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陈阿娇(1 / 1)

阿娇抬头,刘彻已经饮完了杯中茶水,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霞光落在刘彻眼底,刘彻整个人都柔和不少。

久居人上,让刘彻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严,可当他嘴角含笑时,那迫人的威压之气便少了几分。

饶是阿娇与刘彻有着深仇大恨,却也不得不承认,刘彻的确生了个好模样,要不然,她也不会被一句金屋藏娇哄了半生。

可惜,她全心信赖爱慕着的那个人啊,在她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她废除,幽禁在荒凉的长门宫。

而如今,刘彻再度迎她为后,也不过是因为相较于卫子夫,她对他有用,且不会威胁到皇权。

刘彻爱她吗?或许爱吧。

可与那广袤无垠的江山,万世流芳的基业相比,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大抵也就是一根头发丝的重量。

一个允文允武胸怀大志的天子,是不会爱上任何人,他只爱他的江山。

刘彻走到桌边,桌上放在一个匣子,他一边打开匣子,一边瞧着阿娇,道:“阿娇姐姐还在生气?朕都说了,朕欠你的,朕都会补回来。”

阿娇轻啜一口茶杯里的水,没有说话。

刘彻打开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金光灿烂的屋子模型,献宝似的端到阿娇面前,笑着道:“阿娇姐姐,朕曾经说过,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储之,这句话,朕从未忘过。”

“如今征战匈奴,正是用钱之际,朕抽不出许多钱财,去给阿娇姐姐建造金屋。”

刘彻手指抚摸着金屋,一笑道:“朕虽无钱,但对阿娇姐姐的心意,一如从前。这小小的金屋,便代表了朕的心意。”

“假以时日,天下大定,朕必兑现当年的承诺,用金子给阿娇姐姐建造房子。”

阿娇看着刘彻,熟悉又陌生。

若她还是以前的陈阿娇,没有经历巫蛊被废,伺候她的人全部腰斩,她被圈禁长门宫受磋磨的事情,或许她会相信刘彻的话。

刘彻说得多好啊,金屋藏娇。

那曾是小小的阿娇毕生的梦想——我送你天下,你还我金屋。

可那个深爱着刘彻,不惜以天下相赠的陈阿娇,早就死了。

她临死前绝望呐喊,字字啼血,她恨极了刘彻这个负心人,也恨极了过去痴心相付的自己。

她要刘彻尝遍她尝过的苦,她要这原本不属于刘彻的江山夺回自己的手中。

阿娇冷笑,伸出手,轻轻一推,刘彻手里的金屋掉在了地上。

刘彻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附小做低的不起眼的胶东王了。

他做了太久的天子,听惯了谄媚奉承的话,虽对阿娇有些许好感,能耐着性子哄一哄,可也只能是哄一哄了。

他之所以对阿娇有这些许好感,是因为阿娇不再是之前骄纵任性的阿娇,现在的阿娇明事理,识大体,能给他帮助,这样的阿娇,哄一哄,倒也无妨。

如果阿娇像旧日一样,莫说让他哄他了,只怕他连瞧都不会瞧她一眼。

刘彻看了一眼被阿娇摔在地上的金屋,揉了揉眉心,道:“阿娇姐姐这是在生谁的气?”

传入耳中的,是阿娇冰冷且讥讽的声音:“刘彻,你当真自负。”

刘彻揉眉的动作一顿,眯眼看着面前的阿娇。

他对阿娇的那些许好感,并不足以支撑阿娇这般放肆的态度。

刘彻当下便冷了脸。

刘彻这个名字,自他登基后,便再也没有人能有资格叫了。

刘彻强压住心里的不耐,道:“阿娇,你这是持宠而娇。”

阿娇冷笑,放下茶杯,整了整衣摆,站在刘彻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说你自负,难道不对吗?”

“你以为一场封后,便能将过去一笔勾销了吗?”

刘彻不耐烦道:“那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准备把你重新封做皇后了。”

“皇后?”

阿娇嘴角微勾,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皇后,是怎么来的?”

“如果你不记得了,那我帮你想起来。”

阿娇下巴微抬,手指向宣室殿的方向,讥讽道:“无论谁做了这天下之主,我都是独一无二的皇后。”

“这个皇位,原本不是你的,是我给你的。”

“是当年你以金屋为聘,我才生生从太子刘荣手里夺来这大汉江山送给你。”

“够了!”

