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还是看都不看杨长海，先是给爷爷倒了杯茶水。
这才缓声道，“其实事情很简单，我给钟诚几个国外的朋友当了两天导游，人家离开前，邀请我去酒店吃饭，然后我就喝多了。
“当时钟诚为了省事儿，就直接给我开了一个房间，然后我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身在派出所里面了。
“派出所里的那个刘永强，就说我不但自己打电话叫了小姐服务，还服用了某种含有特殊成分的药物，而且现场和相关人员，都证明我不是无辜的。
“我说自己喝醉后，既不可能打电话，也不可能服食药物，更加不可能找小姐，要求对方查明真相。
“结果对方拒绝了，认定了我找小姐的事实，然后我就直接拒绝了签字。
“谁知道，学校那边在接到派出所的处理意见后，二话没说就取消了我的保送资格，于是，我就干脆退学回家了……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其实并不复杂，而是人为搞得复杂了，说心里话，我是有些心寒的，也多少猜得出来，这背后是谁搞的鬼，只是暂时懒得搭理而已。
“班主任跑来劝我回去的时候，我曾对他说，真相不会永远被埋没的，谁做下的恶，也总会有反噬的一天，只需要冷然旁观就行了，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一番话娓娓道来，不卑不亢。
却让老爷子对自家大孙子刮目相看。
以前这小子虽然也很优秀，却远没有这么沉稳有度的一面。
不由得在心里面啧啧称奇。
所谓人老成精，鬼老灵，经历过生死的人，自然有一颗更加剔透的心。
老眼昏花？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杨振话说完，老爷子那边已经信了个十成十。
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头看向了小儿子，“你有什么看法？”
杨长海咽了口唾沫，“呃，这和我听到的，确实有很大差别，但是，人家派出所和学校那么多领导做出来的决定，你身为学生，也不能冲动的直接退学啊。”
杨振笑了笑，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但他不说，钟秀兰却忍不住了，“派出所是派出所，可不是某一個警察能代表的，至于学校领导多，做出的决定就一定对？没这个逻辑吧。”
就差直接挑明，这两帮人里，就有人脱不了干系了。
杨长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咱们暂时抛开这次的事儿不说，我觉得杨振还是应该回去的，以你的成绩，考进京大、清大基本上不会出什么意外。
“真想出国留学，等到了大三，再转过去也不是不行嘛，但是你现在就想出去，不得多读一年预科？不合算嘛。”
老爷子却冷冷一笑，“为什么要抛开那事儿不谈，没有这档子事儿，哪来后面这些腌臜玩意儿，还是你觉得，我孙子就是被算计了，也最好能忍气吞声的认了？”
杨振立马在心里赞了一声。
要不说还得是老爷子呢，看的就是透。
什么忍气吞声、委曲求全、顾全大局，那也看是什么事儿好不好？
放在杨振这事儿上，就真就讲不过去。
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儿，而是会直接影响到杨振这个年龄，尚未完全塑造健全起来的人格问题。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做人的底线问题。
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其实在一个十几岁还没有完全形成自己真正的独立人格之前，其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受其影响，这个人很可能就会因此在后面的成长过程中，习惯性的不断拉低这种底线。
进而慢慢的，或许就会变得随波逐流，甚至直接失去自我。
所以，什么是底线。
就是一道心理上不可逾越的屏障。
它可以是信念，可以是原则，可以是信仰，也可以是理想追求，但肯定不是后世那种烂大街，甚至是有些变了质的所谓情商。
什么世故圆滑、退一步才能进两步、妥协变通啊，这些不是不可以有，而是要分情况分事情的……
反正老爷子的观念里，是不可能允许大孙子变成那样的。
他觉得在杨振这个年纪，根本就不需要学那些社会上的交际手段，保持本心、不沾染尘世名利，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所以对于杨振的做法，老爷子是支持的，换做是他，估计很大可能也会这么干。
甚至搞不好，反应可能还会比他更激烈……
只是杨长海显然是没有老爷子那份通透，他的心思，要复杂的多，顾虑也更多。
或者说，他或多或少，是有些不甘心的。
所以他放低了姿态，切换了一个苦口婆心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爸，我没有让他忍气吞声，这也不是两个人在干仗斗气，而是一个人面对两个团体组织，这种情况下，没必要摆出来一副强硬到底的态度，总是要留出来一个转圜的余地嘛。
“别的不说，杨振想出去读大学，护照总得去公安机关办理吧，申请材料包括成绩单、操行评分什么的，也得是四中出具吧，这些事儿，咱们就一点儿不考虑？”
老爷子不想说话了，对这个小儿子再一次失望。
只能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人心不古！
这种公私不清，权责和情感混淆的做派，俨然就是当前很多人的一个社会缩影。
职场，官场，各种圈子领域，几乎随处可见。
也为关系网、人情网、公器私用、利益交换啥的，提供了一个滋生腐败的温床，不断侵蚀着公序良俗的基本原则。
长此以往，公道何在？
就杨长海这样的，表面看上去倒是去四平八稳的，凡事都能周全的考虑到方方面面，似乎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但实质上呢，其实早就习惯了把利益置于原则之上，美其名曰大局观，或者讲什么组织原则。
这种人，一辈子都成不了事儿。
费尽心思想往上爬，但到头来，能钻得了空子的又有几个？
绝大多数还不都是成了炮灰、牺牲品或者垫脚石……
不自知嘛！
杨振看到了老爷子有些浑浊的眼神里，闪过的那一抹失望。
瞬间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情。
更没有再次强调什么个人是个人，单位是单位，组织是组织。
一些装睡的人，是不需要费劲儿去把他叫醒的，必要的时候，直接一个巴掌扇过去，肯定比啥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