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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钟情(1 / 1)

岳穆清一边在心中自怨自艾,一边忙赶去开门,连声道:“师兄辛苦,又来给我送饭。”门一打开,却自愣了。

原来门外站着两人,一个是那接引弟子,另一个人脸颊精瘦,胡子拉碴,更兼破衣烂衫,一身落拓之相,只有两只眼珠灵动,闪着狡黠的光——不是赵云旗,更是何人?

“云旗阿兄!”岳穆清又惊又喜,眼泪夺眶而出,颤声喊道,“你没事,你没事!你可回来啦!”

“我没事,可累了你啦。”赵云旗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

岳穆清不顾他身上肮脏,冲上去将他一把抱住,又在他身上上下捏弄,看他是否受了什么伤。

赵云旗痒得“咯咯”直笑,大叫道:“别摸别摸,放心吧,哥哥身上一个零件也不少。”

岳穆清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浑身轻得像要飞起来,抓住赵云旗问道:“阿兄,你这一去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赵云旗尚未答话,那接引弟子却打断话头道:“罢了,你二人再叙起旧来,可就没完了。赵云旗此次犯了未经允可私自下山的罪过,掌门命发配来回首居面壁一月。”

“掌门又说,岳穆清是因赵云旗之过而被惩,如今赵云旗已经回来受罚,岳穆清可释回青云堂,但需切记,下不为例,如若再犯,重惩不饶!”

他见岳穆清还愣着不动,又不耐烦地道:“怎么,还舍不得走了?”

“不是,师兄,我……”岳穆清看看那接引弟子,又看看赵云旗。

赵云旗笑着摆手道:“快去快去,我娘两月没见咱们二人,不知该有多想念。待我坐罢了大牢,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得了,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多的眼泪好流?”

岳穆清一边拭泪,一边默默捆扎行李,待要收拾停当时,赵云旗走到近前,用身子挡住那接引弟子的视线,悄悄将一件硬物塞在岳穆清的被中。

岳穆清定睛看去,见是一对碧绿的手镯,顿感诧异,张嘴便要发问。

赵云旗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给玉露。”又冲他挤了挤眼睛。

岳穆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受罚那日赵云旗与朱玉露的对话。

那时朱玉露气恼赵云旗平日骗他,赵云旗说:“先前师姐看上的那对翡翠镯子,师弟买来孝敬师姐,如何?”朱玉露喜出望外,问:“真的?”赵云旗嬉皮笑脸地说:“当真!只要清弟替我遮掩一番,我便偷下山去,为师姐采买此物。”

那时谁都当他胡说八道,无人当真。不想赵云旗下山打探情报,竟真的没忘记曾经的信口一言。

岳穆清轻抚那手镯,翡翠的温润还带着赵云旗的体温,入手极为舒适,心中却倍感酸涩,一时呆怔忘言。

下山路上,岳穆清心烦意乱,沉默许久才想起向那接引弟子发问,询问赵云旗归来的前因后果。

那接引弟子却只知是昨日夜里,值守弟子忽向云峰阁急报,说是有人将赵云旗送到了山门,接着掌门连夜命人将他带到云峰阁,随后又命押他来回首居面壁,至于中间内情,却是一问三不知。岳穆清只好悻悻作罢。

跨进青云堂的院落大门,正犹豫着是先去拜见师父还是去见姨母,却听到正堂之中“哐当”一声,好像有人将什么硬物掷在地下,可是再侧耳细听时,却只剩漫长的静默。

岳穆清小心翼翼走到正堂门口向内张望,只见三师兄郑平跪在地下,其余几个师兄悄立一旁,大堂正中是拧着眉头、一脸沉肃的易飞廉,一只小小的铜香炉兀自在他脚边滴溜溜打转。

易飞廉素性冲淡,鲜少发怒,因而一旦发火,定不是等闲小事。岳穆清一看便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待要转身退走可是晚了,易飞廉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穆清回来了,进来吧。”

“是,师父。”岳穆清忐忑不安地应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乖乖跨进堂内,低头站在四师兄路云身后。

“师父,”大师兄李为善环顾左右,见诸师弟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一个胆敢开口说话,叹了口气道,“师父也不必过于心急。我们师兄弟各有擅长,三师弟向来喜欢轻身功夫多过剑法,师父是知道的。天部九剑练到‘天马行空’之后,难度猛增,三师弟学得不到家,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师父求全责备,确是为我们好,三师弟,距望日问剑之期还有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你可要认真在意,不可轻忽了。”

