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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攻守(1 / 1)

台下众人听了谷听潮这番训诲,细细玩味者有之,毫不在意者有之。

岳穆清正五味杂陈之际,陡然听到谷听潮的几句训示,忽然想起善忘僧曾经说过一句偈语叫“身与灵台近,心与菩提远”,他隐隐觉得两者言谈颇有相似之处,一时思绪凝注,心境竟然安定了下来。

这时宁安又回到观礼台的中央,向众人示知比剑规矩。

其实望日问剑的规矩也很简单,但凡年满十六岁者都可自由上台,先上台者为守擂方,台下除本堂部众之外,其余人等均可攻擂,如攻擂方以木剑击中守擂方,或将守擂方打下擂台,则攻擂方转为守擂方。

守擂方守满一炷香,或是连守三阵不输者,则为胜擂,可到东面八大交椅中落座。

此八人俱为大会的胜者,但掌门人还要对其加以考校,择优者进入云峰阁。选中何人,选多少人,则皆看掌门人的心意而定。

宁安将比剑的规矩说完,便有弟子将观礼台前方的擂台清理出来,两名精壮弟子赤着上身,在擂台两侧敲击大鼓,鼓声由缓而急,又由急渐缓,待到鼓声停歇,比剑便将开始。

鼓声渐缓,青云堂部众的心跳却都有些变急。

前几日易飞廉交代众人道,上场不宜过早,过早则台下强敌环伺,易逢硬手,且开场时众人全神贯注,容易给人瞧出破绽;但上场也不宜过晚,因交椅只有八席,到了最后一两席,五堂六舵势必全力争夺,竞争恐怕更为激烈。

这个道理说来易懂,真的到了场上,情势却也瞬息万变,并不容易把握。

骤然间,鼓声停止,万籁俱寂,只余山风猎猎。众人均知先发不利,一时间互相等待,无人上场。

此景往年也是常见,但按剑派规矩,攻守擂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结束,过了时间,即使八大交椅上未能坐满,也将终止选拔。因此之故,观礼台中诸人也极为平静,各自端起手中茶碗,细细品茶。

果然,翔凤堂中有人不耐,脱去外衣,分开人群,大踏步走上台去。原本平静的场中开始嗡嗡作响,观礼台上吕子孟也不禁露出微笑。

宁乐立在擂台一侧,负责通报台上情形,见状大声道:“守擂者通名!”

那人大声道:“翔凤堂董烈!”他此时只着短衫,双臂健硕的肌肉裸露在外,从宁安的手中接过一柄涂覆白石灰的木剑,在手中耍了一个剑花,转身大声喝问:“哪位师兄上来赐教?”神情咄咄逼人,宛如一只出笼猛虎,待要择人而噬。

董烈已经入派十余年,前几回望日问剑之时,也有两次坐上八大交椅,在派中薄有威名。他首先上场守擂,多数人自忖并无必胜之把握,不敢贸然上前搦战;真正的强手则自矜身份,不愿过早上场。

董烈上场之时,宁乐已经燃起一支线香,若是无人上场挑战,只要线香燃尽,董烈就算胜擂,可以落座第一把交椅。

又待片刻,别惠堂中有人按捺不住,大声喝道:“董烈,我来战你!”

众人闻声望去,见一灰袍汉子越众而出,此人面皮焦黄,身材五短,左边一只耳朵缺了一半。

台下有人笑道:“沈再雄,你三年前就输给了董烈,今日还要再来,不怕丢丑吗?”

沈再雄身材虽矮,中气却足,声音震得近处之人耳朵嗡嗡响:“他姥姥的,三年前这厮运气好我一分,这才赢了我一招半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道老子怕他不成?”大踏步上了擂台。

宁乐虽然认得他,却仍依例道:“攻擂者通名!”

