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1)

虽然明白儿媳去世, 对儿子的肯定会打击很大, 但崇庆太后没料到弘历却是如此疯狂。

先是在儿媳的葬礼期间,打了孙子杀了大臣, 而后一直消沉,仿佛丢了魂一般。毕竟是自己生养的孩子,崇庆太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不忍心儿子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想着再给他续上一位皇后,或许弘历就能慢慢从丧妻之痛中走出。

这位继皇后的人选, 崇庆太后选定了塔尔玛, 虽然塔尔玛没有子嗣,但她毕竟是潜邸的侧福晋,现在也是娴贵妃, 最重要的是,她是满人。

有了心定的人选,她便趁着弘历来她这里问安的时候, 和他提起此事,道:“皇帝, 皇后都已经去了几个月了,我想着你还年轻,后宫不能没皇后。娴贵妃是你原先的侧福晋,先皇后在世时她多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之事,没人比她更适合当皇后了。”

弘历没想到这次过来,母亲竟然主动提起续弦之事, 他心中认定自己的皇后只有傅莹一人,所以崇庆太后一提出此事,弘历便立刻否定了。

“额娘,续弦之事不要再提了,儿子不想再选皇后了,若真需人打理后宫,我封个皇贵妃不就行了?”弘历站起来同崇庆太后说道。

崇庆太后见他是这般反应,知道他是真的急了,想着儿子同儿媳感情深厚,一次说服他恐怕也不太可能。示意他坐下之后,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你并未过不惑之年,若没有皇后,怕是那些大臣也不答应。”

弘历依旧不答应,在他看来除了傅莹,没有人配成为中宫皇后,他道:“额娘不知,后宫虽有十多人,但那些人在儿子眼里都如空虚一般,在儿子看来,那些后妃们无一人可胜任皇后,更别说与婉仪相提并论了。”

崇庆太后见他如此固执,心里也着急了道:“选皇后是国事,是江山社稷的大事,并非是觉得无人能胜任就可推之了之的。孝贤皇后很好我知道,但不能因为后宫之中没人比得上孝贤皇后就不再立后了。”

虽然觉得母亲说得很在理,但弘历并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他只是低下头,不说一句话。

崇庆太后见他这样,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还没从丧妻之痛中缓过来呢,我也不勉强你,回去几日好好想想。想好之前,不必见我!”

弘历应了一声,自觉有愧母亲,躬身离去了。

弘历走了之后,崇庆太后便扶着芳桃从坐的地方站了起来,到门口正好见弘历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道:“我的话,皇帝平日里最听了,怎么这回却如此固执?”

芳桃在一旁说道:“皇上同孝贤皇后感情深厚,太后让皇上立新皇后,皇上肯定一下子接受不了嘛。”

崇庆太后回了屋子,道:“他哪里知道我的心意,我见他这样,怕真是有什么不测,想着有个新皇后陪在他身边,也好早日让他从伤心之事中走出。”

芳桃想了想道:“太后这么强迫皇上也不是办法,要不把和敬公主叫来劝劝皇上,毕竟和敬公主是孝贤皇后唯一在世的女儿,由和敬公主来帮着太后劝,说不一定能说服皇上了。”

弘历如此固执,有些让崇庆太后难办,想着芳桃出的主意也不错,便对她说道:“你让掌珠有空到我宫里一趟,我同她说说,掌珠若是孝顺,应该会劝她自个儿阿玛的。”

三日之后,掌珠来到祖母那里,崇庆太后见掌珠一身素服,头上没有一件首饰,耳环、手镯也没有戴,知道她这是为母亲戴孝。

掌珠同傅莹有几分相似,崇庆太后见到她难免忆起傅莹,想到在傅莹葬礼时,掌珠哭得悲痛欲绝的模样,崇庆太后不防备地湿了眼眶。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招呼掌珠坐到自己身边来,道:“自你母亲没了,你现在进宫也少了,却不知我和皇帝都很想你呢?”

