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他戴上夹鼻眼镜,从眼镜上方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说.

"看样子全到了."快乐的商人说.

"让我们来核对一下."民事执行吏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开始点名,有时越过眼镜有时透过眼镜看看被点到名的人.

"五等文官尼基福罗夫."

"是我."那个仪表堂堂.熟悉各种案情的先生答应.

"退役上校伊凡诺夫."

"有."那个身穿退役军官制服的瘦子回答道.

"二等商人巴克拉肖夫."

"到."那个商人和颜悦色.笑得咧开嘴巴答道."都准备好了!"

"近卫军中尉聂赫留朵夫公爵."

"是我."聂赫留朵夫回答.

民事执行吏越过眼镜向他瞧瞧,十分恭敬而高兴地向他鞠躬,借此表示聂赫留朵夫的身份与众不同.

"上尉丹钦科,商人库列肖夫."等了一下,没人回答.

少了两个人,其余的都到了.

"诸位先生,现在请出庭."民事执行吏轻快地指指门口.

大家纷纷起身,在门口彼此让路,进入走廊然后再从走廊来到法庭.

法庭是一个长方形大厅.大厅一端是一座高台,上去要走三级台阶.台中央放一张桌子,桌上铺一块绿呢桌布,边缘饰着深绿色穗子.桌子后面放着雕有花纹三把麻栎扶手椅,椅背很高.椅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金边镜框,框里嵌着一个色泽鲜明的将军全身像.将军的军服上挂着绶带,一只脚往前跨一步,一只手按住佩刀柄.右墙角上挂着一个神龛,里面供着头戴荆冠的基督像,神龛前面立着读经台.右边放着检察官的高写字台.左边,同高写字台相对称,远远地放着书记官的小桌,靠近旁听席有一道光滑的麻栎栏杆,栏杆后面是被告坐的长凳.现在凳子还空着没有人坐.高台的右边放着两排高背椅,那是供陪审员坐的,高台下面的几张桌子是给律师用的.大厅被栏杆分成两部分,这一切占据了大厅的前半部.大厅的后半部摆满长凳,一排比一排高,直到后面的墙壁.法庭后半部的前排长凳上坐着四个女人,又象工厂的女工,又象公馆里的女佣;还有两个男人,也是工人.他们明显被法庭的庄严肃穆的气氛镇住了,因此交谈时也怯生生地压低声音.

陪审员们一坐好,民事执行吏就趔趄着来到法庭中央,仿佛要威吓在场的人似的,放开嗓门叫道:

"开庭了!"

全体起立.法官们陆续走到台上:领头的是体格魁伟.留络腮胡子的庭长,然后是那个脸色阴沉.戴金丝边眼镜的法官.此刻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因为他在出庭前遇到了当见习法官的内弟,内弟告诉他说,他刚才到姐姐那里去过,姐姐向他宣布家里不开饭.

"看来咱们只好去小饭馆吃饭了."内弟笑着说.

"有什么可笑的."脸色阴沉的法官说着,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最后上去的法官就是那个经常迟到的玛特维.他留着大胡子,一双善良的向下耷拉着的大眼睛.这个法官长期患胃炎,遵照医生嘱咐今天早晨开始采用新的疗法,因此今天在家里耽搁得比平时久得多.此刻他走上台去,脸上现出专注的神气,因为他有一个习惯,常用各种不同方式猜测各种问题.此刻他就在占卜,方法是要从办公室到法庭扶手椅座位的步数可以被三除尽,那么新的疗法肯定能治好他的胃炎,要是除不尽,那就治不好.走下来是二十六步,但他把最后一步缩小,这样就正好走了二十七步.

庭长和法官穿着衣领上镶有金线的制服,走上高台,气势十分威严.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仿佛都为自己的威严感到不好意思,慌忙谦逊地俯下眼睛,坐到铺着绿呢桌布后面的雕花扶手椅上.桌上竖着一个上面雕着一只鹰的三角形打击器,还放着几个食品店里盛糖果用的玻璃缸和墨水瓶.钢笔.白纸以及几支削尖的粗细铅笔.副检察官随着法官们进来.他还是那样匆匆忙忙,腋下夹着公文包,还是那样拚命摆动一只手,快步走到窗边自己的座位上,一坐下就埋头翻阅文件,充分利用每一分钟时间为审案做着准备.副检察官提出公诉已是第四次.他热衷于功名,一心往上爬,因此凡是由他提出公诉的案子,最后非判刑不可.这个毒死人命案的性质他大致知道,并且已拟好发言提纲,不过他还需要一些资料,此刻正急急忙忙从卷宗中摘录着.

书记官坐在台上另一角,已把可能需要宣读的文件准备好,然后把昨天才弄到手并研究过的一篇查禁的文章重读了一遍.他想跟那个同他观点一致的大胡子法官谈谈这篇文章,在谈论以前需好好看一遍.

庭长查阅了一些文件,向民事执行吏和书记官提出了几个问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传被告出庭.栏杆后面的那扇门开了,两个宪兵头戴军帽,手拿已经出鞘的佩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三个被告,先是一个红棕色头发.脸上有雀斑的男人,再是两个女人.那男人穿着一件大得同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囚袍.他一边走进法庭,一边叉开两手的大拇指,用手紧贴住裤缝,使过分长的衣袖不致于滑下来.他眼睛不看法官和旁听者,却注视着他绕过的长凳.他绕过长凳,规规矩矩地坐在边上,然后眼睛盯住庭长,颊上的肌肉抖动起来,好象在嘟囔着什么.跟着他进来的是个年纪不轻的女人,身上也穿着囚袍.她头上包着一块囚犯用的三角头巾,脸色灰白,眼睛发红,没有眉毛,也没有睫毛.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镇静.她走到自己的位子旁边,长袍被什么东西钩住.她不慌不忙小心地把它扯开,再坐下来.第三个被告是玛丝洛娃.

