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操场, 比白天更热闹。
月华如练, 流星透疏木, 露天篮球场上点着灯，浮光霭霭。
晚风带着凉意，卷起落叶，树影萧瑟, 被吹得沙沙作响。
走了一会儿，眼睛适应黑暗，渐渐能看清操场上运动的人，有独自一人戴着耳机跑步的，有牵着大狗遛弯的中年人，有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在草坪上嬉戏，还有腰间别着收音机的老人家, 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拍手，这仿佛是种在老人中公认的养生方法, 流行了许多年，当然最多的还是学生, 挥洒汗水，挥洒青春。
沈悭离坐在升旗台下白色的台阶上，头是种束缚。
他觉得自己没长大，尚且是个孩子，曾对赵锦程和周家俊说过：“我自己都还没玩够，怎么可能找个女人管我。”
但是想到念忍以后会和其他男人共度余生，他突然觉得难以接受。
赵锦程问他是不是喜欢念忍，他答不上来，不是默认喜欢，是自己都不知道。
沈悭离从漫无边际的思绪里回过神。
对面，念忍气鼓鼓的模样格外生动，脸颊红润丰盈。
他可能是手贱吧，忍不住捏一把，绵软有弹性。
念忍翻了个白眼，将他的手打掉，不出意外，又红了。
他肤色太白，又嫩，多矜贵的少爷似的，一点不经打。
沈悭离不恼，收回手，不疾不徐地笑了声。
他很认真的看向她，轻声说：“我今天看了一部电影，结束时有段台词，让我印象很深。”
念忍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沈悭离懒洋洋地往后倚在栏杆上，目光仍停驻在念忍面庞，自由慵懒的美音从他喉腔流出来，低磁的发声很迷人。
“gatsby believed in the green light，the astiatter.torroill run faster，strets farther.and one fine rning，so
diands，brilliant
and bel air noere forever ith like a e
ill，i kno that you will
阅尽繁华
历尽沧桑，心慵意倦
金迷纸醉，杯酌换盏，迷人芬芳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我们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
纵情时光，华灯初上
我们嬉戏追逐，童稚之心难藏
当我年华不再，容颜老去
你是否爱我如初，直到地久天长
当我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我深知你会，我深知你会
我深知你的爱经久绵长
***
念忍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自习快下课了，我得回去了，我们班下课前还会再点一次名。”
说完她就要走，被沈悭离叫住，“等下。”
她扭头，乌黑的眼珠子盯向他，“怎么？”
沈悭离提起脚边一个帆布包，给念忍。
“这什么？”
“我们专业的书，你不是想转专业吗，这些书应该有帮助，还有，我把我的课程表发你微信上了，你有时间可以去蹭课。”
念忍神情淡淡的，看上去并没有多大兴趣，“哦，谢了。”
她将包背上肩，想起什么，没立即走，酝酿了会儿，问沈悭离：“你明天有课没？”
“有啊，上午两节。”
“下午没课？”
“没。”
“那你下午能不能去帮我上节课？”
“什么课？”
“军事理论。”
“你干嘛？”
“我们动漫社周末要去邻市参加一个漫展，明天上午就要出发。”
沈悭离闻言笑起来，星星点点的光映在他瞳孔里，美目流眄，含几分促狭，“帮你上课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念忍犹豫，表情纠结，良久才想到，“我以后也可以替你代课。”
他目光轻描淡写从念忍脸上掠过，似是无奈，最终妥协，“行吧。”
***
周日下午，念忍随动漫社一起回到江城。
社长说要聚餐，订了学校附近尚品楼的包间，一家淮扬菜馆。
