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1 / 1)

“那一百吊赏钱给了没有呢?”

“你没听水阁子里正在吵么?那酒鬼咬定了东家的那句话:只要捞上来,就赏一百吊,不论死活。东家说:他要的是活人,不是死尸。又说:少东家准是让他在水下弄死的,没给赏钱不要说起,反倒给了他几个耳刮子,还说要拿片子送到县衙门去抵命办罪呢!”

“你去给你们东家说一声:冒牌儿的新郎露了马脚,新娘子没接来,亲翁倒来了。你问他咋办吧。”

“还能咋办?左不过把庚帖退回去,把嫁妆发回去罢咧!还真能叫新娘子来带孝守灵堂?”

说着,管家下船回话去了。船上那不相干的执事人等,也纷纷下船上了岸。

陈焕文听到这里,才知道这个张二麻子原来是那么一个东西,深恨自己病中不察,让家里的攀了这么一位亲家,险些儿上了大当。要不是天缘凑巧,鬼使神差,叫本忠来代新郎,这件事情,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田地呢。

张二麻子听说西洋景拆穿了,新娘子没抬来,陈焕文在船上等着自己去说话,先自气馁了三分,甩开了纠缠不休的那个酒鬼,就迎了上来。本来就是亏理的事情,说话哪儿还硬气得起来?见陈焕文和两个媒人走下船来,只得强装笑脸,叫了一声“亲翁”,紧着往大门里让。陈焕文绷着脸,站住了。只是冷冷地说:

“张二,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张二麻子见陈焕文怒形于色,一副大兴问罪之师的架势。知道光凭一副笑脸两句好活是难于圆场的了,也就干脆不多废话,把事儿挑明了说:

“还问这叫什么事儿干什么?! 如今是鸡也飞了,蛋也打了。儿媳妇没进门儿,倒把个儿子生生地淹死了!也不知我张家祖上哪辈子缺了德,叫我这一辈儿上丢人又现眼!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也甭问这算是哪门子事儿啦!干脆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事情是你做出来的,该怎么收场,你还不知道吗?”

“我是蒋干献策──除了馊主意,好办法一个也没有。你只当我是磨房里的驴,全听你的吆喝,还不行么?你在前面划道儿,只要过得去,我就随着。”

“我先问你:你是打算官了,还是私了?”

“官了怎么说?私了怎么讲?”

“要是你愿意官了,咱们上县衙门,经州过府打官司,听凭太爷、太尊当堂公断;要是你愿意私了,咱们当着两造媒人和一众乡亲们,把事情说个明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事情没什么可说的啦!谁叫我儿子没福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淹死了呢?反正你女儿也没过门儿来,我退你庚帖,听你老哥另行择配,还不行么?”

“事情要是那么简单,我也不用亲自上门来找你了。我再问你:你打发去迎亲的新郎,是怎么回事儿?”

“嗨,不就为小儿偶感风寒,行动不得,临时央个人权代一下嘛!这样的事情,在咱们这地方,可不稀罕。”

“在咱们这里,代新郎的事儿原本不稀罕。不过那也得两家情愿,事先说好了。如今你连媒人面前都瞒得死死的,算是哪门子代新郎?你的宝贝儿子是个啥模样,你自己心中明白,街坊邻居们也都清楚。你找了这个姓刘的来代新郎迎花轿,耍的是调包骗婚的把戏,这又能骗过谁去?眼下天地也拜了,洞房也进了,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让你自己说说,我女儿的一生名节,往后怎么交代?”

“嘿嘿,这个,嘿嘿,你老哥要是不嫌弃,我看那孩子也挺机灵的,你就将错就错,招他做个女婿得啦!风挡雨阻,弄假成真,也算得是一门天作之合的美满良缘了,嘿嘿!”

“这可是你给我送上门儿来的女婿,承你的美意,一应聘金彩礼,我都收过了。”

“这个……”

“你要是舍不得,这个女婿我也不要了,咱们还是进衙门评理去。”

“得啦!得啦!就算是我收了个义子,赶明儿你把姑娘送过来,还是我的儿媳妇,这总行了吧?”

“我招我的女婿,要认你这样的人做老子干什么?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从今往后,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是我发来的妆奁,今天我全部运走,一样不落。”

“得,得。你老哥不愿意跟我攀亲家,我也不敢勉强。人都掉井里了,耳朵也挂不住啦!儿子都没了,我留你的妆奁干什么!瞧着还嫌扎眼睛呢!趁早你全运走吧!”