刘彻终于爆发:“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朕从未教唆过你!”

“是,一切是我自愿的。”

阿娇看着刘彻,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道:“十年前,我成全了你的君临天下,威加四海,现在,我后悔了。”

刘彻终于反映了过来,手指握了握腰中天子佩剑,声音微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阿娇挑眉一笑,道:“这天下,我能给你,我也能拿回来。”

刘彻目光骤冷,随即慢慢变为嘲讽,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阿娇,不屑道:“你?”

他登基十年,帝位已经稳固,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废了一手把他捧上皇位的陈阿娇。

“朕以为,你在长门宫待了这么久,该懂分寸了,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刘彻斜睥着阿娇,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平心而论,阿娇帮了他那么多,他感激她,也愿意给她一分尊荣。

但若是,阿娇仍是如过去一般,那便是他瞎了眼。

从长门宫出来的阿娇,的确让他心动过。

破梦境,制马缰,绘地图,一个阿娇,抵得过百万雄师。

这样的阿娇,他很喜欢,但也仅仅只是喜欢了。

刘彻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腰间的天子佩剑,慢慢道:“……一样的愚不可及。”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肚子里便是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几乎让他站不稳。

茶里……有毒?!

一阵天旋地转后,刘彻死死扣住桌椅,拼命不让自己倒下,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陈阿娇。

怪不得她这般有恃无恐,她早就做了弑君的打算。

刘彻胸口微微起伏,视线开始模糊,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艰难出声:“来人……”

阿娇把玩着杯子,漫不经心道:“陛下不要叫了,不会有人过来的,不是吗?”

“陛下从一开始,便对外面的人说了,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房子。”

刘彻手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你——”

他的确是这样吩咐的。

他是一国之主,应该永远高高在上的,今日屈尊降贵哄阿娇,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并不想让别人听到,所以刚走进椒房殿,便吩咐侍从们不得靠近。

这也就给了陈阿娇害他的机会。

他不该这般大意的。

他高估了陈阿娇对他的感情,低估了陈阿娇对他的蚀骨恨意。

刘彻调整着气息,手指握了又握天子佩剑。

陈阿娇的骑射是跟李广学的,武功底子并不差,他现在中了毒,力气全无,濒临死亡,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刘彻深呼吸一口气,轻叹一声,不再有刚才的高高在上:“阿娇姐姐,朕……从未想过,你竟这般恨朕。”

阿娇斜着眼看着刘彻,道:“你又错了,这么恨你的人,不是我。”

阿娇举了举手里的酒,揶揄道:“你大概想不到吧,这水,是你最宠爱的李美人调的,卫子夫派人送的,而我,不过恰好知道罢了。”

“从头到尾,我并未参与半分。”

刘彻瞳孔骤然收缩。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对她们那么好。

卫子夫与李夜来,一个是歌姬,一个是舞姬,是他让她们从卑微入尘,带进这富贵无极的皇城,给了她们无上的宠爱,她们怎么可能会害他?!

不,必然是陈阿娇在骗他。

刘彻看向阿娇。

突然被一处不和谐的地方吸引住了目光。

阿娇还是与往常一样,穿着艳丽的衣裳,束着腰身,勾轮出窈窕有致的身材,只是这身材,似乎与往日不同——她不该也永远不会隆起的小腹,在微微地隆起。

刘彻眼皮跳了跳。

许是□□发作,又许是旁的原因,他额上不住冒着冷汗,很快湿了鬓角。

阿娇目光悠悠,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狭促:“怎么?你很意外?”

刘彻身影晃了晃,眩晕感从头完这些话,阿娇抬头看着窗外的晚霞。

刘彻是死了,可刘彻欠陈阿娇的,又岂是一条性命?

天真烂漫的那些年,痴心错付的那些年,背负不孕之症的那些年,困居长门宫的那些年,又哪里是一死便能偿还得清的?

阿娇闭了闭眼,走到刘彻的座位上,端起酒壶,倒在刘彻的杯子里,一饮而尽。

等到毒酒发挥作用时,阿娇开始撕心裂肺大喊:“不好了!有人谋害陛下!”

其实她刚才还是摆了刘彻一道的。

她告诉刘彻,说宫殿外并未任何卫士,是假的。

作为一国之主,想要害死他的人不计其数,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卫士等待着随时救驾?

