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1 / 1)

吴丽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

夏夏外婆怀孕时吃馊饭坏了肚子, 那个年代乡下医疗水平差, 大夫也不讲究什么望闻问切, 听说腹泻直接给她开了黄连素。

夏夏外婆吃了几天,腹泻止住, 却也给腹中的吴丽留下了病根。

吴丽被心脏病拖累了一辈子, 临到老没想到还有可能遗传给女儿。

她呆滞地望着夏夏, 结结巴巴的:“怎……怎么可能, 我的病又不是遗传的, 你怎么会沾上?况且你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夏夏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吴丽又问:“你去检查了?”

夏夏疲惫地说:“没有。”

吴丽撩开她房间的帘子:“你穿好衣服,我现在陪你去医院。”

夏夏别开她伸来拉她的手,埋头整理东西:“我不去。”

“这种事情能耽搁吗?”吴丽皱眉, “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检查出来又怎样?”夏夏问,“如果能治, 你的病为什么还拖了这么多年?”

“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恢复能力强……”

夏夏:“一场手术几十万, 你给我出手术费吗?”

吴丽哑然。

夏夏面无表情:“既然治不起,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清净, 说不定我还能多活几年。”

她整理到大一冬天谢淮卖唱买给她的那件黑色风衣时,手下动作顿了顿,眉目间清冷的神色瞬间融化至无比温柔。

衣服几乎是崭新的,夏夏只穿过两次, 多数时候叠放在衣柜里。

她小心翼翼将风衣折好,放进床头。

“以后再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你直接回绝吧。”

“我有男朋友了,就算没有……”夏夏失神,“也别耽误人家了。”

吴丽嘴上骂魏金海再狠,可多年夫妻总有感情,心里还是期盼他能回心转意。

她不准夏夏去那个女人家找他,也不准夏夏打电话骂他,每天一个人躲在房间抹泪,饭顾不上做,衣服也顾不上洗。

筒子楼的设施简陋,家里没有厕所更没有洗衣机,她攒了好几盆的脏衣服,都是夏夏抱到走廊的公用卫生间洗的。

卫生间是蹲坑,一格一格没门挡着,几天才冲一次水。便坑里恶臭熏天,水泥地面东一洼西一洼积着脏水,满地零散的卫生纸上爬着叫不出名字的百足虫。

一墙之隔的外面是盥洗台,一排黢黑的水龙头矗着,水流开到最大就可以盖过外面震破耳膜的吵闹声。

住在这别想有个安静的夜晚,夏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每晚都能听见不同人家的争吵声,有时是言语上的,有时干脆摔锅砸碗,噼里啪啦直到夜半才消停。

夜深人静的时候,夏夏偶尔会想,生活是否真的不存在童话,而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现实映像。

吊灯昏暗,犹如油尽灯枯的病人,亮着时暗时灭白闪闪的光。

夏夏将衣服用洗衣粉在盆里泡好,出到走廊透气。

夜色刚刚垂下来,路灯还没开,满城薄暮的暗色叫人情绪说不清的低落。

谢淮发来很多条消息问她在做什么,夏夏看了一眼,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回他。

她望着天边,冷白的月亮从丘陵的尖尖擦过,蔓过单薄的云层,爬上天空的一角。

冬日未过,身周寒意深彻。

夏夏呼吸喷出的热气上升,及至她眼前,遮住遥远之外的月亮。

月色变得飘渺了。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魏金海拎着几兜东西上来。

魏金海见了她并不惊讶,吴丽一天给他打三遍电话哭着求他回家,早已在通话时把夏夏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他没作声,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越过她进了家门。

魏金海在外面玩归玩,家还是要回的,毕竟吴丽这种任劳任怨又省钱的女人不好找。

他给吴丽买了几件衣服当做这段日子的赔礼,全是夜市上淘来的便宜货,可吴丽却高兴得不得了,张罗着亲自下厨给魏金海炖汤做饭。

夏夏没有劝她离婚,别说吴丽性子不可能离,就算她愿意,以夏夏目前的能力也养不活她。

“你妈说你在外面交男朋友了。”

饭桌上,魏金海开口和夏夏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听见夏夏嗯了一声,他又问:“做什么的?”

