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边缘行者
灯红酒绿,莺莺燕燕。
“我,正身处其中。”
色彩鲜艳的瓜果蔬菜、肥腻流油的烤肉炖肉、搔首环伺的美人佳丽、附庸风雅的名仕名流、酒池肉林的醉生梦死。这座宅邸仿佛就是一个世界,包罗万有,而在这个世界里,永远都有新鲜的事物,漂亮合身的衣裳,精彩绝伦的演出。
流光溢彩般的幸福与狂欢,多么让人羡慕!
即使如今站在这一切的头顶上去俯瞰,苏青也只会觉得自己渺小如蛆虫,只配爬在这个世界身上汲取养分活下去。
“富人不需要的垃圾,却是大家赖以生存的‘宝物’?”他站在一轮圆月之下,一身青衣,呆在檐上作客。
满溢的肥油与美酒顺着宅邸主人的嘴角流下去,他潇洒地挥挥手,剩下的饭菜又被端下去,新一轮的菜品又被一件件端上桌,可现在酒过三巡,显然已经没有多少人对新菜式感兴趣。
见状如此,大宅的主人让奴仆替自己擦擦嘴,因为极度的肥胖让其难以轻松摸到自己的脸庞,随后由四个瘦弱的小奴将这尊庞然巨物抬到宴席中央,他隆重宣布道:“开棺!设坛!”
一时间声乐躁动,舞姿交错,彩绫蔽空。
方才洗漱完身体的奴仆赤裸身躯,只穿一条内袴,嘴里饶有节奏地齐声哼鸣。
“嘿哟、嘿哟、嘿哟。”
一个看似普通的棺材被抬入到金碧辉煌的祭坛里。
“鄙人生平不爱钱,独爱结交四方好友,想当年,咱老朱也算是名扬四海的侠客,寻过的珍宝数不胜数,可那些都是凡物,远不如今天这件惊世骇俗!”朱大户拥有一个肥硕的身体,但四肢却是迥然不同的短小,这让他有时候看上去更像一只龟鳖。
祭坛上的一对女郎应声拉开棺木,她们大惊失色,内里居然住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霎时间,举众哗然。
“这……这是活人?”
“不可思议,这件衣服好像是金丝缝制。”
“身着‘金缕衣’的不老神仙!”
朱大户眼见议论纷纷,不由得嘲笑道:“诸位诸位,淡定!此人并非活物,乃千年不腐坏之尸身是也!鄙人幸得上天垂怜,竟让我在自家祖宅地底下发现这尊尸身!她身着金缕衣,肤如凝脂,面似白玉,就好像还活着一样,此等宝物,各位可有见过?”
众来宾纷纷摇摇头。
在苏青看来,那棺木里的分明就是一个小姑娘,套上一层金缕衣后居然被这么多人当成玩物和谈资,这种雅兴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光是金缕衣就已经够稀罕了,这金缕衣还穿在一个不知身份的神秘女子身上,我想这等宝物,一定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人开开眼界了吧?”朱大户这边说罢,一边缓缓走近棺木,他伸手轻轻衔着女尸的嘴巴,展示一下尸首吹弹可破的肌肤,续道:“你们可看见,鄙人方才的话没有半句弄虚作假!”
宅邸的灯火分明是如此地明亮,唯独那棺木中仿佛是永远覆盖不到的黑夜,这是棺中女子的末日。
玩赏完毕,合棺入库。
苏青趁着朱家库房开放的间隙偷溜了进去,锦衣夜行,逍遥自在!
不过须臾,他找到那个棺木,摸黑开棺,只见金缕衣在夜里依然闪烁着盈月之光辉,非常耀眼,他心里肯定这就是父亲所说价值连城的宝贝。
“就是它!”喃喃之后,棺木剩余的黑暗之中传来了几声啜泣。
“呜呜呜……”
苏青问道:“是你吗?你果然没死!”
“你是谁?”
苏青道:“我只要你身上的衣服,绝不伤害你。”
“只要衣服?呵,你已经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苏青道:“那,姑娘可以把衣服给吗?”