掌珠其实也不是不想进宫,只是一进宫难免想起旧事,想到母亲早逝,就心痛不已。

她摇头道:“孙女只是怕想起额娘,即便是在自个儿府里,也常常因为想额娘难过得睡不着呢。”

崇庆太后搂着掌珠道:“我知道你也同你额娘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如今你阿玛因你额娘去了,日日消沉,我想着你阿玛最是疼你不过,你也不忍见你阿玛这般吧。”

掌珠自幼深得祖母喜欢,被祖母这么抱着觉得亲切无比,她道:“其实孙女不是不想安慰汗阿玛,只是汗阿玛每次见孙女都忍不住想起额娘,孙女见自己过去不但没安慰到汗阿玛,反倒令汗阿玛伤心,所以才不敢进宫的。”

崇庆太后摸着掌珠的后背道:“难为你这般想了,你既孝顺,就该劝你阿玛再立一位新皇后,让你阿玛少些悲痛。”

掌珠一下呆住了,她没想到祖母叫自己过来,竟然是要自己劝自己父亲续弦,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子女身上恐怕都不会乐意吧。

在她心里,父亲同母亲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自小就见父亲同母亲是何等恩爱。作为皇帝,后宫肯定是少不了别的女人的,但掌珠觉得那些不过些替母亲生孩子的女人,如今要那些女人中的一个替代母亲的位置,她怎么能愿意呢?

见掌珠没有说话,崇庆太后无奈道:“我清楚你肯定不愿意,你阿玛也不愿意。可你好好想想,你额娘已经去了,你阿玛总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去了的人,到了另一个世界什么都不知了,可留在这个世上的人却要日日受苦,你真愿意见你阿玛这样?”

掌珠回想起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表现,她确实不忍父亲这样,毕竟那是最疼爱她的父亲。

她靠着崇庆太后道:“可若是真的续立了皇后,那真的就能减轻阿玛心中之痛吗?”

崇庆太后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但你阿玛还年轻着,后宫不立皇后总是不成体统的,让旁人劝劝你阿玛总是好的。”

祖母的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觉得自己反对恐怕也没什么意义了,若立新皇后真的能让自己的父亲少些丧妻之痛,那她也愿意。

她离开崇庆太后的怀抱,点头道:“若真能让汗阿玛少些悲痛,孙女愿意劝。”

崇庆太后见掌珠答应了,很是高兴,她摸着孙女的脸道:“果然你像你额娘一般懂事。”

说完之后,她唤来芳桃,安顿她道:“你去看看皇帝处理完政事没有,若是无事,就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弘历听闻母亲唤自己过去,估摸着还是立继后之事,心里十分不乐意,可他向来孝顺母亲,即使不乐意,也不得不过去。

没想到自己进了母亲的屋子,却看到女儿也在那儿,顿时十分惊喜,他给母亲行过礼之后,问掌珠道:“你何时进宫的?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多住些日子再回自个儿府中吧。”

掌珠本想回是祖母叫自己过来的,不想崇庆太后先替自己回了:“是我叫掌珠进宫的,掌珠说你一见她就伤心,她便不敢轻易进宫了。”

因说的是事实,弘历看了一眼女儿,坐到母亲旁边没有说话。

崇庆太后道:“今日我把你叫来还是那件事,不知皇帝你想明白没有?”

弘历看向母亲,摇头道:“儿子不愿意,儿子一生只想立一个皇后。”

崇庆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这恐怕不行,你别忘了,你儿子将来继承大统,也是要追封自个儿生母为皇后的。以后你至少有两个皇后,两个皇后三个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弘历知道,一生只立傅莹为皇后的愿望怕是不成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续弦。他道:“当年孝敬皇后去世,汗阿玛也没续弦啊。”

崇庆太后见他拿出雍正的例子,忍不住辩驳道:“孝敬皇后去世,你汗阿玛年岁几何?你现在年岁几何?孝敬皇后崩逝,也没见先皇像你这般疯癫,如此行径真似当年世祖丧孝献皇后之态。”

他知道世祖因为董鄂妃去世差点出家,一直是皇家颇为不齿之事,母亲将他比作世祖福临,显然是在嘲讽他。

面对母亲的指责,他只能低头不语应对。

崇庆太后接着道:“我说过多次了,我让你立新后也是为你好。即便你不想着自己,也该为我着想,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身边不能少侍奉的儿媳。”

弘历攥了攥拳头,道:“额娘,那些后妃们绝对会孝顺额娘的,额娘不愁伺候的人。”

见弘历这样,崇庆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明白为何一向孝顺的儿子,怎么会说出这样忤逆之言。她抚着自己的胸口,气得指着弘历道:“你这个不孝之子!成心是要气我不曾?”