“同学。”

魏金海嘴里嘎嘣嚼着油炸的花生米,不屑地说:“小孩子过家家,两个学生能有什么未来?改天让你妈去老张家问问,他们给你介绍的那人好像是个什么经理,年薪二十多万……”

夏夏把筷子摔在桌上,她没收敛力气,声响啪嗒吓了吴丽一跳。

夏夏眉宇愠怒:“刚从红灯区回来,身上味都还没洗干净,这么快就想卖女儿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从茶几下掏出魏金海的记事本,扔在他面前,“这些年我花了多少钱你记得最清楚,该还的我还,但凭你现在对我妈这态度,就算我以后嫁了有钱人也不可能多给你一分钱。”

“别人再有钱跟你没关系。”她冷漠地说,“少管我的事。”

魏金海手一扬,酒盅里剩的半杯黄酒全部泼到她脸上:“长本事了你!”

夏夏没惊没叫,淡定地抽了张纸把淌下来的酒水擦干净:“你泼你的,听我把话说完。我看你这年龄和条件估计再找别的女人生一个也困难,没儿没女,就你那点可怜巴巴的存款,老了也只能住最便宜的养老院。”

“拉了尿了护工不管你,兜在纸尿裤里捂一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等你因为喝酒中风不能动了就被人扔在床上等死……”

吴丽呵斥她:“夏夏别说了!”

夏夏随手把纸巾扔进烟灰缸,看着魏金海因为愤怒涨成紫红色的脸,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泼我没关系,好好想想该怎么对我妈,想想还要不要在外面找女人。”

“这么多年我妈给你洗衣服做饭抱怨过什么?如果你还执意要出去鬼混我也不拦着,但你再敢放我妈一个人在家不管她,让她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以后别想我给你养老!”

吴丽:“夏夏!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夏夏饭吃到一半,胃口全无,穿好衣服带上钥匙出门透气。

门口走廊放着个大号不锈钢盆子,里面装了满满零碎的猪肉块,这是吴丽从楼下烧烤店接来的私活,用铁签子把肉串好,一盆给她三十块钱,吴丽每天都抱两大盆回来,叫夏夏和她一起串。

今晚魏金海回来了,吴丽一定无法在夜里烧烤店开门前串好。

夏夏把盆子抱到一楼露天走廊能照到月亮的地方,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对着月光串签子。

猪肉是从冰柜里刚取出来的,上面还带着冰渣,夏夏手被冻得通红,脸也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有电话打进来,她擦干净手,接了电话。

谢淮嗓音温柔:“在干嘛?”

夏夏随口说:“在家看电视。”

谢淮在电话那头轻声笑,夏夏还不明白他笑什么,耳朵里忽然听到鞋子摩擦青砖地面的声响。

夏夏抬头,看见谢淮站在大院的巷子口。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身材颀长挺拔,举着手机:“夏姐,在家就这么不修边幅啊?”

夏夏怕蹭脏自己的衣服,穿着吴丽的旧外套,头发松松散散扎着一个很低的马尾辫,早起时嫌水冷也没洗脸,被冻得瑟瑟发抖团着肩膀坐在那里,一眼看过去确实挺颓废的。

谢淮走过来,眼里带着笑意:“在家看电视,骗我好玩吗?”

夏夏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谢淮坐在她身边,“妈昨天出院了,你不回消息还不准我想你来看看你了?”

“这是什么?”他看着盆子里的猪肉蹙眉,“谁让你做这个的?”

夏夏没吭声,他放下背包,拿过签子帮她串。

夏夏拦他:“是我妈接的活,晚上要给人家送过去,我一会就做完了,猪肉味道沾到手上很难闻,你别碰了。”

“怕什么。”谢淮按着她后脑,靠近亲了亲她额头,“难闻就难闻。”

他从来没做过这种活计,有些笨拙,要么一根签子上插得满满的,要么稀疏得像是无良商家欺客。

“哇,夏姐真厉害。”谢淮偏头看夏夏手速飞快把一根串好,忍不住说,“你也太快了吧,教教我。”

夏夏:“做多了你也能这么快。”

谢淮手上油腻腻的没法抱她,拿脑袋:“我都到这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他们喜欢吃什么?第一次上门要带点东西。”

夏夏说:“不用了。”

谢淮:“要买的,还是说你不想把我介绍给你家人?”

夏夏没说话,谢淮去路边商店买了两个红包,又去旁边at里取钱:“那封个红包,可以吗?”

夏夏的脸烧烤店被门廊上的白炽灯照得苍白。

她呆呆看了谢淮一会,别开脸,轻声说:“上来吧。”

谢淮从没进过这样的筒子楼,脚下水泥地落满黏糊糊的灰尘,一层楼住了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老式木门,门口放着煤气罐和灶台,还有一些家里堆不下的杂物,没有多少落脚的地方。

夏夏家隔壁正在做晚饭,锅里倒了热油爆干辣椒,一时间呛得整个楼道都是辣味。

旁边一扇大门猛地拉开,隔着一道防蚊虫的纱门,屋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嗓门:“神经病吧?大晚上炒什么辣椒?都呛着孩子了!”

