得到自己的理智在一寸寸瓦解。

就在这时,靳霄巧笑嫣然地从怀中掏出两条绸带来。

林舒曼不解,靳霄却不着急解释,而是取出一条绸带,覆盖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然后将另一条带子递给林舒曼:“喏,我看不见,也便没了心里障碍。再说酒壮怂人胆,我本来想今晚多喝些酒,来麻痹一下自己的。”

说到这,已经蒙上双眼的靳霄自嘲地一笑:“可惜啊,这副身体酒量实在是太好了。我都喝了两坛酒了,愣是一点没喝醉。”

靳霄轻描淡写地说完了自己做了一整天心理建设才做下的决定,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林舒曼心头酸涩得已然说不出话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的都是心疼。

靳霄微笑着,等待着即将可能到来的任何事情。为了他所爱的,他愿意去接受一切他曾经认为一定不能接受的东西。

包括他自己的改变。

可在一阵如死亡一般寂静的沉默之后,靳霄感觉自己的眼皮慢慢透过来一阵暖黄的光感,他睁开眼,发觉绸带已经被林舒曼解开了。

眼前人的面相,气质,亦或是一个毛孔,一个头发丝,都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可靳霄看见“他”在哭泣的时候,依然如同有一把锥子狠命地剜着自己的心窝一般。

说到底,他依然明白,他舍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哭。

林舒曼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可依然胸腔灼热,艰难地哽咽道:“我们回家吧。”

回家吧。靳霄的前世今生,无论是尊贵的王储,还是卑贱的阶下囚,亦或是如今,这不得不做的太子妃。他体会过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也眼见过浮世的人情冷暖。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今天这般真挚到虔诚地对他说一句,“回家吧。”

原来生在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可以有个家。

“好,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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