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大暑前的三天, 林珧忽然派人来请我去看重新翻修好的行宫。他和他兄弟行事不大一样, 颇为坦荡的就把人派到了我父母跟前, 说是要单请我。

父亲把我叫到面前见了林家的人, 连带着看我的神情都不大一样了。

我却懒得揣度他的意思——自那件事后,我有些心灰意冷, 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至于别人要如何谋划我, 我也懒怠去管了。

我低着头, 垂眉顺眼聆听了一番祖宗教诲, 末了方说道:“其实女儿和林大公子无甚交集,不过是二哥和大公子交好,才因缘际会着知道了名姓。若是父亲不喜欢,我不去就是了。”

父亲皱一皱眉,说道:“我到不是这个意思。林家也是地方大户, 和我们也算得上世交,互相走动走动也好。”说着顿了顿,向我瞪眼:“只不许你另生是非!”

我暗地长叹一声,若是换成崇谨请我,如此嘱咐一声也算知我, 可此刻成了崇谨他哥, 我便是一万个冒昧的心思也死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只不消说出来现眼。

次日父亲亲自派车送我, 又叫畹华陪同前往, 却又吩咐畹华车里等候, 不需应酬,及时等我一同回家便可。

畹华在马车里一直对我絮絮叨叨地念叨,说什么林大哥真不够意思,为什么单请阿姊一人不连我也请上,又说思念林家四子林玢,因功课紧张,好久没见了。

马车里又闷又热,我烦躁不安,遂将他踢了出去,上外面骑马去了,这才得了片刻安静。

行宫是前朝皇帝南巡时建的,在钟山的半山腰,有段极平缓的地段,林荫遮蔽,虽是盛夏却也有凉意。上下都好兵防。登高远眺还可见水,是个极好的风水宝地。

林珧正在厢房里清点要置办的物品,大概是遥遥听见了动静,便亲自走了出来,对我笑道:“九小姐,累不累?到屋里坐坐,喝盏杜仲茶解解暑?”

他和蔼可亲,比崇谨多了几分沉稳宽厚。

我笑了一笑,说道:“好啊,渴了一路了。”

林珧陪着我向屋子走了两步,回头对畹华笑道:“畹华贤弟,怎不一起来?”

畹华讪讪一笑,又望了望我。

我抿嘴一笑:“他不好意思。”

林珧也笑了:“怎么不好意思了?”

我故意斜一眼畹华,果然惹得他连连叫起阿姊来,于是对林珧解释道:“方才来的路上,畹华便一直在碎碎叨,埋怨大少只记得请我,不记得请他,平白地叫他坐车里等我,还见不到林小公子。”

我话还没说完,畹华的耳朵尖子就红了,跺着脚赌气直搓手。

林珧听了对畹华笑道:“是我不是,疏忽了,贤弟还请不要记仇得好。”

他谦谦态度,叫畹华着实不好意思起来,连连地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分明是我阿姊在胡乱编造罢了。若说记仇,岂不是要折煞小弟了?”

林珧笑叹一声,将我和畹华都领进了屋,亲自倒出茶来分给我们,也端了一杯在我对面坐了,说道:“令尊官复原职,我与家父前去道贺,当时畹华与宏川都在,怎不见九姑娘?”

我笑一笑:“大少来我家的事我听说了,因母亲那时节尚在病中,左右离不了人,加上我也不是男孩子,才没去与大少见礼的,还请大少不要怪罪。”

林珧笑道:“哪里的话!不过令堂可大安了?”

我点一点头:“承蒙关心,家母已大好了。”

如此说了一番客套话,林珧将茶盏随手搁了,起身同我说道:“九姑娘,可愿意同我往山上走一走?”

我知道他有话同我说,便乖乖跟着站了起来,只不放心畹华,便又回头看了看他。

林珧抢着笑道:“畹华贤弟,我这里收了不少书,你只管随便翻阅,要茶要水的也只管和他们讲,千万不要客气拘谨!”

说完,又和仆从细细交代了一番,这才请我先走。

我让他一步领先于我,在后面慢慢地跟了,任他把我往山上领去。

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我正暗暗地出神,忽听林珧问我:“心情不好?”

我本打算敷衍着说没有的,怔了一怔,却已改口说道:“谈不上不好,也谈不上不好。”

林珧宽和一笑,没有追问,只是转而问道:“冒昧请你出来,你父母跟前没为难吧?”

我轻哼一声,勉强一笑:“那倒没有,林家百年大族,我父亲与亲族巴不得我和你们多亲近呢!”

林珧摇摇头,笑道:“不好这么说的。”

“是真的。”我抬了一下头,目光从他肩头掠过,复又低下头去,闷闷一笑,“我现在心里都跟明镜一样的。”

林珧忽然顿住脚,在我肩头捏了一捏,说道:“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了,这里没人要你笑靥如花的装模作样,我也不是特地要你到我面前来笑上一笑的。”

我听了,僵着许久的笑顿时敛去了,闷闷应了一声:“知道了。”

“是有人叫你伤心了?”

他问得轻巧,殊不知我心里惊骇不已——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都知道了?是崇谨告诉他的?

