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1)

寄无忧动作一滞,稍稍退身,细细盯了盯身前的少年。

清冷的眉眼缓缓抬起,对上了他投去的目光。

“真是阿月?”

“嗯。”

他短短应了一声,转向一边的瞳孔在看见地上那具枯尸时微微张大,然后,很快偏过头,眼里漏出些许好奇。

“师父刚刚……看到了谁?”

“什么?”

“我告诉过师父的,有一类会扮做他人亲近者的阴鬼。”

楚九渊斜视地面,眼角微动。他说得很慢,语调并不上扬,那模样,重新与寄无忧记忆中的那个寡言少年重叠在一起。

“这无脸鬼为了骗人阳元,会扮做人心里念的最多的那副面孔。”

话说到这儿时,突然就顿了顿,他怀着一分期待,小心翼翼地落下了目光。

“我看到的是师父,那……师父看到的呢?”

他太想知道了。

这十个月来,这些阴气聚做的鬼怪,楚九渊遇到过多少次,杀过多少回,都已记不清了。

低级的阴鬼小鬼都怕他,只有这无面鬼胆大,兀自化为他师父的模样现身。

楚九渊暗自把它们当做一面面镜子,映出自己心中最想念的那副面孔。

可是无面鬼模仿出的师父,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他的师父很好看,长相不魅不妖,带着零星一点男子才有的英气。

但楚九渊记忆最深的,还是他的恣肆无忌,以及独自相处,晚风拂面时,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一抹孤寂。

待到摸清了这处识海的状况后,便很快御剑至结界边——守着寄无忧沉睡的那处黑雾结界,不让任何觊觎他的小鬼接近半分。

原本,他将染上自己气味的物件留在结界那儿便行了,但他心里总又想着那独自沉睡在结界里的人。

想知道他是否苏醒,是否安好,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起身拍去衣上的灰,笑着唤他一声阿月。

如今他日夜想念的人醒了,楚九渊便也忍不住猜想……

师父想着的人,也会是他吗?

寄无忧喉结滚了滚,强笑道:“既然你不说你的秘密,我现在不说我的,不也合情合理?”

“我说。”

楚九渊淡然抬眸,那里头藏有的犹疑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畏与觉悟。

“只是,师父不要嫌弃就是了。”

寄无忧愣了下,稍有些意外,没料到少年这么快就想开了,但紧接着,胸间堵着的那点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方才因此而烦恼的自己,倒是显得可笑了。

他抱起双臂,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前头。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说就行了。”

楚九渊见他走向宅邸,也跟随而上。

一垂眸,视线便静静落在了他的肩上,像是一小团轻盈的柳絮,伴着似有若无的微风,终于停在了属于它的镜湖面上。

才过去几秒,寄无忧未听到声音,心里又有点急了。

他唇角捻了捻措辞,索性先问出了最不可能的情况。

“……你修魔了?”

楚九渊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惊住了,顿了顿,才冷静作了回答。

“不曾。”

淡淡二字,叫寄无忧松了口气。

他的衣角忽然被扯住,回过头,才发现楚九渊在他身前抬起了手。那纤长的指尖一端,亮起了一点荧光。

寄无忧抬头看了眼少年,又垂眸看向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这才握了上去。

十指相扣的一瞬,一股醇厚的灵气自他们皮肤相接处传来。

还在门派的那会儿,时常有人偷偷猜测,说楚九渊的灵脉一定和他的人一样,冰冷,无情。

寄无忧指尖所触的,却宛若洪流般强大,又温暖如春水。

想到这儿,他唇角下意识地扬了起来。

的确是阿月的灵脉没错。

而在那股灵气之后,另一股力量似暗流般紧跟着涌了出来。

隐秘,暴戾,诡邪又危险。

寄无忧怔然松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久久出神。

他嘴角抽动,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苍白的额间滑下一滴薄汗。

与灵脉不同的是,这是一条血脉。

一条真魔血脉。

“师父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才发现的。”

楚九渊沉下眼眸,看向自己的手背时,眼里竟是夹杂了一些厌恶。

寄无忧也看了过去。

他眉心僵硬,眼里闪动的情绪,绝不是厌恶或嫌弃。

盈满疑惑的瞳孔之中,映出一抹深不见底的黑。

他察觉到血脉存在的一瞬间,脑海里只弹出寥寥三字——

不可能。

魔修不奇怪,魔族更不奇怪,可真魔血脉就不同了。

千年以来,魔修虽高才辈出,却碍于仙界的势力强盛,常年隐于魔族祖地,而魔修曾带来的恐怖,也随之一起淡出了世人的视野。

即便如此,真魔血脉也绝不可以小觑。

与仙界有世仇的第一魔修鬼厉子——只有与他一脉的后人,才是真魔血脉的拥有者。

“……真魔血脉是何物?”