正在这时候,从那阁子里蹿过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拍着巴掌干嚎着说:

“皇天哪1!妆奁不能退,儿媳妇还得娶过来呀!是我张家的儿媳妇,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儿子没了,儿媳妇就得守孤孀嘛!我们家有田有房有渔船,不缺吃穿,不是养不起一个儿媳妇哇!呜呜!男人死了不满三年就改嫁,我们张家的门风倒不起呀!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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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皇天哪──温州方言中常用的口头语,“哪”字读重音,因语气和场合的不同,分别用来表示卑夷、不满、惊奇、无可奈何等种种感情。

张二被那女人嚎得心头火起,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一把把她推开,生平第一次骂开了他的女人:

“躲开!都是你办的好事!这脸就已经叫你丢到家啦!还嫌不够怎么着?儿子死了,埋了就完了!还省得你指着儿子不让我讨小呢!这回倒好了,明天我就叫刘媒婆替我买两个妾回来,不信我姓张的就不会生儿子!”

张二正要进门去吩咐往出抬嫁妆,那个下水救人的酒鬼拽住了他的长衫下摆不放:

“别忙走哇!我冻了这一早晨,那一百吊赏钱您老还没给呢!

张二猛一转身,瞪大了眼睛抡圆了给那酒鬼一个大嘴巴:

“给!给你这一百吊!你揿死1了我儿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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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揿死──也写作浸死,指把人的头部强摁入水中淹死。

江上驾船打渔的船老大们,轰地一声全乐了。

第七十回

入赘为婿,老岳父求实用教读写算

出门经商,叔丈人图得利传生意经

新婚之后的本忠,沉浸在无比的安逸与舒适之中。

这个在饥寒劳碌中长大起来的小石匠,从小只知道凭自己的力气和手艺挣饭吃,跟父兄们一样, 他对自己的一生,没有也用不着去精心策划、妥善安排。吴石宕的许多长辈,就是他的榜样:小时候,放牛,打柴,分担着一份儿家务或活茬儿;兄弟不太多、家境还能过得下去的,可以到林村去寄学,每天读半天书,认几个字,一过了十岁,就得整天呆在石宕里打下手学手艺了;长大以后,就凭着力气和手艺去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传种接代,为吴石宕培育出更多更好的石匠师傅来。这就是吴姓族人为自己安排好的出路。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们像一窝蜜蜂或是一窝蚂蚁一样,代复一代,只知道分巢繁衍,而不会想到要去改变生活。

质朴的吴石宕人,安份守己,代代相传,只想当一名手艺高明的石匠师傅,只求一家人布衣淡饭能够温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跳槽改业,更没有人想到过要去做官发财。

但是天下的事情,往往不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愿而发展变化的。由于陈焕文偶然失落一个扎包,好像往一口宁静的池塘里投进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顿时间造成了一场轩然大波,迫使吴石宕人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传统习惯,不得不随波逐流地去干起那未经策划安排的、完全陌生的行当来了。

两年来,吴本忠就在这股激流的冲击之下,离开了宁静的池塘,完全彻底地改变了生活。

他在山村里度过了童年,父兄们的榜样,清楚明白地指出了他今后应该走的道路,必然是辛勤劳作、诚恳待人、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手艺高明受人称赞的石匠,在摆弄石头中了结自己的一生。后来被不可抗拒的激流抛出了那个宁静的池塘、那个狭窄的天地,投身到广阔的、隔膜的另一个世界以后,对于自己往后的命运和道路,他就茫然起来,无从猜测也无从安排,只好随遇而安,一切全都听天由命了。

本忠自信是个有血性有志气的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大夫。因此,在他的心中,有一股极为强烈的复仇的火焰在燃烧着。正因为有了这种复仇的欲望,才产生了一种力量,支持他不畏避一切艰难险阻,逃离了自己的家乡,投身到茫茫的人海中来,先求生存,次求壮大,最终达到手刃仇人、复仇雪恨的目的。跟着仇有财在戏班子里度过的那两年,正是他从少年时代进入青年时期的转折。在仇有财的点拨与熏陶之下,他不单武艺上有了很大提高,就是在学识方面,也长进了不少。他性格刚强,爱憎分明,胸怀大志,论年纪还是个未冠的毛头小伙子,论见识却已经成熟得跟大人一样了。

一个意外把他从安定的生活中抛到了四处漂泊的生活中去,另一个意外又把他从颠沛流离的境况中送到了娇妻美食的安乐窝里来。这样舒适美好的生活,他以前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真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样舒适美好的生活,他以前连一天也没过过,就是做梦,也没有梦见过呀。

陈焕文的家境,在瑞溪镇上本来就是数得着的。他除了有一所大宅院之外,还有几十亩好田,收的租谷足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不过中国有一句古话,“从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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