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用兵(1 / 1)

天子三日不朝, 到了第四天, 众位朝臣又集中在武英殿里,讨论对北项用兵的问题。

谁知道还没开始说正事,礼科都给事中宋闻上奏:阁臣张洮昨夜在安康会馆招待学生旧部, 席间口出妄言, 对皇帝不敬, 请皇上治他的罪。

朱凌锶满脑子问号,心想我这就三天不出门, 又怎么了?

谢靖表情依旧沉稳, 但是微蹙的眉心,可以看出他并不平静。

张洮昨天在安康会馆和旧识喝上兴头,谈论起了朝政,说到李显达游说皇帝对北项用兵, 众人皆言这是李显达想从户部掏银子呢。

又说这般拙劣的谎话,皇帝怎么也能相信, 区区北项, 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几匹马, 粮食都不够吃, 还能和后明打仗,真是笑话。

便有人说, 皇帝性情优柔, 身体文弱,恐怕难以威风,便要在打仗一事上扳回些面子。

张洮听了, 哈哈大笑,“依老夫看,皇上也未必有这种心思。他被人一嚷,就吓得聋了,哪儿会非想着要打仗。”他边说边笑,甚至说出“隆嘉可不就是聋子么”这样的不敬之语。

众人一听这朝中密辛,虽心中觉张洮对皇帝也太不尊重了些,可在座都是他学生旧部,只得跟着“哈哈”笑了几声。

安康会馆也不是什么私密的所在,他们说的话,被人记下来,立时传到言官那里,宋闻不过是第一个启奏的,他说着,又有两个言官起来附议。

张洮被人一参,情知抵赖不过去,索性伫在那里,口中说着,“臣罪该万死”,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这样一来,众人反倒不知该怎么招呼他了。

因他是阁臣,又是天官,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老资历,酒后失言被人参了,面子上挂不住,也不好低声下气去求皇帝,便索性做出强硬的姿态。

用兵一事,谢靖和张洮立场相同,并非他觉得北项无犯后明之意,实在是因为“师出无名”,贸然用兵就和提前登基一样,即便不会输很惨,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战争中,除却实力对比,心理因素也是重要一环,为了保护国土和人民而开战,和为了统治者本身的掠夺欲*望而开战相比,就要正义得多,更别提现在这种“我觉得他要打我”的开战理由了。

不义之战,虽胜无功。这个道理,李显达该明白。

然而李显达也把他的理由,说得仔仔细细,最后还说,“谢靖,皇上是怎样的人,你最清楚,他从十多年前,就铁了心要打这场仗。你该怎么办,难道还不明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局面,眼看着朝中关于用兵的争执还没完,又出了张洮这档子事。

张洮那样说皇帝,叫谢靖很恼火,虽然之前皇帝一直优待此人,即便出了刘岱的事,也没有牵连到他。谢靖觉得这样处理,对局势有好处,也就默许了。

可没想到,皇帝的一再优容,却换来此人的轻视嘲讽,还偏偏拿皇帝的疾病开玩笑,恐怕他这阁老是要做到头了吧。

朱凌锶十分头疼。

言官群情激动,言之凿凿,现在他这个受害者和当事人,已经不能以“朕不care”就让此事轻轻揭过了,看言官们的态度,似乎是不处理张洮,就要集体罢工。

但是张洮身为主和派的头头,如果把他处理了,哪怕只是让他回家思考几天人生,对于眼下这种双方各抒己见的氛围,都会被理解成是皇帝对主和派的打压。

如果不能让双方尽情表达自己的观点,就很难达成共识,即使形成表面上的一致,心里憋着气,实际运行起来,就会降低效率。

所以张洮还动不得。

谢靖知道皇帝为难,打算由自己来奏请对张洮罚俸,这样对张洮还算体面,只是言官那里,恐怕难以善罢甘休。

皇帝忽然开口了。

“张阁老,你的话,朕听到了。”

此言一出,不说是朝上众人,就连张洮自己也很纳闷,除了那句“罪该万死”,我还说什么了?

不过其余人也以为,张洮站得最靠前,和皇帝悄悄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张阁老说,他酒后失言,实属无心,”话音刚落,言官中便有一人叫道,“饮酒便可藐视皇威么?”

张洮听皇帝口气,是在为自己打圆场,强撑着的尴尬一下子放松下来,又被言官那么一说,他便朗声说,“尔等都听皇上的。”

皇帝又接着说,“众位言官之语,也不无道理,”于是众人都盯着他,看他要给出个什么旨意来。

“张阁老虽是无心之失,却要为满朝文武做出一个表率,日后须持身以慎,犹在言谈。”

张洮一听,赶紧说“遵旨”,言官们却在等着皇帝的处理意见,

“吏部尚书、皇极殿大大学士张洮酒后失言,特命其谨言慎行,从今日起七日,于朝中发言,不得超出三句。”

限定性禁言,嘿嘿嘿。

张洮一听,觉得像是陷阱,“皇上……”

皇帝又说,“超出一句,多罚一天,阁老,您已经说了第一句。”

