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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震本来是打算不再回刑侦局的。
陈先生让他当卧底,董令其让他杀陆离,同哥忌惮他过手的黑账;每个都是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捏个粉碎的人物,他的弱点又那么明显,每个人都拿他母亲威胁他,他无论听谁的话,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既然强求不得,不如以退为进。
从十字港回来后他就跟陆离分道扬镳,他先去了监狱找同哥,说自己要去找陈先生。
“同哥,我先跟你说,我不是为了向你耀武扬威现在陈先生对我委以重任,相反,我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想窝在你的地盘里。”池震说得情真意切,就差涕泪交零了,“要不是同哥的声威罩着,我哪能混得风生水起?你看我进那什么破烂刑侦局,像个什么样子!穿上龙袍我都不像太子,哪里是能当卧底的料?听到枪响我都要捂耳朵,怎么能脱了你的照顾呢?同哥,我只想回去给你理账,怎么着都让我理完今年的账本吧,不然中间换人,要是国税地税工商行政来找麻烦,也没个人能跟你说清楚来龙去脉是不是……?”
没有人比律师更会条理清晰地给人找岔子。同哥听池震念叨了一大堆可能会出现的麻烦,心中也有些动摇,陈先生跟他要个人他是不在乎的,但如果这个人走了会影响他的生意,祸害了兄弟的收入,那对他的名声也不好。
最终同哥皱眉了半天,点头让他去找陈先生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对我来说无关重要,陈先生愿意放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说得我没了你不行似的。去找陈先生,一切都听他的指示。”
“好的同哥,多谢同哥!”
池震马不停蹄,又跑到码头鱼档去找陈先生,陈先生忌讳貔貅,他就直接说了董令其让他杀陆离。
“我背一条人命有什么大不了,凭我的能力,打成正当防卫都行。可是陈先生,你真的以为只要我杀了陆离,貔貅就会放过我?以你对他的了解,难道他不会顺着我这个缺口,说我收了你的钱,才会杀掉刑侦队的队长?这套路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熟悉,那个老局长是不是就是这样没的?陈先生,你放我进刑侦局里,不是为了让我变成烧掉你房子的引线的吧?”
陈先生听到“貔貅”两个字时脸色已经很难看,再听池震反问两句,“咚”地一刀,就把地上一条鱼剁开了两半。
池震乖乖闭嘴: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于是他便换回了那身花哨的西服,舒舒服服地回到店里去左拥右抱,享受美酒美人了。
至于那个王氏美容院的股份责任书,他还是打算夹到陆离的挡风玻璃上算了。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匿名举报的事情了。
陆队长,其实我真的是个好人来的。
池震想了想,算了,我还是不要当好人了,好人都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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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拿了玩具后,左等右等都见不着池震。他就要冲进去厕所找他时,收到了他的微信,说他自己走了让他不用等。
陆离一愣,是啊,我怎么会等他呢?
明明他来的时候还特意叫了车摆脱他,怎么回来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要等他了?
陆离掂了掂手里那份玩具,还挺沉的。
陆离想,还真的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早知道就不收这份礼物了。
可是,想到一诺拿到玩具时开心的笑,他又舍不得把玩具扔掉。
罢了,我还他一次就好了,陆离想,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回应池震别扭的善意。
可是池震却没给他回报的机会。一整天他都没回刑侦局,陆离以为他去给董令其通风报信了,没想到董令其也询问他池震的下落。
怎么了,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完全摸不清池震的心思,陆离很是烦躁,眉头一皱,也不管董令其是他上级,当着一大厅的警察便冷哼道,“他是你的人,你问我?”
董令其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但陆离毫不在乎,他闪过这个很有可能想要杀死他的人,径直去叫鸡蛋仔找寻那个叫孙威的人。
工作吧,起码工作是有明确目的的,不像人心那么难以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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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池震从前工作的酒吧,明明他这样离开了最好,他可以不用再担心被他监视,可以不用再花心思猜测他为谁做事,可以不用警惕哪天又被他用枪指着威胁生命。
可他就是来了,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当他摆脱一个莫名其妙地纠缠他的衣着暴露的美女后,回头看见池震一脸贱笑时,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必须要来,就像阳光普照时就会有阴影,他若要追寻光明,必须先接受黑暗。
池震就是他的黑暗——不,他是那个掌控黑暗的人,他游走在黑暗之中,却是为了向他传递光明。
他径直在他面前坐下,径直开始述说案件进度,完全不理会池震叭叭叭地说什么我是属于夜店的我不要再当警察。
屁呢,不要当警察还带着那个小女孩去闹人家美容院,还去查人家的股份分成?
“池震,”陆离打断池震“我早就说了没那么简单”的话,“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么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嗯?”池震愣了愣:糟了,露馅了,被他发现了。
被他发现了,他身处深渊,却仍向往天明。
陆离凝着眼睛,等待池震的回答。
“我就用心灵感应告诉你呗~~”池震嘻嘻笑,“你信不信我还会报梦?”