弘历一向孝顺母亲,如今听母亲骂自己“不孝之子”,知道母亲动了大怒,急忙跪下来落泪道:“儿子不敢,儿子哪敢担不孝之名,只是……儿子不忍心。”

崇庆太后也是摇头落泪道:“什么忍心不忍心,难道我这个当母亲的就忍心骂自己一向孝顺的孩子?”

掌珠见祖母同父亲起了争执,心痛之余跪在父亲身边道:“阿玛,你这样额娘泉下有知也会难过的。额娘实实在在是没了,女儿不想见阿玛也这样啊。这回就听幺嬷的吧。”

弘历见女儿也来劝自己,知道是拒绝不了了,他抱了抱女儿之后,给母亲磕了一个头道:“儿子答应额娘会立新皇后,只是婉仪丧期未满,匆忙续弦着实不忍,等三年丧期过后,再立皇后如何?”

见儿子终于松了口,崇庆太后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为妻服丧三年并没有这规矩,考虑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大妥协,便不再强迫他了。

她让宫女扶起儿子和孙女,然后让他们重新坐下来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便不勉强你了。好,你说三年便三年,到时不许推脱了。”

弘历以前也受过母亲的逼迫,比如生子之事,但他还是头一回感觉到母亲给她这般大的压力,从崇庆太后那里出来之后,他忍不住又去了傅莹生前住的地方,在心里给她道了无数个歉。

弘历用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先立塔尔玛为皇贵妃,让她处理后宫之事。但皇后的亲蚕礼却不许她去,即便日后她会成为他的新皇后,但没有册封之前,他不愿意让她行皇后的职能。

在丧期间,崇庆太后时不时地提醒弘历,让他不要忘记立皇后之事,弘历不敢违逆母亲,只说等傅莹丧期过了便封后。

傅莹三年丧期过后,弘历知道再也躲不过去,再母亲的催促下,挑了下半年的一个吉日,行封后典礼。他本意是想从简,但母亲不让,他不得不按礼制来。

册封那日,阖宫欢庆,弘历同后妃还有母亲一起为新皇后塔尔玛庆祝。

弘历看着这热闹之景,想起去世的傅莹,忍不住悄悄落泪,他离了宴席,自己去了长春宫。

想比刚刚那里的热闹,长春宫却安静至极,玉净玉枝没料到弘历会过来,匆忙出来迎驾,虽然弘历常来傅莹的故居,但今日是册封新皇后的日子,弘历过来确实很意外。

三年过去了,长春宫里一如往常的模样,弘历命人多点了一些蜡烛,这样才有当年同傅莹一起在此的感觉。

他一人坐在供奉傅莹的灵牌前说道:“婉仪,其实我不想立新皇后的。我答应过你,此生只有你一个皇后,但天不遂人愿啊。续弦这事儿,我确实是颇不得已,新皇后权当是为孝顺太后了,我是不认她的。”

玉净看弘历这样,忍不住将玉枝拉到一边道:“皇上今日来咱们这里怕是不妥吧,毕竟是新皇后娘娘大喜的日子。”

玉枝叹气道:“就算怪罪也不会怪罪到咱们头上,娘娘已经去了,就算有人不满,也不会计较一个去了的人。”

玉净听罢,轻轻叹了一口气。出于私心,她想让弘历一辈子都记着傅莹,到死都没人能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崇庆太后见弘历出去许久都没有回来,便问他去了哪里,弘历身边的毛团回说是去了长春宫。

崇庆太后听罢,心情很复杂,看了看身旁的塔尔玛,总觉得儿子这么做,有些对不住新皇后。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能逼着儿子立新皇后,却不能控制儿子的心意。

她安顿弘历身边的人,说如果新皇后问起皇帝的去处,就说是醉了,找地方醒酒去了。

下面的人也知道,若说弘历去长春宫,怕会引起帝后失和,所以崇庆太后这么安顿,下面的人连连答应。

崇庆太后看着儿子空空的座位,心里念叨着:“都近三年了,你还惦记着先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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