林珧兀自笑一笑,并不看我:“是老三惹你伤心了吧?”

虽是问,但我听得出来,他笃定得很,不需要我回答。

“崇谨都告诉你了?”

林珧摇了摇头,笑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自己看出来的。”

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他不会说的,他不是那种人。”

林珧斜地里伸出手,将横在我眼前的低矮树枝尽数拢去,指了前面一连数十间颇为宏丽的屋舍,对我笑道:“看看,很不错吧?这里是万岁面见大臣,商议国事的地方。”

我仔细看了看,那颇异于我们这里的建筑带着磅礴的气势,叫我有些眼花点头:“果然不同凡响,确是轻易不可企及的。”

林珧笑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这里只是一处的行宫,若真去京城见了,你大概另有一番感慨了。”

我摇摇头:“他人的富贵,我不大感兴趣。”

林珧饶有兴趣问我:“若有朝一日你大富大贵了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想了一下,反问他,“我为女子,如何大富大贵?”

不待林珧回答我,便自嘲着笑了一笑:“左不过嫁得好些,整日的盼着他蟾宫折桂罢了。是我自己傻,这么明白的事还要问。”

林珧将我细细看了一看,说道:“你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老三是不是真的和你想的一样?”

他像在打哑谜,绕得我糊里糊涂的,前后想了想,方说道:“我是如何想崇谨的?他又如何和我想的不大一样了?”

虽是问林珧的,却又更像是在问我自己。

但我没有答案。

崇谨和我在一处的时候,爱说几句玩笑的话,把我惹得满红耳赤了,也只是笑笑。偶尔同我说几句真心的话,亲昵中带着疏离,却一次也不曾狎昵过。

如果不真诚,我大概可以对自己说,崇谨对我也好,对旁人也好,都是这样。

但我无法不真诚。

我见过他满眼含笑看紫鸢作舞,也见过他满是柔情蜜意地听红缨为他唱“谁家的少俊来近远”。只他从未那般深情缱绻地对待过我。

“我曾问过崇谨,他亲近紫鸢,是不是为着她是旧院的人。他说是。”我缓缓吐露真心,惨淡一笑,“我原以为他不会答,谁知他却答得如此痛快。我当时只当他坦坦荡荡,现在才明白,因为我并不那般重要,所以才连骗一骗哄一哄的必要也没有。”

林珧沉默良久,叹道:“看样子这些日子你想了很多。”

我苦笑:“因为总不明白,所以总不甘心。现在明白了,却无法不心痛。”

林珧在前面缓缓走着,那背影很像他的胞弟,使我看着便会隐隐在心中作痛。我无法一日不想他,也无法一日不心痛。

“你想的,既对,也不对。”林珧犹豫着,终如是说道,“阿琰是我的亲兄弟,论理我该向着他,可看你如今百般的为他所困,又觉得”

他没说完,顿了一顿,转而说道:“阿琰那孩子,一向爱自诩风流,但凡文人雅士玩过的那一套,他都想试试。只他还不懂,有些人事,便是辜负了,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了。九姑娘,你明白我的话么?”

我瞥了他一眼,半晌淡淡说道:“我不管他,我只管我自己的心,是长长久久不会辜负的。”

话音刚落,林珧便猛地转过身来,眉目间似有怒意:“九姑娘,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下定决心要为老三死的!我同你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叫你明白,老三是个薄情的人,他今日能为你笑,明日便能为别人笑!你不明白么?”

明白,如何不明白,我一早就明白了。

可我管不住我自己的心。

缓缓落下两行胭脂泪。

我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做梦也没想过和谁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更何况你还是崇谨的哥哥!只是大少未免把我想得太傻了——难道我真的就不知道他的心意么?”

林珧听了我的话,也不由有些别扭,遂问我:“那你为何还?”

话说到这一层,已全无遮遮掩掩的必要了,便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为我总是能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破碎了的冀望,为世上总是有阴差阳错的注定好了的命运。上天如实安排,我挣脱不得。”

“你真信这些?”

我解开外衣的衣襟,将里面挂着的佛珠取下来给他看,正是他送我的那一串。给他看过,我将前襟扣好:“我在庵中住过三年,早就深信不疑了。”

“我劝不了你的,是么?”

我仰头望了望被丛林遮蔽了的天,短促一笑:“是啊!命运如此,不过无可奈何罢了!”

他长叹一声,便不再提起这话茬。

送我到了山脚,林珧扣住我马车的车窗,问我:“你知道是谁叫我来同你说这些的么?”

我疑惑:“难道不是二哥?”

他摇了摇头:“是靖安那厮。”

我越发不解:“靖安是谁?”

林珧紧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方笑了一下,:“靖安就是子韬,梁子韬。酒席上,你们见过的。”

他松开手,在车厢壁上响亮一扣,车夫便会意驾车飞快地离开了。

最新小说: 全民种族模拟:开局成为蚁后 种田领主,我的技能无限进化 我的传奇币可提现 燃烧军团浮生记 我!被PDD卖掉的世界冠军上单 领主:兵种上古神魔,就问怎么输 重生归来的我,创造游戏世界 无限敏捷之赠品的崛起 乾坤世界有乾坤 wargame之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