陆离翻了个让人以为他要厥过去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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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离做搭档池震是新手,但作为他的老对头,可太清楚怎么惹毛他了,都不用说什么挑战法纪的话,随便撩他一句“你整天揪着我都不用陪老婆吗小心她跑了”就能把陆离气得七窍生烟。
池震也不是受虐狂,总想找揍,只不过人愤怒的时候更容易露出破绽,他才会一再挑战陆离那根本不存在的怒气底线,看能不能套他两句对他的委托人有利的话罢了。
往日陆离这最好的利用的暴脾气现在成了得由他收拾残局的不稳定因素,池震觉得这就叫报应。
“我怕你这婚没那么好结。”
你看,正好好地跟嫌疑人套近乎呢,他一句带三十米冷骨头的话就把话聊死了,池震无奈掩面,心想陆大队长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在加班了。
明明人家新娘子那么高兴地聊着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神,池震都打算问“他是歌手啊,这么新潮,你老父亲受得了吗?”了——
不就是这个带着女儿再婚的漂亮女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前妻而已吗,犯得着吗?
当然了,池震是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他现在可不想再挨揍了。
“……你有话要说就说吧。”倒是陆离先受不了池震忽然变哑巴,主动问他了。
“是你叫我说的啊,待会可别揍我。”池震挪了挪屁股,往开车的陆离身边靠了靠。
“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陆离脸若寒冰——是,他承认自己不够冷静,不够专业,把私人感情投射到案件上,他承认自己刚刚的确是想起了吴文萱再婚时和她的现任丈夫互相说着永远爱你的话……
那些话她也说过给他听。
“我就是想问问你的看法啊……”池震悉悉索索地把自己调整成葛优躺,陆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在系着安全带的情况下做出这个大爷的姿势的,“你觉得,她有没有隆胸啊?”
“……?!”
“她腰那么细!胸却那么丰满!这比例不符合人体生理规律吧?!”池震说着,伸出手来比了个葫芦型,“啧啧,我觉得肯定是整的,你觉得呢?”
“……主动跟你说话的我就是个弱智。”
陆离空出一只手来把池震的头推开,不知怎的“呵”地轻笑了一下,这下细微的气音,却像有魔法,竟带走了他抑压在心里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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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震这个人嘴皮子溜得跟滑过油一样,不光是在法庭上,就算是日常对话,也常常能随口发表一篇万字演讲,陆离觉得他真的是天生吃律师这碗饭的。
所以当他主动向自己说“没想到破案那么难”时,陆离还稍微期待了一下他会为自己做律师时搞黄过的案件而道歉。
可他知道这只是他的奢望,池震忽然来找他,也不过是以为他们前脚调查回来,董令其后脚就把池震叫进办公室去吩咐了些什么罢了。
陆离有那么一刻想跟董令其呛声“你放进来监视我的人,还得我帮你去找回来,董局,我早就说了你不该请个白手套进来”。
但他没有这么说,就像池震看透了他当时的失态却也没有戳穿他一样,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池震一眼,便不管什么越级不越级的,径直去找老高老石查验物证和尸首了。
“你还知道回来?”董令其好像已经和陆离撕破脸了,也不管大庭广众的,就直接把池震叫进办公室去,“怎么,你不是很会说话吗,说服不了陈先生让你回去吗?”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不就偷懒一两天没来嘛,上吊也得喘口气不是?”池震听他说出了陈先生,心想坏了,难道他跟陈先生达成了什么互惠互利的协议,联合逼他留下?“可是董局,这个陆离真的没露出什么马脚啊,我查也查过了,跟也跟过了,可就是什么也没查到。有没有可能他是清白……”
“他一定不可能是清白的!”董令其猛敲桌子,“池震,为了维护正义,有时候我们是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的。十字港那次你已经错过了一个那么好的机会,现在你该做点事情补偿。”
“不是,我一个当律师的,一直都是跟你们警察对着干的……”
“那不就对了吗,现在我就要你和陆离对着干!”董令其皱眉,“你怎么忽然这么婆妈,你当律师的时候还更干脆一些。”
搞笑,我当律师的时候不光不用杀人,做事还有钱,你给我钱吗就这么威胁我谁愿意对你忠心啊,还当局长这么高级的管理人员,赶紧去买本书进修一下人员管理吧!
池震心里已经飞过了万字吐槽,但他脸上还是左右为难的怯懦,“不然你找别人吧……最多我给那个人作后勤!”
“没有别人。”
“嗯?”
“楚刀死后,陆离没让任何人上过他那辆SUV,也没让任何人跟他一起出过差,住过一个房间。”董令其道,“这我倒是能理解他,队里一个个都唯唯诺诺温温吞吞,踢一脚动一下,你这个愿意跟他主动抬杠的,他就算觉得你烦,可也不会把你推开。”
“……”
“寂寞是很可怕的,如果一个人寂寞太久了,一旦有一个人黏上来,他就跑不掉了。”董令其也许是言者无心,但池震听者有意,“只有你能靠近他,把握机会,不要让陆离跑了。”
别让他跑了?
池震苦笑,我自己不跑就不错了,哪里还管的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