不过是得了刘彻的命令,卫士们站得有些远,刘彻刚才中毒之后,将她的话信以为真,又加上中了毒,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声音小得很,这才没有惊动殿外的卫士。

但经过她这一番大喊,原本在殿外巡逻的卫士们鱼贯而入。

寒甲一片,围在刘彻身边,有人慌不择路请王太后,又有人急匆匆找太医。

椒房殿里很快乱成一团。

不知何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没有断气的阿娇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让太医给刘彻把脉问诊的同时,也给阿娇顺带着治疗一下。

刘彻中毒太深,不治而亡,王太后哭晕了几次,恨不得上前生吃活剥了阿娇,将原本便忙乱不堪的宫殿闹得更乱了。

一向柔柔弱弱以王太后马首是瞻的卫子夫,在此时却分外有主意起来,她上前拉住王太后,看了一眼不住咳血的阿娇,声音不复旧日温柔,提醒道:“母后,如今陛下突然崩天,当务之急,是先稳住朝臣,再图其他事宜。”

天子都死了,想稳住朝臣,用什么稳住?

自然是她膝下那个唯一的皇子了。

卫子夫抓着王太后的力气颇大,王太后如梦初醒,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陈阿娇。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景帝刚死时的自己。

景帝在世时,她如卫子夫一样,小心伺候,万般迎奉,只盼着景帝一死,她的儿子能坐上皇位,她也就不用这般如履薄冰了。

现在的卫子夫,便是以前的她。

卫子夫的孩子,是刘彻唯一的儿子,皇位只能由他来继承。

如今的卫子夫,再不需要看人脸色行事了。

就如初为太后的她一样。

王太后嘴唇动了动。

她不是窦漪房,没有那般强硬的政治手腕,逼得三位皇帝退一射之地,她之所以能插手朝政,完全是因为刘彻是她的儿子。

刘彻一死,她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太皇太后了。

她的弟弟田蚡虽然为相,但不过是刘彻看在她的面子上封的,并不得人心,而卫子夫的弟弟,却是实打实的军功,如何比得了?

更何况,卫子夫行事温柔和顺,宫里宫外都颇有贤名,刘彻一死,她没有任何资本去跟卫子夫抗衡。

王太后拍了拍卫子夫的手,颤声道:“好,好,都依你。”

卫子夫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遮下眼底的一闪而过的狠辣,抬起头,对外面因刘彻中毒而将椒房殿围成铁桶一般的卫士道:“长公主谋害陛下,还不速速押下,由廷尉大夫张汤审问!”

卫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弹。

阿娇刚刚喝下太医的药,不再吐血,面上也缓和了一些,她看着卫子夫,止不住地冷笑:“卫子夫,你莫要贼喊捉贼。”

卫子夫道:“长公主,这房间里只有陛下和您,如今陛下崩天,您的嫌疑最大。我不过是请您去廷尉府走一遭,若此事不是您做的,我自然还你清白。”

说到最后,卫子夫也懒得用敬语了:“你如今这般诬赖我,莫不是心虚了?”

“咳咳,”阿娇轻咳一声,捂了捂胸口。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友谊的小船说翻便翻了,这个卫子夫,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她失望。

正当阿娇与卫子夫争锋相对时,得了王太后急昭的田蚡赶来了。

田蚡虽并无大才,但到底在宦海沉浮数十年,比王太后更懂得审视夺度,看到这一幕,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田蚡当下便道:“放肆!长公主谋逆,你们也跟着谋逆不成?”

“我以丞相之名义命令你们,将阿娇速速拿下,交予廷尉府张汤!”

王太后也跟着道:“就是,快快拿下!”

阿娇的话确实让人起疑,可现在不是起疑的事情,谁谋害了刘彻已经不重要了,尽管刘彻是她的亲儿子。

人死灯灭,当务之急,是稳住朝臣,莫让这皇帝之位流落到其他人手里。

卫子夫的儿子做了皇帝,她还能是太皇太后,可若其他人登基,等待着她的,便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供奉了。

刘彻崩天,太后与丞相齐发令,卫士们再犹豫不得,当下便带着半死不活的阿娇,将她送到了廷尉府。

田蚡看了一眼被卫士们拖走的阿娇,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张汤与阿娇有宿怨,当年阿娇被废,伺候过她的宫人全部被腰斩于世,牵连甚广的巫蛊之案,便是张汤审理的。

理一理世上最怕阿娇得势的人,张汤大抵是第一个。

如今卫子夫将阿娇送给张汤,刘彻纵然不是阿娇毒死的,只怕进了廷尉府,也会变成阿娇毒死的。

田蚡收回目光,正好应上卫子夫似笑非笑的眼,田蚡不免有些心虚。

以卫子夫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来看,卫子夫以往能有多温柔,现在便能有多狠辣。

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触碰她的霉头了。

田蚡一脸讨好,先唤上了太后:“太后娘娘,以您的意思,陛下中毒崩天的事情,是过几日再发,还是现在便发?”