言官们觉得,这法子真新鲜,皇帝真会玩。

虽然张洮还是不痛不痒,但是不让他说话,也能把他憋个半死。

这样挫了张洮的威风,又丝毫无碍主和派的面子,谢靖不禁又在心中点头,皇上办事,是越来越沉稳了。

处理完张洮的事,兵部尚书罗维敏启奏,称应该抓紧时间,与北项开战,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偷袭。

他心里本来一直就提防着北项,只是没人跟他通气,说这仗一定要打,李显达上来就这么说,让他措手不及。

这三天来他和李显达促膝谈心,真是相见恨晚,李显达带来的第一手资料,是罗维敏在京城里从公文上看不到的。

只是罗维敏一介书生,缺乏实战经验是最大的痛点,他虽然一腔热血,深具战略性思维,但是没正经上过战场,始终有些不自信。

好在李显达的自信比较多。

于是罗维敏决定,就按李显达说的,事不宜迟,尽早开战,兵部会全力支持李显达出兵。

张洮一听,又开始了,“你说北项要攻打后明,到现在也没有真凭实据,不曾捕获一个探子,截获一封书信,说北项有这个企图啊。”

谢靖闲闲地提醒,“阁老,这是第二句了。”

张洮差点拿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

罗维敏便侃侃而谈,说北项这些年,入我后明者甚众,贸易额却越来越少,这其中的关节,阁老难道不明白?

他说的就是北项人借着来后明做生意的机会,从事刺探情报,走*私货物甚至偷窃抢夺等不*法行为。

有兵部尚书背景加持,再者他的**,又不像李显达那么咄咄逼人,便更可信了些,众人听着,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一想到北项虎视眈眈,便都有些焦躁起来。

又过了四天,主战主和,渐渐人数各半了,其中主和的人里边,一部分是像谢靖一样觉得“师出无名”,一部分是像何烨一样,担心开战会动摇国家的财政根基。

至于原先觉得北项不会打过来的人,倒是没剩下几个。

张洮因为一天只能说三句话,每句话都要十分小心斟酌着说,不免盘算一番,常常是听人说话,就要反驳,又觉得该把这话省下来,留着下句一起驳,省着省着,却连前面说过什么,都忘了。

他为了反驳别人,又听得格外仔细,听着听着,便觉也有几分道理,当然脸上还是不会承认,只一个劲儿摇头。

第六天的廷议,兵部职方司郎中廖倸出来启奏。

职方司是拟定军事计划,进行军事统筹的部门,辛苦且责任重大,却不如武选司和武库司有油水,有本事有门路的人,一般不去那儿。

廖倸是隆嘉元年的榜眼,按说不至于,不过他离了翰林院,就去了职方司做了个六品主事。

他说,“臣自隆嘉元年,皇上于殿试题中问,后明与北项一事,便日夜纠缠于心。”

原来是那时候埋下的一颗种子。

廖倸说,他到了兵部,无事就整理那些不起眼的情报,其中有一条,让他很感兴趣,于是把每年的情况,都汇总起来。

北项人冬天无事可做,除了聚在一起喝酒唱歌,没有别的娱乐活动,而脱目罕那有个爱好,就是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去山里杀狼。

起先有一年,他杀掉了三头狼,他的哥哥和兄弟,分别杀了两头,然后第二年夏末,他们发兵打败并吞并了临近的部族。

第二年又杀掉三头狼,这次他的一个儿子也杀了三头,他高兴极了。那年夏末,又吞并了另一个更大的部族。

第三年杀掉了五头,另有两位兄弟和两个儿子和他一起进山杀狼,又吞并了一个部族,还有一个部族向他归顺。

第四年有三个人都杀掉了五头狼。这回吞并的部族,长期活跃在和后明做生意的顺宁附近。最后一个部族孤木难支,便也投降了,这样,脱目罕那就统一了北项。

廖倸说,“上年冬天,这五人又进山猎狼,两人猎五头,两人猎七头,”众人便问,“七头,可是脱目罕那?”

廖倸沉声说,“他猎了九头。”

众人皆大惊失色。

朱凌锶知道,和他一起猎狼的四个人,便是以后分别带兵的四位将领。

张洮心说,“危言耸听,”廖倸一定要说,脱目罕那杀了这九头狼,就是为了来攻打后明。

他便等着,一俟廖倸说出这样的推论,就赶紧利用珍贵的三句话反驳他。

没想到廖倸对皇帝行礼之后,退了回去。

这是……就说完了?

很好,朱凌锶在心里点头微笑。只讲事实,不讲故事,证据在这里,怎么推导,悉听尊便。

话说到这份上,北项什么意思,大家也都明白了,只是谢靖仍旧没点头。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心里急,但他更怕做错了决定,到时候皇帝心里更伤。

李显达说,“谢靖你这个胆小鬼。”他没说的是,皇上比你胆子大多了。

又过了一天,京中收到顺宁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北项突袭顺宁城,守军难以支撑,请求支援。

谢靖去看时,李显达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要名头,这不就来了。”他笑着说。

谢靖轻叹一声。

隆嘉十二年四月二十四,后明对北项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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