五六十个人，学姐特意跟店家沟通，在包间里加了张桌子。
大家各自先回宿舍收拾，然后在学校门口集合。
“可以带家属，但最好是帅气的哥哥弟弟，男朋友就算了。”学姐们开玩笑。
动漫社女生多，男生很少，整个社团加上外联部的学长也就只有五个，“五朵金花”跟宝贝疙瘩似的，大部分学姐都还是单身，故有此言。
念忍叫上了向佳。
先到的人等在校门口，一边闲聊。
向佳：“漫展好玩吗？”
念忍耸耸肩，“哇，好多女装大佬，太可怕了，我找厕所的时候跟着一位漂亮小姐姐，结果眼睁睁见他进了男厕。”
向佳捧腹大笑：“哈哈哈”
社长到了之后开始清点人数。
念忍身在s部，部长是位外语学院的大二学姐，专业英语系，因为喜欢动漫，二外选了日语，学习热情格外高涨，爱好配音，念忍在社交软件上看过她发布的片段，无论是英语还是日语都讲得一级棒。很可爱的一位学姐，平时总戴着副黑框眼镜，圆脸小个子，脾气好，特别亲和。但反差的是喜欢暗黑动漫，最爱《寄生兽》。
今天竟然摘掉眼镜化了妆，穿着隆重，一身lo裙，念忍差点没认出来。
一群人吵吵嚷嚷，热闹非常。
突然有人感叹一句：“真的来了哎！”
念忍正跟向佳说话，被打岔，停下来。
只见四个身高差不多的男生朝这边走来，一个女生从人群中冲出去，跑到其中一个男生面前停下，两个人抱在一起。
那女生也是s 部的，念忍和她接触过几次，风风火火的性格，有点自来熟，来自物电学院。开学时每个新生都被分到一个收音机，用于考四六级，据说那些收音机全是从他们物电学院做实验之后回收来的。
见这偶像剧般的场面，人群中一阵唏嘘，向佳用肩膀撞了下念忍，冲她挤眉弄眼，念忍被她逗笑了。
女生牵着自己男朋友，带着另外三个男生走过来，向大家介绍：“这几个是我男朋友的室友，都单身。”
三个男生帅得各有千秋，学姐们自然欢迎，乐得喜笑颜开。
气氛更加热烈。
念忍是近视眼，没戴眼镜，等人走近了，才发现中间一人特别眼熟。
向佳这个小短腿激动地跳起来，“那不是你哥吗？”
念忍眯眼看过去，“嗯。”
“你怎么不跟他打招呼？”
“你没看见那些女的眼神吗，要知道我认识他，能放过我吗？”
向佳扁嘴，“……啧。”
念忍觑她，“怎么，不爽啊？”笑笑，“他现在又不是你的人，不爽也得憋着。”
向佳抱着她的胳膊晃来晃去，“你说好了帮我的。”
念忍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
***
一进包厢，沈悭离他们宿舍三人旁边的座位格外抢手，连“五朵金花”都被冷落。
向佳也想凑上去，结果连边都没挨到，被挤到另一张桌上，闷闷不乐，嘴撅得能挂油壶。
两张桌，对比鲜明，那边欢呼热烈，这边气氛冷清。
念忍听见他们交谈。
沈悭离住的是混寝，他们寝室一共四个人，只有沈悭离和宋柏是同班。
王灿，也就是那个物电学院女生的男朋友，是体育学院大二的。
宿舍里还有一个不常见，人也不常在学校——贺峻嶙。
他今年大三，之前大二快结束的时候部队征兵他去了两年，回来后继续留级到大三，因此比其他人都大几岁，好像不大爱讲话，偶尔一句，声音是低沉的男中音，非常有磁性。
念忍瞥去一眼，不愧是当过兵的，他身上硬朗的军人气质很突出，穿一身迷彩系的工装，身板笔直，寸头浓眉，不是奶油小生类型，与在座的男生都不太一样，他是个成熟的男人。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是学法的，来自法学院。
这大大颠覆了法律人在念忍心中既有的印象。
***
菜陆续上来，交谈声渐消。
在外奔波一整天，火车上午饭吃得不好，大家是真的都饿了。
念忍：“我去趟洗手间。”
向佳：“我和你一起去。”
回来时，一进门，念忍就察觉到不对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部长坐在门边，眼神意味深长。
念忍皱眉，有些莫名，看向佳，她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往座位走去，突然，念忍脚步顿住。
她座位旁边加了张椅子，此时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正是沈悭离。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转头，对上念忍的视线，弯唇，眼底染上笑意。