卫子夫道:“储君未立,皇权不稳,还是晚几日吧。”

田蚡连忙道:“那臣即刻让人给张汤送信,让他切勿声张。”

卫子夫点点头,田蚡躬身退下。

走出椒房殿后,田蚡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抬头看着椒房殿三个大字。

往日是他看走了眼,如今的卫子夫,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

偏他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刘彻只有刘据一个儿子,他只能跟卫子夫死死地绑在一起。

田蚡叹了口气,去找张汤。

……

阿娇假模假式吐着血,任由卫士们把她带到廷尉府。

张汤并没有直接过来审问她,直到几日后,张汤才过来。

阿娇有随身空间,中毒是不可能的事情,前几日的吐血,不过是为了让别人误以为她跟刘彻一样,也中了毒。

只是卫子夫那厮委实心狠,见毒不死她,便把她丢给她的老对头张汤。

阿娇动了动眼皮,瞧了一眼张汤,有气无力道:“我从未……谋害陛下。”

紧闭的牢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侍从走进来,双手捧给张汤一个卷宗。

张汤接过,瞄了几眼后,脸色骤变。

张汤冷着脸看完卷宗,重重地把竹简拍在桌上,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娇,厉声道:“你竟然伙同韩嫣谋害陛下!”

阿娇眉梢微挑,面上做出些疑惑来:“什么?”

来了,她就知道,刘彻被毒死这事简单不了,卫子夫必然会借此机会大肆清除异己。

不止韩嫣,连平时与她交好的人也都保不住。

张汤把竹简丢给阿娇,剑眉倒立,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自己看!”

阿娇捡起竹简,看了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扬了扬手里的竹简,阿娇忍不住道:“这些胡编乱造的事情,廷尉大夫也相信?”

张汤又丢过来一个竹简:“你以为你和韩嫣私下的事情我不知道?”

阿娇打开竹简一看,上面详细记载了她和韩嫣的点点滴滴。

从最开始的长门宫韩嫣奉旨赦她出宫,到前些日子的韩嫣大醉留宿她的家中,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记载在上面。

扪心自问,许多事,她自己都没竹简上记得这么仔细。

比如说,她和韩嫣的生意挣了多少钱,又赔了多少钱,再比如说,某日韩嫣趁她睡着画了一副画像,用得是什么墨,什么纸。

有些佐证在,也难怪张汤会相信她和韩嫣私通害刘彻的事情。

阿娇放下竹简,有些哭笑不得:“廷尉大夫想来是恨我入骨,才会将我调查得如此仔细。”

张汤冷笑:“若是你与旁人私通,本官瞧也不会瞧上一眼。但韩嫣不同,他掌握陛下亲卫,官职非比寻常,若他起了二心,陛下顷刻间便能被他害死。”

“就像今日一般。”

阿娇眸光微转,道:“那韩嫣呢?想来如今也被廷尉大夫抓来了。”

张汤道:“不错。韩嫣已然招供,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说到这,张汤声音微顿:“他倒是个汉子,说此事与你无关,将全部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倒是你……”

张汤看了一眼阿娇,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你可知谋害陛下是什么下场?”

“是千刀万剐,戳骨扬灰。”

阿娇呼吸一紧,眼皮跳了跳。

她从未想过,韩嫣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韩嫣与卫青不同,并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才。

韩嫣出身世家,祖上是跟高祖一起打天下的诸侯王,这样的性格造就了他不知人间疾苦,更不会理会谁为官做宰给百姓带来的好恶。

他只知道,刘彻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又待他极好,他便以一身热血想酬,管理着刘彻身边的近卫,让想害刘彻的人永远找不到机会。

在他眼里,刘彻比天下更重要,若是能屠一座城救活刘彻,韩嫣会眼也不眨去屠城。

可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向她,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毒杀了刘彻,韩嫣却为她承担了所有罪责。

哪怕结果是千刀万剐,锥心刺骨。

张汤看阿娇略有失神的表情,忍不住冷笑:“怎么?心疼了?”