郑平跪在地下不敢抬头,听易飞廉没有要继续责问的意思,忙叩头道:“是。弟子这几个月剑法练得不够勤快,今日试演惹得师父不快,全是弟子之错。后面的时日,弟子定当奋发图强,望日问剑之时,绝不教师父堕了面子。”

“不是为了为师的面子。”易飞廉吐了口气,“甚或也不只为了这劳什子的比剑大会。望日问剑当然要紧,庄中青年剑客人数上百,只有在这大会上出了头,才能如为善这般入云峰阁,得掌门亲授技艺,将来才能出人头地。”

“可是我辈习武练剑的本意,并非是要出人头地。穆清你说,我辈习武,所为何来?”

岳穆清不防易飞廉忽然发问,怔了一下才答道:“师父,是为了惩恶扬善,济世救人。”

易飞廉点头道:“没错。平日里功夫练得吊儿郎当马马虎虎,到了紧要关头,连普通的恶人也敌不过,还谈什么惩恶扬善,又说什么济世救人?”

“这十来年来仗着掌门的威名,咱们剑派过得太平,有人便没了练功的劲头,浑不知外面江湖上纷纷扰扰,乱流涌动。你们现在荫庇在青云堂下学艺,过几年都是渐渐要放到江湖上去的,那时遇了祸患,便要后悔今日的怠惰了。”

郑平知道易飞廉生气时话语极少,若是开始谆谆教诲,那便是气渐渐消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只一叠声地应道:“是,是,师父说的是。”

易飞廉俯身去拾那铜制香炉,郑平却赶紧起身跑去,边道:“不劳师父费心。”从地上捡起香炉,用嘴吹了吹,又用袖子拂拭了一把,这才将香炉放回到供桌上,又跑回来侍立一旁。

易飞廉见他恭谨,叹气说:“今日发这么大脾气,为师也有不当之处。这火虽是冲你发的,可也有一半是因恼恨陆家堡行事不正,心中郁积。”

“你们掌门师公是何等样身份辈分,他老人家还赫然在位,人家就敢笑里藏刀,将来如何,殊难预料。可叹你们还自矜身份,不肯用心练功呢!”

二徒弟陈学义见气氛转和,也插话道:“是啊,弟子也是气愤得紧。”

“陆千乘又不是个娃娃,赵师弟找上门去,就算手里没有信物,他不信赵师弟是琅琊剑派的人,至多赶出来也就是了,哪有硬将人抓起来的道理?”

“把人抓起来,又秘而不宣,直到琅琊笺到了手里,这才装作抓错了人,派个人前来道歉,还道个劳什子的鸟歉?”

“谁不知道他是故意要让谷掌门难堪,好显显他陆家堡的威风?”

岳穆清原不打算说话,听到此处,才知道赵云旗竟是落在了陆家堡的手中,大惊问道:“陆家堡为什么把云旗阿兄抓起来?他犯了什么错?”

路云冷冷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岳穆清奇道:“什么无罪有罪?路师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为善接话道:“路师弟大概是说,赵师弟本没有错,可他是琅琊剑派的弟子,也许犯了人家什么忌讳,这便成了罪过。”

“可也奇怪,陆家堡这几年虽然颇有独霸一方的气势,可在面上跟咱们还算恭敬,这次陆千乘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明目张胆地和咱们作对。”

易飞廉叹道:“罢了,陆堡主毕竟是武林前辈,就算是行止不当,咱们却也不必背后非议,更不该直呼其名。”

“此事不必再论,大家伙儿还是应专心致志,备战五月初十的望日台问剑之会。”说罢问岳穆清,“穆清,你今年也已过了十六岁,按规矩也能上场,你可愿意上场试试?”