寄无忧抬头,对上楚九渊略显诧异的神情,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他没回答,反而追问道:“阿月,你娘有没有说过,你的生身父母是何人?”

回答,是意料之外的二字。

“不知。”

但楚九渊寻着记忆,又隐约摸索出了一条线索,虽不知有没有用处,他兀自开口:“我娘只说过,她是在门派边的山脚下捡到我的。”

他想起养母曾说:那一天,是个满月天。万家团圆时,他好小一个娃娃,却躺在地上,无亲无故,只等饿死……她又哪里忍心再让他一个人呢?

他还记得,一个稀星夜,虫鸣阵阵,养母赤着脚,在农地边席地而坐,手里还挥着一把芭蕉叶做的扇子。

她笑呵呵地指着天,道:“阿月,你看满月天,就是团圆的天。”

“团圆?”小嘴捻过这个词语,却不知其意。

“团圆,就是一家人一块儿,坐在这儿看月亮呀。”

女人天天都要干农活,一双手不经打理,毛糙得很,但每当那双手握着他时,男孩都觉着安心极了。

她托着这双小手,望着天上半缺不圆的月亮,徐徐道:“娘家里穷,没念过书,不懂别的,就给你取了个带月的小名,你不要不喜欢。娘就是希望走了以后,阿月能找到自己的父母,不用吃这么多苦,一直,一直过上个好日子。”

男孩眼里盈了些泪,鼻尖酸涩,微微点头。

楚九渊的这个乳名确实带月,只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他名里的“月”字,只怕注定是一轮缺月。

时至今日,他仍不知自己的父母是何人,谋何职,为何相识相爱,又为何将他遗落在那个无人的山脚。

楚九渊闭上眼,调整呼吸,重又看向自己的掌纹。

“师父,这条血脉……是不是不干净?”

“血脉哪儿会分干净和不干净?仙门又不是没出过穷凶极恶之人,一条血脉而已,什么也证明不了。”

寄无忧答得果断,他不希望少年会因自己的身世而厌恶自己,况且,至少对他而言,这条血脉无足轻重。

可是于他而言,这却有别的意义。

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在胸口的衣物前停下。

隔着衣料,一道旧疤余温尤在,烙在他胸口隐隐作痛。

寄无忧不曾说过,他遇见过另一个有着真魔血脉的人。

那个人,是他命里的一个坎,一道劫。

而现在……第二个真魔血脉?

未免也太巧了。

寄无忧哑了声,渐渐垂下了手。

“阿月,从这儿出去之后,我带你去找个人。”

“什么人?”

寄无忧抿了抿干涩的唇,挥袍转身,继续起步。

“一个可能知道你身世的人。”

楚九渊皱起的眉渐渐舒张,转而带了些吃惊。

“真的?”

“真,绝对真。”寄无忧摆摆手,示意他快跟上,“你再不走,这儿天都要黑了。”

楚九渊望了眼愈变愈暗的天际,霎时又冷了眼神。

“师父,得快些去大堂了。”

他掷出长剑,纵身跃上。

寄无忧握住少年伸来的手,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急?跟这一家人的识海有关系吗?”

“若是不急一点,就要错过今天的局了。”

楚九渊小心揽住他的腰身,即刻御剑而行。

直到长剑升上天空,他才看清这个庄园的全貌。

大。

一个字,足以概括他心中的第一感受。

这间宅邸之大,恐怕抵得上整整五个君家。说他是宅邸,都有些说小了——该称这儿是一片园林才对。

寄无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地发觉自己半截身子都露在外头,一个激灵,急忙缩回身子,把身边的少年抱了个紧。

楚九渊被他抱得一抖,无奈笑了笑,“师父?”

记忆中,上一次师父这么怕高,还是去平京城的那一回。

由那时算起,其实也并未过去太久。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竟是也有了可以小心翼翼捧在心上的人。

狂风舞过耳边,扶在寄无忧腰上的力道忽然松开,少了依靠的身子一颤,着实吓了他一跳。

这般高度,牵起他许多不好的记忆,越想越怕,寄无忧赶忙挥去那些想法。

他急忙在剑上站定,抱紧少年,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抖了。

“阿月?”

楚九渊却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笑里藏了些深不见底的感情。

“师父当时看见的无面鬼,是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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