“来人,带韩嫣。”

张汤冲外面道。

他不信这件事是韩嫣做的,韩嫣对刘彻的忠心世人都知道。

最有可能的是,韩嫣被眼前这个女人所迷惑,替她顶了包。

作为廷尉,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害死刘彻真正的凶手,必须得到严惩,让韩嫣见阿娇,或许能激起阿娇的恻隐心,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阿娇微微回头,一身是血的韩嫣被人抬了进来。

韩嫣身上还是他往日最喜欢的广袖衣裳,想来是没有任何防备便被张汤抓了来。

而身上的伤,更是在无声地诉说,他遭遇了多少非人的拷问。

韩嫣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一朝被张汤打得半死,这种情况下,还咬死不把罪名推给她,委实不易。

阿娇有些心疼,道:“疼不疼?”

张汤大抵是为了让阿娇放松警惕,好套出她的真话,带人出了牢房,只在隔壁监视着。

韩嫣木然地转了转眼珠,眼底满是陌生之色,哀伤,却也无奈:“是挫骨扬灰,还是抄家灭族,我都认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仿佛他过来,只是为了见阿娇最后一眼罢了。

阿娇险些被他的行为逗笑了,用袖子小心地擦了擦韩嫣脸上的血水,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狠的人?”

张汤听到这,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不,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狠。

阿娇道:“不瞒你说,我确实起过这种心思。我是恨刘彻,恨刘彻忘恩负义,将我废弃长门宫,可世界并非只有黑白两色,看人也不能只看片面。”

“刘彻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体恤臣子的仁厚皇帝,一旦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便会被他一脚踢开。”

“可尽管如此,并不妨碍他成为千古一帝。”

“历史的车轮滚滚,我更希望,看到天子不和亲,不割地,敢于向欺辱百姓的异族开展,尽管这样会留下穷兵赎武、好大喜功的污点。”

汉武帝刘彻,的确是一个让人敬佩的帝王,后世的人提及他,说只要为国早死上几年,也不会落一个毁誉参半的名声。

当然,还有人说,中兴之主的汉武帝之所以那么挥霍国力,还没有与秦始皇一样二世而终,完全是因为他运气好,后面的子孙足够给力,硬生生吧消减一半人口在亡国边缘的大汉拉了回来,重新续命几百年。

“这样的一个皇帝,只是个人感情的恨,并不足以让我对他下毒。”

阿娇看着韩嫣的眼睛,道:“我可以发誓,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同时,我也会向你证明,我会是为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皇帝,我会将大汉治理成空前绝后强大的帝国。”

韩嫣呼吸一滞,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阿娇,上挑的凤目凌厉,声音坚定且认真:“我,阿娇,不比任何人差。”

“这大汉天下,我要了。”

隔壁的张汤险些被阿娇的话气笑了。

她是疯了吗?

一个女人想当皇帝?

大汉确实不乏摄政的太后,压得朝臣们俯首作揖喘不过气来,但并不代表着,大汉能出一位女皇帝。

还是一个刚刚毒杀过上任帝王的女皇帝。

张汤走出房间,推门而入牢房。

阿娇抬眉,目光悠悠,伸出了自己纤细的手腕,狭促道:“恐怕廷尉大夫得知的,不仅仅只是我和韩嫣私通的消息吧?还有我怀了韩嫣的骨肉,想要以假乱真让我和韩嫣的孩子登基的事情吧?”

“你……”

张汤微惊,上下打量着阿娇:“你什么都知道?还任由卫士把你拖到廷尉府?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娇展眉一笑,大手一挥,扬起袖子,从随身空间取出一粒药丸,塞进韩嫣嘴里,然后手指一抬韩嫣下巴,强迫他把药丸咽下。

做完这一切,阿娇复又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张汤,道:“我想做什么?廷尉大夫刚才不是听到了吗?”

“若廷尉大夫听得不够清楚,那我再说上一遍也无妨。”

阿娇下巴微抬,尾梢轻扬,一字一句道:“我,阿娇,看上这大汉江山了,要做这天下之主。”

张汤拂袖大怒道:“痴人说梦!这天下是高祖打下的天下,岂容你一个外姓女子窥视?!”

