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御夷赵家,曾为逐鹿中原牺牲所有,包括无上名望以及贵族之地位。现如今,业已沦为一介普通商贩,曾经叱咤风云的赵括也完全消失在世人面前足足五年之久。”
赵小妹一直保留着随时记事的习惯,每一日、每一年,大小琐事,事无巨细。然而,这些记录大都平铺直述,缺乏悬念与趣味,尽管内容足够详实,却并非所有人都能读得津津有味。
不知从何处说起,赵小妹心里突然有这么一个想法——就利用那些详实的记录写几个寓言故事吧?
“为什么要写?”赵小妹停笔踌躇。
一阵微风推开书桌旁的窗户,送来一片枯萎的叶。
“又一年要过去了。”只听见风在吹动书页时沙沙作响,最后让纸张留在扉页。
扉页上写着:狂逐之物,应该是这一个寓言故事的名字。
“狂逐之物。”赵小妹方才语落,心里又琢磨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或者叫作梦想更为妥当。曾经的赵家在父子赵苇、赵括两代人的引领下,不断追逐着‘重返中原’的梦想。”
得到很多,失去更多。
赵小妹翻开书找到空白的地方,然后写下这么一句话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局:“他们是无可置疑的一方枭雄,却无一例外统统失败,只因为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忘记了自我,彻底沦为‘梦想’的玩物。难道,重回中原不是为了让家人朋友的生活变得更好吗?既如此,留在北镇又有何不可……”
写罢,赵小妹把书稿交给紫钗,说:“这次也拜托紫钗妹妹你帮我将这故事抄写一次,妹妹的书法真是越来越让人赏心悦目了!”
“哪里哪里,都是先生教得好!”紫钗如今挽起自己那一头秀气的白发,脸上总有笑意,纵然皱纹多了几根,手掌粗糙许多,但眉宇间依然非常年轻:“话说,赵小姐当真不去探望一下赵公子吗?你们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
“不必探望,有大嫂和采薇姐姐照看,我很放心,你没看见近些日子的货物都格外鲜艳吗?若是养殖花卉的人心情不好,那他种出来的花朵也一定是病蔫蔫的。”赵小妹和紫钗一起走到门口,送别道:“还有一件事,赵家已经不在了,你我也再不是主仆关系。只要是在这御夷书院中,我们便是同门师兄弟,像紫钗妹妹这般小姐长公子短的称呼,该让外面的人如何看待御夷书院?”
御夷书院。
赵小妹心里重复了一遍:自从五年前被御夷镇百姓推翻统治,后来又被朝廷革除贵族称谓,赵括连同赵小妹、杜鹃一家人便一直苟存于此。
看见御夷书院重新修缮,打开大门,不少从前的书院子弟都愿意回来,或是继续修业、或是帮忙做些杂物。赵小妹深知这肯定不是因为自己还有赵家,而是因为‘御夷书院’几个字,以及白凤与慕容嫣。
“白凤与慕容嫣……”
“他们还活着吗?”
紫钗看见赵小妹又神游到不知哪里去,遂鼓起勇气问道:“那个……小妹!你在说谁呢?”
“无碍,只是一些旧事重新又浮上心头。”赵小妹道:“如无其它要事相告,紫钗妹妹先回去替我抄好这份书稿吧?”
紫钗应承,便即告辞。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一对男女互相吵嘴的声音,赵小妹主动前去应门,但见岳青菱和荆棘两人站在门口不知为了何事争吵不停。
“就说你一点都不了解!”
“我是不如你清楚,可你有跟在白师兄身边几天?”
“我跟苏青从小玩到大,苏青可是白凤的好兄弟!”
赵小妹不想争端发酵下去,好言相劝道:“什么事情,闹这么大动静?”
“书院外来了两个人!”岳青菱说。
“是我们的朋友。”荆棘附和道。
“谁是他们朋友,我才不认识!”
“小妹,来者是五年前曾帮助白凤和慕容嫣脱困的周国王子,宇文轩;另一位则是白师兄的义妹,俞珂。”
岳青菱没等荆棘把话讲完,旋即发难:“看他们衣衫褴褛,说不准是被仇家追杀落难于此,我们可不要给他们钱!”
“青菱,你这般臆想他人的不是,实在太过分了!他们二人也只是找寻白师兄心切,无奈来到此地。”荆棘悲戚地看向赵小妹:“小妹,白凤和慕容嫣他们……在途中被太平道众伏击,生死未卜,而宇文轩和俞珂只是想来御夷镇碰碰运气,他们认为白师兄如果脱困会回到这里来。”
赵小妹恍惚间陷入了迷茫当中:“凤哥哥、慕容姐姐,你们都还活着?”
岳青菱又道:“可是白凤根本没有来!小妹,你朝思夜想,等了整整五年!他就是不来,肯定是再也不会来了……所以,我方才觉得书院外那两人是在编瞎话。”
“青菱,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荆棘倒是继承了白凤的豪侠气概,并不对落难之人落井下石。
赵小妹听罢,幡然苏醒,回道:“我要见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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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会面过程十分简短,宇文轩和俞珂把如何被千面狐狸算计、伏击的事情告诉赵小妹,然后应慕容嫣之恳求到镇里找寻大夫,自此再无白凤和慕容嫣的消息。
赵小妹知道后,既兴奋又失望,她先是带着二位客人暂且栖身在御夷书院,然后召集几位书院弟子,开始秘密搜寻白慕二人下落。
谁知没过半个月,想要找的人没找来,意料之外的人却主动投靠。
苏青,他回来御夷书院时满脸都是悔意,坐在宇文轩和俞珂面前忏悔,反省自己抛下朋友独自离去。
赵小妹无意责怪谁,其实她蛮高兴看见苏青归来,当然,岳青菱是比她更在意苏青的人,对于这位在五年前毫无征兆地选择离去的大哥,岳青菱十分挂念,同时也十分憎恨。
叙旧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赵小妹没有得见心中真正挂念之人,自然心里也没有多大起伏。
她照常应付书院事务,经营花卉生意,主要是靠贩卖北镇名花“金眸子”维持生计。
书院的唯一一个教书先生樊立吴,偶尔也会来辅佐赵小妹。
有一日,樊立吴忽然走到赵小妹书房的窗户边上吟了一首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先生,这是何意?”赵小妹问。
樊立吴道:“赵小姐,你心里清楚,但是说不出来。”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赵小妹某个地方心结。
“赵小姐,群马镇的娄小姐十几天后又要到我们镇上采购货品,这可是晚秋最后的一笔生意,别忘记好好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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