向佳一把抓住念忍的手，眼睛亮了。
念忍则面无表情，拽着向佳朝他走去。
周围人的目光如影随形。
落座，念忍小声问他：“你跟她们都说了什么？”
沈悭离抬眼，见她眸中含了几分焦灼，似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笑容微微收敛，他帮念忍拆开餐具，用开水慢条斯理烫洗。
薄唇翕动，缓缓道：“能说什么，说你是我妹妹呗。”
念忍满眼不信，“真的？”
“骗你干嘛。”
这时，念忍收到部长微信：
【知道学姐单身，还把你这极品哥哥藏这么紧。】
念忍松了口气，回复：
【你这么精分，他可hold不住。】
学姐发了个白眼的表情过来。
念忍又瞧一眼自己身边兀自兴奋的向佳，问她：“要不要跟我换个位置。”
“不不不不用了。”她连忙摆手，红了脸。
念忍：“……”
四十分钟后，大家饭都吃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议做游戏。
“做什么游戏啊？”
“要不每人轮流表演个节目，拿出擅长的，大家互相了解一下嘛。”
“好吧。”
于是有人唱歌、有人讲笑话，甚至有人唱戏。
念忍在桌下给沈悭离发微信。
【你可千万别唱歌。】
【为什么？我唱歌很难听？】
【那是非常非常非常难听，你一开口男神形象绝对崩塌。】
他就会一首《至少还有你》，还跑调，每次都搬出这首，念忍听他唱这首歌听得耳朵快长茧了。
于是轮到沈悭离，他清了清嗓子，扫一眼众人，轻勾唇角，长而密的睫毛淡淡垂着，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俊眉修眼，笑得那个荡漾，更胜星华。
简直是在勾引人！
念忍撇开眼。
“我念一首诗吧，埃姆朗·萨罗希的《一千零一面镜子》。”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没什么波澜起伏，平铺直叙的语气，却莫名入耳，所有人都安静了。
“我越是逃离，
却越是靠近你，
我越是背过脸，
却越是看见你。
我是一座孤岛，
处在相思之水中，
四面八方，
隔绝我通向你。
一千零一面镜子，
转映着你的容颜，
我从你开始，
我在你结束。 ”
***
聚餐结束，众人分开。
人少了一大半，向佳终于有机会挤到沈悭离身边，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你周三下午有空吗？”
“周三？”沈悭离蹙眉思考。
每周三下午全校停课，但社团事务和讲座之类最容易安排在这个时间段。
“周三下午我们院有个讲座啊，你有什么事吗？”
“哦。”向佳难掩失落，她本来想请沈悭离去看电影，“没什么事，我就、就问问。”
“嗯。”沈悭离没深究，往后看了一眼，停住脚步。
念忍一直在后面和学姐聊天，聊到动漫，两人都滔滔不绝。
念忍：“那些都被禁了，现在网上都找不到。”
学姐：“没事，我有资源，回去发给你。”
“好！”
聊着聊着，念忍抬眼，见沈悭离站在路边不动，疑惑，“怎么不走了？”
“等你。”话落，他行至念忍身侧，向佳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
念忍：“……”转向学姐，“来，我们继续。”
学姐指指身后的宿舍楼，“我到了，等会儿手机上再聊，我把资源发给你。”
“嗯，学姐拜拜。”
“拜。”
念忍回头，发现这路上就剩他们三人，问沈悭离：“你那几个室友呢？”
“王灿跟他女朋友出去了，另外俩走得快，这会儿应该到宿舍了。”
“哦。”
一路无话，三个人气氛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到了宿舍。
“走了。”
“嗯。”
向佳恋恋不舍地挥手，“再见啊，沈悭离。”
沈悭离看着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女生，眸中似有顿悟，他浅浅颔首，口吻添了丝疏离，“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