“不行,没了它,我也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你到底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苏青还是难言启齿:“我是……贼,一名普通的小贼,不过我发誓我一定会成为与众不同的……贼。”
“你还是第一个找到这里来的贼。”女子似乎有些窃喜:“不如你把我也一起偷走?实不相瞒,小女子本是月亮上的一名小神仙,却禁不住诱惑下凡与那姓朱的成了亲,这一去就是十八年……有一日,天官发现了我的踪迹,命令我尽快回到月宫去,否则将会把我贬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小女子没有办法,只能带上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回去,然而那姓朱的老鳖居然偷偷藏了一件金缕衣?!我违背了对天官的命令,最后只能被惩罚,灵魂永远附身在这金缕衣身上,不入轮回。”
苏青大惊道:“你居然真的是神仙?!不对不对,这、这也太离奇了!我不敢相信……”
“公子不必忧心,只要你能把我带出囚笼,小女子定会如实禀告天官,说不定他会赏你一个小神仙做做!”女子这么接话,随后一阵春风似的香气拂过苏青的鼻尖,他感受到来自女子的体香。
“带我走,带我回到月亮上去。”
香味沁入苏青的心脾,近乎融为一体。
——好像桃花的香气。
“你先穿上我的衣服,金缕衣在夜里太显眼了!”
“好!”
苏青把刚穿没一天的新衣服套在对方身上,然后看了看外面,觉得四下无人适才出门逃走。
兴许是被这没来由的桃花所影响,苏青的感官变得分外笨拙,他们很快就被朱府的人发现,被一路追赶,东躲西藏,最后女子找到一个狗洞钻了出去,苏青也跟在后面。
直至回到围墙的另一边,苏青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他们只顾着一路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
晨曦拂晓,缭绕朦胧的朝阳为他们指明方向。
这时,她终于停下脚步。
“小贼,我到地方了。”她转过身,一件一件把衣服脱光。
不可思议的一刻。
女子年纪与苏青的妹妹相仿,明明根本不知道名字,但是她在苏青心里的形象却异样地鲜明,同时又充满了神秘。
“这就是你的真身吗?”
“别说话。”
朝露滴在他的头顶,沁凉沁凉的,与女子的热烈亲吻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苏青第一次坠入爱河。
他们痴缠在一起很久很久,可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终于有一天,女子说:“我要走了。”
她穿上苏青的衣服,有点不合身,但莫名合适。
苏青问:“我要到哪里找你?”
她说:“不要来找我,你找不到的,我要回到月亮上去。至于这金缕衣,已经不需要了……”
金缕衣,她亲手交给苏青:“好好活下去,小女子已经倾尽所有。”
看见金缕衣到手,苏青也别无所求,但是他心里总觉得空了一大片,好像那里一直都有什么东西。
他懵懵懂懂地回到家,打算把金缕衣交给父亲然后拿去黑市兜售,却见家中的父亲竟然在躺在地上数起钱来,满地的铜钱和财宝!
“数了两天两夜还没数完呢!”父亲还是几近癫狂的模样,但这次他没有对谁生气。
苏青问:“素素呢?”
“你现在去可能还会见到。”
苏青不解道:“你说什么?她去哪了!”
父亲把钱端到眼前,惨兮兮地笑道:“素素啊,被那朱老爷买去了,据说前些天他最喜欢的丫头跟男人私奔,幸好那丫头跟素素好像差不多大,能让老爷欢喜,我们这些小人哪能不开心呢,嘻嘻嘻。”
“你这混蛋!”苏青怒地揍了对方一拳,金缕衣也扔在父亲脸上,愤然离去。
走在街上不久,便有一列朝廷钦差经过,有大臣宣读罪状曰:“豪族朱氏,护宝不力,欺君罔上,平日鱼肉乡里,罪大恶极!量刑之后,数罪并罚,择日,秋后问斩,满门株连!”
“我被骗了。”
“我被骗了……”
“我被骗了!!??”
在行进中的队列里,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还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月亮啊,为什么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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