岳穆清一脸惶惑:“这……弟子听师父的。”

易飞廉沉吟道:“你年齿尚小,上不上场,干系不大,若是愿意上场切磋,也算是个历练。”

“为善三年前力压群雄,因此蒙掌门青眼,得以入阁授业,足为诸位的榜样。今年,为师寄厚望于学义,郑平、路云两位平日亦要加紧练习,或可出奇制胜。”

“为善要用心指点诸位师弟,穆清,你也可多与师兄们拆招,所谓教学相长,于双方均有进益。”

众弟子听罢,齐齐称是,领命各自修行。易飞廉却又离开青云堂前往云峰阁拜谒掌门。

岳穆清挂念姨母,离开正堂,到了第二进院落之中,见二女立于树下,背朝大门,靠在一起私语,正是江瑶枝与朱玉露。

江瑶枝身穿米黄色的襦裙,上配浅绿披帛,金钗云髻,身材丰匀,即便从后望去,也依稀能看出当年扬州贵妇的雍容;朱玉露一身素白罗裙,裙摆不及江瑶枝的宽大,又在腰间用绢带略一挽束,更显个子高挑,站在江瑶枝身旁,宛如一蓬雍容的桂花旁边立着一株清秀的白玉兰,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岳穆清立在门外,心潮激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师姊和姨娘站在一起,两个人都这样美,这样般配!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姨娘也很喜欢师姊,所以总是把她叫做“媳妇儿”。一念及此,心里便有些发酸,但转念又想到在姨娘心里,自己是她的小儿子,那么这个“媳妇”就未必不能是“小儿媳妇”,于是不禁“嘿”的笑出声来。

朱玉露听见声音,回眸望来,嫣然笑道:“穆清回来了。”她向来管岳穆清叫做“师弟”、“岳师弟”或者干脆跟着赵云旗叫他“呆木头”,这样直呼其名是第一次,听来竟无比亲切。

岳穆清但觉一阵眩晕,强自镇定道:“师姐,娘,我回来了。”

江瑶枝缓缓转过身来,脸颊颤动,略显迟钝的眼中慢慢的放出光芒,接着两行清泪从脸颊上缓缓淌下。

“清儿,你去哪里啦?”她的嘴唇翕动着,费劲地问道。

“娘,你忘啦,掌门让阿兄和我去守山门。”岳穆清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如今值守之期已经满了。”

“回来了,可回来了……”江瑶枝喃喃地说,又问,“旗儿呢,回来了,怎不来见娘?”

“他……掌门尚有要事吩咐于他,所以阿兄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江夫人,你别难过。”见江瑶枝眉间难掩落寞,朱玉露从旁劝解道,“云旗又不是远在天边,只是暂且不便回来罢了。你若真想他想得紧,我去和师父说,让掌门允他回来一天陪陪你。”

“那不好,不好。”江瑶枝摇头道,“旗儿有事,别打扰他,也别给易四爷添麻烦。”

三人又说了一番话,眼见太阳到了头顶,朱玉露道:“岳夫人,该是你午休的时候了,这半日话说得多,也该乏了。穆清今日回来,往后日子还长,有的是说话的时候。”

江瑶枝犹自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屋歇息去了。

朱玉露将江瑶枝服侍上床,闭了屋门,走到院子里。岳穆清不惯与朱玉露独处,只觉脸上烧了一片,讪讪地低下头来。

朱玉露走到院中一石凳上坐下,拍着身侧的空位对岳穆清道:“岳师弟,你来。”

岳穆清既兴奋又紧张,虽是依言过去,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敢侧着半个身子坐下,鼻中隐隐嗅到朱玉露身上传来的少女清香,一时间心猿意马,只想搜肠刮肚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奈何口笨舌拙,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玉露抿嘴笑道:“岳师弟,师姐会吃了你么?”

岳穆清老实答道:“不会啊。”他其实并不愚笨,但在朱玉露面前,似乎脑筋总是要慢上半拍,竟没领略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朱玉露嗔道:“既然不会,何必坐得那么远?多日没见,倒生分了。”

她轻嗔薄怒的模样,看得岳穆清心神荡漾,忙不迭地应道:“是,我,我坐过来便是。”于是靠得近了些,少女体香更浓,岳穆清的一颗心擂鼓也似,咚咚咚跳个不停。

朱玉露仔细端详着岳穆清的侧脸——岳穆清觉察到了少女的目光,更加不敢与她对视,只能低头望着自己脚尖。

半晌,只听朱玉露轻声叹道:“穆清,两个月没见,你瘦多啦。你替我值守山门,真是多谢你了。这两个月很是辛苦,是么?”

