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话说那位少年剑客与萧家门客刘天贡献“人牲”得赏后,很快便被太平道众胁迫着请出道观,在此期间,他们路过的每一间经阁、书屋、客房都有分派专人看守保护,这使得原本想要趁机搜集罪证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落空。
不过,白凤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他携刘天同在太平道据点附近找到一处客栈,借刘天之威望的便利,二人未取分毫便从恨得直磨牙的店家手中拿到一个上好的房间。
此间客房视野极佳,只消微微推开窗户口留出一道小小的缝隙,便可一睹太平道众平日里的行迹踪影。
为了不让刘天那厮设计逃走,白凤在休息时利用向店家讨来的粗麻绳将对方与自己的手臂绑在了一起,如此操作下,两人中谁有较大的动作都会被对方察觉。
虽然刘天相貌粗鄙,体臭浓重,任谁人呆在他身边都会遭受折磨,但是第一次与其同榻而眠的白凤却丝毫没受到影响。
这夜白凤睡得很早,或许是因为太过疲乏,他阖眼之后没过多久便睡去了,而另一位“同床异梦”的人则度过了此生最为心惊胆战的一个夜晚。
不知是何缘由,那位少年剑客沉睡不久,身上便开始传来诡异的铃铛响声,断断续续,扰人清梦。刘天曾想过要偷偷溜走,但若要跨过身畔的警戒,就一定要面对那把放在白凤胸怀前的宝剑才行。
犹犹豫豫之中,铃铛声响个不停,比起赌上性命,刘天最后还是选择了禁受精神上的折磨。直至隔日清晨,那响声才停歇。
而就在刘天方才想安稳睡觉的时候,白凤便不合时宜地醒了过来,他牵着刘天的手来到窗边,问道:“你醒得比我早,可察觉到方才有何异像?”
“醒得比你早?”刘天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回答说:“少侠,我昨夜可没睡,你身上的铃铛彻夜响个不停,闹得我心痒痒!”
白凤听后大惊,揪着刘天衣服步步靠近,把他挤到墙角,再次郑重其事地问道:“此话当真?它,是何时开始响的?”
“就……就在你睡着后不久!”刘天举着双手以表示善意,生怕一个不经意表露出了内心的忤逆。
白凤半怔在原地,思虑少时,然后解开了手上的麻绳,又与刘天说道:“等不及了,我要你现在带我进去,无论用什么理由都好。不然,我现在立刻杀了你。”
“啊?”刘天本以为自己万般顺从能得到对方半点信任,却不知白凤话语中所透露的凛冽决绝,表明了他的性命如同草芥可随意取舍。
只见其徘徊在房中央,走得非常慢,步子迈得很小,而且走路时一直佝偻着身躯,显示出一副非常没有底气的样子。
“少侠,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那群道人平日里不会随便放人进去啊,除非,我们再去找几个女人?”刘天话音未落,白凤便即拔剑逼近,封住了他的嘴,怒斥道:“你要是再做这种事情,我先割断你的舌头,让你没法再妖言惑众!”
“是,是,是!少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刘天悲惨兮兮地挤弄着眉眼,忽然看见窗户口的缝隙里伸进来一只鸟儿嘴,双翅扑腾,频频敲打木框。他颇觉疑惑,便与白凤说:“少侠你瞧,那有只鸟儿?”
白凤以为这是刘天在使诡计,也没回头,便令他把鸟儿找出来:“哪里有鸟儿,我看你身上有一只‘鸟’挺欠收拾的。”
“不,少侠,你先把剑拿开,那只鸟儿真的特别奇怪!”刘天慢慢把剑锋从身前挪走,而后欺身去往窗台推开门户,一只灵巧的鸟儿径直飞到白凤跟前,用红红的小嘴叼着系紧那串铃铛的绳线。
“是,嫣儿?”白凤旋即抬手接过鸟儿,让它站在自己的手背上,很快便发现它脚上绑着布条,上面写有血字:“萧氏不日即来。”看罢,他探到窗口外往道观方向一瞧,果然发现太平道众置办了不少迎宾客所必需的东西,一辆辆满载酒肉粮食的小车在太平道道观前次第经过。
刘天一直就对传言中的飞鸽传书颇为感兴趣,今日亲日亲眼得见,着实好奇,便兴致冲冲地走到白凤面前想与鸟儿逗弄一番。
“走,我们不去道观了,去良平家里走一趟!”
少年当即收剑入鞘,收拾行装出了门。他行动果敢迅速,押解着刘天疾步走过市集,到达良平家门前时,正好碰上适才吃过闭门羹的段心刚和荆棘。
受白凤所托,段心刚、荆棘二人本应该早与良平打过交道,然事与愿违,他们实则一直被拒之门外,连一丁点消息都没能传进去。
“听邻里所言,良平这些日子因为忙于照顾妻子而无暇接见客人,我们便一直候在门外,没想到,他真的一天一夜没有出门。”荆棘看着良平的家门,感慨非常。
段心刚则是采取更为激进的态度,提议说:“白少侠,我们还是直接进去把话挑明了吧?我们既不是良平的敌人,何必如此躲躲藏藏。”
白凤闻后,没有立即回应,他凝望着那道阻隔双方交流的篱墙许久,像是回忆起何事,然后慢慢走到良平家门前,叩门而曰,道:“良平兄,在下冒昧到访,若是之后言论有所冒犯,还望阁下出面指正。”
那位少年剑客停顿半晌,继续对着冷冰冰的大门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能够彻底击倒一个男人的,只有家庭破碎、国家灭亡,可我却以为,事实并非如此。这世上能够打倒你的,只有软弱,以及一味的退缩!”
“家道中落,你便要苟且度日了?国将不国,你便要遁世超脱了?”白凤回过头去,双眼刹那间闪现过一丝悲悯之意,之后与几位友人提前互同款曲,让他们随时准备破门而入,同时继续讲道:“诚然,一味想要报复、想要复仇,时刻让自己置身险地,这对于那些仍需自己照顾的人而言,是极其不负责任的选择。”
“你没有让自己深陷复仇的漩涡,你是个非常睿智的人。你在合适的时候,把涉事者刘天送到我身边,想要借我之手替你完成心中所愿,而你自己,手中没有沾上一丝鲜血,即使最后功败垂成,萧家人也不会找你算账。”
“可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情。”白凤话语至此,刻意停歇半刻,指引身旁的段心刚、荆棘、刘天三人抬起破门锤,示意下一句话说罢,便要破门而入:“为了到达这场斗争的尽头,你我早已无路可退!”
话音未落,大门“砰”一声被木槌撞开。破门者见行动一拍即成,皆满怀笑容,可当见到本就正欲开门迎客的良平站在面前,又霎时收敛了嬉皮笑脸,纷纷问候良平道:“良平大哥,这门……”
“额……”良平苦笑着,回道:“我会修好的。”
来客跟随良平进屋,却望见良平夫人玉淑业已备好茶水,正跪在灵台前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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