阿娇反唇相讥:“外姓女子?廷尉大夫莫是忘了,我是窦太主馆陶长公主之女,我身上流的是景帝血液,我父姓陈氏早已开祠堂,立文书,说我并非陈家之女。”

“是皇室刘姓宗族将我认为刘家之后,更被刘彻亲口所封寿昌公主,位同长公主。”

张汤退了一步。

他怎么把这些忘了?

阿娇声音缓缓:“我可是长公主。”

“长公主的地位,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高祖祖训,长公主凌驾在诸侯王之上。

她的母亲窦太主便是长公主。

权倾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废立太子不过谈笑之间。

但刘彻并非庸才,硬生生地从窦太主手里一点点抢回权利。

如今她成了长公主,便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张汤久久不语,阿娇又扔下一记炸-弹:“年久日深,廷尉大夫想是不记得了。若没有我,当年大汉,是谁主天下?”

张汤猛然一震,手指不可自制地微微发抖。

韩嫣吃下阿娇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药丸,身上难以忍受的疼痛好了不少,他曲拳轻咳,懒懒道:“这天下,原本便是公主给陛下的。”

阿娇看了一眼脸上没甚表情的韩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错,如今我不过是再拿回来罢了。”

牢里的跳跃着的火把将墙壁照得层层叠叠如山川,张汤脸上明明暗暗。

外界突然传来厮杀声,阿娇看了瞟了一眼窗户,幽幽一叹:“我等的人,到了。”

张汤虽然是个酷吏,但同时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若为帝,少不了张汤的辅佐。

所以她才会费尽口舌,劝说张汤。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禁卫军没有到的缘故。

张汤闭了闭眼,艰难开口:“敢问……长公主,外面冲阵的,是陛下身边的近卫,还是……”

阿娇眉梢微挑,终于承认她公主的身份了?

“我不曾谋害刘彻,故而也不可能去打他近卫的主意。”

阿娇看向窗外,道:“这些都是,长乐宫的人,隶属于太后的禁卫军。”

这个时代,太后干政是常事。

主少国疑,太后辅政,镇压蠢蠢欲动的诸侯王和权贵。

这种情况下,手底下若没有点能兵强将,怎么可能镇得住虎视眈眈的诸侯王和权臣?

大汉自建-国以来,在高祖那一代,吕后便有着自己的禁卫军。

太后掌禁卫,几乎是约定成俗的事情,当代的太后死后,便将禁卫交到下一任太后手里。

太皇太后仙逝后,继承她禁卫的是王太后。

只是可惜,王太后在阴谋诡计上有一套,却不知晓掌兵的道理,这才被她钻了空子。

阿娇看向张汤,道:“那么廷尉大夫,你是请我出去,还是让禁卫救我出去?”

张汤的身影晃了一下,片刻后,跪倒在地,道:“臣,张汤,愿追随长公主,效犬马之劳。”

说到这,他声音微顿,抬起头,看着阿娇,眼眶微热,轻声道:“长公主所说的天下,臣也想看一看。”

阿娇上前扶起张汤。

她果然没看错人,酷吏张汤,是一个心怀天下的栋梁之才,也是一个不拘一格行事的鬼才。

阿娇与张汤走出牢门,让妥帖的人带韩嫣先去治伤。

她虽然喂了韩嫣药,可担心引起外人怀疑,并没有给韩嫣顷刻间便能好的药。

现在的韩嫣,也就只是保住了性命,身上的疼痛没有那么严重而已。

安排好了韩嫣后,阿娇换上盔甲,指挥禁卫军围攻皇城。

刘彻死了许久,卫子夫等她的儿子顺利登基后,才敢发丧,至于其中缘由,全部推在了阿娇身上。

阿娇早有准备,市井上,另一种流言不胫而走:谁是最终的受益人,谁的嫌疑便最大。

刘彻被毒杀,本是卫子夫为自己的儿子铺路所为,而阿娇,不过是被她嫁祸而已。

卫青风餐露宿打赢匈奴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得到了刘彻被毒杀,长安城乱成一团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后,卫青什么也顾不得了,日夜兼程返回长安。

探子来报,卫青攻城。

阿娇美目流盼,轻轻一笑:“放他入城,让他去见卫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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