法庭里的男人便都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久久地盯住她那张白嫩的脸.那双水汪汪的黑眼睛和长袍底下高高隆起的胸部,当玛丝洛娃一进来.经过人们面前时,就连那个宪兵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坐下,宪兵这才仿佛觉得有失体统,慌忙转过脸去,打起精神,木然转向窗外.

庭长等着被告坐好后,他就转过脸去对书记官说话.

例行的审讯程序开始了:清点陪审员人数,讨论缺席陪审员的事情,决定他们的罚款,处理请假陪审员的事,以及指定候补陪审员的名单.然后庭长折拢几张小纸片,把它们放到玻璃缸里,这才稍稍卷起制服的绣花袖口,露出长满浓密汗毛的双手,象魔术师似的摸出一张张纸条,打开来,念着纸条上的名字.随后庭长放下袖口,请司祭带陪审员们宣誓.

司祭是个小老头,面色白中带黄,脸上浮肿.他身穿棕色法衣,胸前挂着金十字架,法衣一侧还别着一个小勋章.他慢悠悠地挪动法衣里的两条肿腿,走在圣像下面的读经台旁.

陪审员们都站了起来,往读经台挤去.

"请过来!"司祭用浮肿的手摸摸胸前的十字架,等陪审员们过去.

这个司祭任职已超过四十六年,再过三年就要象大司祭前不久那样庆祝任职五十周年了.自从陪审法院开办以来他就在区法庭任职,并感到十分骄傲,因为由他带领宣誓的已经多达几万人,并且到了晚年还能为教会.祖国和家庭出力.他死后不仅能给家人留了一座房子,而且还有不下于三万卢布的有息证券.他在法庭里带领人们凭福音书宣誓,而福音书恰恰禁止人们起誓,因此这项工作是不恰当的.这一点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不仅从来不感到于心有愧,而且还乐此不疲,因为可以借此结识许多名流.今天他就认识了那位名律师,对他非常佩服,因为他就凭击败那个帽子上戴花的老太太一案,就净到手一万卢布.

等陪审员都顺着台阶走到台上,司祭就侧着花白头发的秃头,然后理理稀疏的头发,套上油腻的圣带,向陪审员们转过脸去.

"举起右手,手指这样并拢."他用苍老的声音慢慢地说,同时举起每个手指上都有小窝的浮肿的手,手指并拢,象捏住什么东西."现在大家跟着我念."他说着就领头宣誓:"凭万能的上帝,当着他神圣的福音书和赋与生命的十字架,我答应并宣誓,在审理本案时......"他说一句,停一停."手这样举好,别放下."他对一个放下手来的年轻人说,"在审理本案时......"

留络腮胡子的仪表堂堂的人.上校.商人和另外几个人,都遵照司祭的要求举起右手,并拢手指,而且举得很高很有精神,看上去高兴极了,可是其他的人似乎有点勉强,不大乐意这样做.有些人念誓词念得特别响,仿佛在有意挑衅说:"我照念就是了,照念就是了."有些人只是喃喃地动动嘴巴,落在司祭后面,后来忽然惊觉了,慌忙赶上去.有些人恶狠狠地使劲捏紧手,仿佛怕落掉什么东西似的.有些人把手指松开又捏拢.个个都觉得别扭,只有小老头司祭满怀信心,自以为在干一件有益的大事.宣誓完毕,庭长请陪审员们选出一名首席陪审员来.陪审员们纷纷起立,拥在一起走进议事室.一到议事室,他们都立刻掏出香烟,吸起来.有人提议请那位相貌堂堂的绅士当首席陪审员,大家立刻赞同.他们丢掉或者捻灭烟蒂,回到法庭.当选的首席陪审员向庭长报告谁当选,大家又回到原位,跨过别人的脚,在两排高背椅上坐好.

毫不迟缓,气氛十分庄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这种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仪式使参加者都很满意,更加确信他们是在参加一项严肃而重大的社会工作.这一点聂赫留朵夫也感觉到了.

等陪审员们一坐好,庭长就向他们说明陪审员的权利.责任和义务.庭长讲话的时候不断改变姿势,一会儿身子支在左臂肘上,一会儿支在右臂肘上,一会儿靠在椅背上,一会儿搁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会儿把一叠纸弄齐,一会儿摩挲裁纸刀,一会儿摸弄着铅笔.

庭长说,陪审员的权利是可以通过庭长审问被告,可以使用铅笔和纸,可以察看物证,审判必须公正,不准弄虚作假是他们的责任.他们的任务是保守会议秘密,不得与外界泄露消息,如有违反,将受惩罚.

大家都虔诚地用心听着.那个商人周身散发着酒气,勉强忍住饱嗝,听到一句话,就点一下头以表赞成.

庭长讲话完毕,就转向几个被告.

"西蒙.卡尔津金,站起来."他说.

西蒙慌张地站起来,颊上的肌肉抖动得更快了.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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