岳穆清听她又叫自己“穆清”,言谈间也尽是关怀之语,喜极应道:“还好,倒不辛苦,只是清净些,我在那里天天练剑,也不无聊。”

朱玉露转过头去,垂下了眼睑,低声轻叹:“也是,守山门虽然寂寞,总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在江湖上闯荡了两个月,吃的苦才多呢。”

岳穆清一怔,转头去看朱玉露。朱玉露忽然又转过脸来,望着岳穆清问:“穆清,你见到云旗了,是么?”

从她那秋水般澄澈的眼眸中,岳穆清看到了无尽的思念与忧愁——从前她是不触世事的精灵,快乐飞舞的百灵鸟,从来不在意栖身何处,而现在……

岳穆清心中翻江倒海,面孔上却强笑道:“看到了。云旗阿兄除了脏些瘦些,倒没受别的罪,还是好好的。”说罢,禁不住望向还放在墙角的行李,那卷起的被铺之中,藏着一对温热的镯子。

“哎,你心地好,故意说这些话叫人宽心。”朱玉露幽幽地道,“江夫人不在此间,你骗我作甚?听说他一直被陆家堡当做奸细关了起来,那都是一些粗人,能好好对他么?”

岳穆清一时语塞,半晌方道:“云旗阿兄毕竟是我们琅琊剑派的人,陆家堡虽不地道,也不敢做得过于放肆。阿兄他这些时日饮食或许差些,也不得自由,皮肉之苦却是未受。”

朱玉露想了想,觉他这番话说得有理,只能默默点头,又切齿恨道:“陆家堡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将云旗关起来?就是不论江湖道义,总该要讲王法吧?我听说他们送云旗来时,谷掌门还亲自接见,好言送走,难道这事便这么算了?”

岳穆清低头道:“此事如何处置,掌门自有定论,哪有咱们说话的份?”

朱玉露愤愤地道:“掌门哪有什么定论?他这些年总是生病,都老糊涂啦!十多年前什么南苏北陆,见到琅琊笺谁不是乖乖地俯首帖耳,唯琅琊剑派马首是瞻?”

“如今倒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也便罢了,还欺负上门了,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知道把云旗关起来,想起来真是气死人!”

岳穆清劝解道:“师姐,你是太心急了,掌门他年高德劭,眼光长远,一定有自己的主张,今日暂且容让,或许有我们想不到的计较。”

朱玉露见他不肯附和自己,顿觉没趣,哼道:“是,你们都目光长远,我们女人家见识短浅,自然不配与你们说话。”

岳穆清见她生气,忙说:“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玉露斜睨了他一眼:“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见岳穆清语塞,又说,“罢了,我不计较这些,只问你一件事。云旗现在回首居中,你熟悉道路,明日能不能带我上山,去探他一探?”

岳穆清给她唬得连连摆手:“师姐,未得掌门允许,私自上回首居探视,这又是大错一桩,我若是再犯错,可要被掌门赶下山去啦!”

朱玉露跺脚嗔道:“岳师弟!你这人前怕狼后怕虎的,好不爽利!罢了,你不带我去,我自己想法子去便是!”甩袖转身便往院外走去。

岳穆清急忙叫道:“师姐!”

朱玉露回过头来,喜道:“怎么,你答应了?”

岳穆清当然不敢再犯规矩,他原本脱口想问:“师姐,我在回首居中关了两日,你可没来看我,怎么云旗阿兄才刚回来,你便吵着去看他?”

但这是情急之下蹦出来的念头,话刚到嘴边,便猛省到一来这般问话太过露骨,二来如此质问必然惹得朱玉露更加不快,于是这言语在口中盘了一圈,又硬生生吞回腹中。

朱玉露秀眉微蹙,催道:“你到底去是不去?”

少女目光射来,犹如千刀万剑,岳穆清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忙道:“云旗阿兄怕师姐担心,有个小物件给你,叫你安心在堂中等候。”

朱玉露面上表情半信半疑:“是吗?”

岳穆清赶紧从被铺之中摸出那对玉镯,交到朱玉露手中。朱玉露接过来,惊讶得捂住了嘴:“他竟然真的记得去买那对镯子!”眼中猛然间雾气氤氲,柔情毕现。

岳穆清看在眼中,顿觉不是滋味,暗暗懊恼自己为何真将镯子拿了出来;但转念想到若将这镯子瞒下不说,良心上固然过不去,赵云旗回来时,也无法向他交代。朱玉露喜滋滋地与他挥手作别,他也是笑得装模作样,心中却不免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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