这家也不甘示弱,回敬道:“公用走廊我爱干嘛干嘛,不想呛着孩子你换个地方住啊?哟哟哟,忘了你们家买不起房子。”

谢淮从走廊经过,几家正在做饭的女人纷纷投来视线,她们看得出神,锅里飘出糊味儿都没发现。

谢淮问:“这些人怎么看猴一样?”

“因为从这里出去的女孩不会带这么年轻的男朋友回来,你是第一个。”夏夏站在自己门前,犹豫,“真的要进去吗?我后爸刚刚还想给我介绍有钱的老男人,他不会欢迎你的。”

“进啊。”谢淮无所谓地笑,“拜访家长是基本礼貌,他不喜欢我是他的事,大不了骂我几句,再严重点也不过是把我赶出去,难道还能强制我们分手吗?有什么不能进的,我怕他不成?”

他抱着夏夏肩膀,不屑地说:“还有什么狗屁老男人,你不准见,再过几年,淮哥一定比他们更有钱。”

夏夏刚要敲门,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响。

魏金海嗓子沙哑,一听就是在家跟吴丽发脾气骂夏夏骂哑的:“她要反天了是不是?还不想给我养老,我这些年就算喂了只狗也知道给我看家给我摇摇尾巴,她除了惹我生气还会干什么?”

夏夏静静听着,对谢淮说:“等等吧,他们在吵架。”

“经常吵架吗?”

“也没有。”夏夏想了想,“我妈不跟他吵,一般都是他单方面骂人,今晚我惹他生气了,他肯定得发上半宿脾气。”

谢淮才上楼十分钟,半个楼的中年妇女都知道夏夏带男朋友回家了,一个个开门趴在自家门口张望。

夏夏不想谢淮被当成猴子观赏,拉他进了洗漱间。

她泡好的衣服还在,挽起袖子准备把衣服洗了,谢淮摘了书包塞到她怀里:“我洗。”

他说:“你快来例假了,别碰凉水。”

那水不是凉,是刺骨。

谢淮伸手进去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温度,手乍一入水,没忍住嘶了一声。

夏夏:“还是我来吧。”

谢淮按住她:“如果我今天不来,你就这么洗了?”

她的手刚刚在楼下冻得冷红,现在还没褪色,谢淮心疼地蹙眉。

夏夏点头:“我习惯了,不觉得冷。”

谢淮没再说话。

夏夏站在他背后,目光落在他头顶墙壁上方小小的天窗上。

天窗从来没人擦过,几乎被污垢糊死,只有一点缝隙里透着光亮,可光也是很浅的,穿过层层灰尘落到眼里时已经不剩多少。

穿堂风吹着吊灯吱吱呀呀在半空摇晃,夏夏看向谢淮。

她的少年一言不发,低头认真地搓她衣服的袖口,他拧着眉头的模样带着生人勿进的不耐烦,但夏夏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洗衣服烦恼,他是在生气。

——气她这么冷的天不知道爱惜自己,还把手泡在凉水里洗衣服。

谢淮来见她换了身新衣服,他刚洗过的白球鞋踩着台前湿漉漉的地面,洗手台时不时有泡沫水落下来滴到他的鞋面上。

台子下藏污纳垢,有喝完的饮料瓶、吃完的食品包装、还有从厕所里不知怎么翻出来的用过的卫生巾,通通堆在这里,又湿又潮不见阳光,散发着冲鼻的恶臭。

谢淮一定闻到了那味道,也看到了那些垃圾,他什么都没说。

夏夏不知道他怎么能忍耐这样的环境,在她心里,谢淮和同龄的男孩不一样。他帅气、干净,身上永远有好闻的阳光暴晒青草地后清爽的味道,这里的环境没一点配得上他。

她只要想到谢淮是因为她站在这里忍受这些,心里就说不出的酸楚。

夏夏自身后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脊背亲昵地蹭。

谢淮还在生气,冷哼:“你跟我撒娇也没用,跟你说了好多次,从来不当回事。”

“你痛经严重,能不能少碰些凉的东西?”

夏夏低声呢喃:“我错了。”

谢淮没搭理她,夏夏手扒着他劲瘦的腰摩挲:“我想你,别生气了。”

“他们肯定要闹一晚上。”她冰凉的唇擦过他脊骨,在上面轻轻吻,“别进去了,我们住外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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