沈再雄大声道:“别惠堂,沈再雄!”便从宁安手中接过一柄木剑。

宁安神情严肃地将两人引至擂台中间,交代道:“两位,比剑之会,点到即止,不可违规。”说罢退在一侧。

沈再雄虎吼一声,先是下身扫堂,一回身顺势挺剑刺去。

此人入派之前,曾是太原白鳞刀郑玉和的徒弟,他个子矮小,学不来郑玉和大开大合的路数,但滚地刀和近身刀却得心应手。拜入琅琊剑派之后,虽然修习琅琊剑法,但招式切换之间,还是难免露出从前的底子。

董烈回撤一步,将剑一竖,“托”的一声将沈再雄的刺剑挡开,回手将剑横削过去。

这反守为攻、连守带攻的一招,乃是天部九剑中的“云横秦岭”,胜在攻守连贯、转换自如,董烈使出这招来,已有七八成的火候。

沈再雄膂力不及董烈,剑被磕开,一时不及收回,眼见对手剑锋将要及身,情急间将身一低,贴地滚开,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右脚恰恰站在擂台边缘。

董烈大声道:“好!”不给对手喘息之机,挺身送剑,长驱直入,乃是一招“长风破浪”。

沈再雄急忙立剑一格,用了一招地部中的“渊渟岳峙”。他下盘颇是稳当,力从地起,自腰部直贯双臂,董烈虽然力大,这一剑却被格了开去。

两人在台上翻翻滚滚斗了七八十招,董烈虽然场面占优,但对手对自己的路数颇为熟稔,想要获胜,一时却也不能。

台下人见线香已燃去三分之一有余,纷纷鼓噪道:“下来罢!下来罢!既然赢不了,何苦浪费大伙儿的时间?”

比剑的规矩对攻擂者颇为不利,因时长有限,守擂者只需在一炷香时间内撑住不败就算成功,而攻擂者却非赢不可。沈再雄是第一个挑战者,与董烈相比体力上亦无优势,此刻已经骑虎难下,闻声咬牙暗道:久战不利,说不得,只好行一行险。

沈再雄与董烈再拼几招,诈做体力不支,抽身退到一侧。董烈久战不下,也有些焦躁起来,不肯让他躲过,上步追赶。沈再雄左足为轴,半蹲扭身,右手剑从左腋下穿出,直刺董烈前胸。这一招“回风拂柳”变招颇多,从反手腋下刺出的叫做“穿林风”,最为诡诈。

然而董烈粗中有细,早料他必有伏击,并未全力纵出,此时见他果然以回手剑暗算,脸带冷笑,刺剑顺势变招绞剑,缠住沈再雄手上木剑,右脚却去踢沈再雄的右足。

他这一招使得颇有讲究。因为“穿林风”虽然诡诈,却有一个致命伤:剑从身后探出,虽然极为隐蔽,但半条剑刃都藏在身侧,长度势必不够。对方追剑刺来,往往是己剑未及敌胸,敌剑已加己背。故而回手剑刺出之后,必然快速转身,支撑足左右互换,前足须得后撤。这么一撤之间,重心转移,下盘定然不稳。

董烈一边去绞沈再雄的剑,一边却要趁沈再雄转移重心之际,踢他的支撑腿。沈再雄若专心剑招,定然被踢倒在地;若是急忙退开,手上剑就难免被绞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再雄木剑不退,以绞对绞;双足却腾空而起,向董烈胸口踹去。

原来,这才是沈再雄真正的后招,此招并非琅琊剑派的功夫,而是他自郑玉和处学得的“奔马腿法”中的一招后蹬,这一套腿法习的是骏马的步法,最后一招便是一记后蹬,既隐蔽又凶猛,堪为杀手锏。

董烈单剑被缠,右脚踢出,上三路已经放空,眼看要被踹实,也是他反应奇速,果断弃剑不理,上身急速后仰,避过沈再雄的双足,踢出的右腿顺势上撩,蹬向沈再雄的腰间。

沈再雄人在空中,这下绝无变招之理,被蹬个正着,凌空飞下擂台,摔在地上,一时痛得起不了身。

这几下兔起鹘落,端的精彩。人群中也忍不住爆发出几处喝彩声来。

董烈抬手擦汗,朝四周拱了拱手,神情虽然故作轻松,心中却也暗自侥幸。

观礼台上,吕子孟笑模笑样地朝宓延钊拱手道:“宓师叔,劣徒不懂事,下手没个轻重,还望师叔海涵。”

陈长空与易飞廉皱了皱眉,都不禁看了他一眼,心中俱想:子孟貌恭实倨,虽是谦辞,实是夸耀本门弟子武功高强,只是不该出手太重而已。

宓延钊面色一变,旋即勉强笑道:“吕师侄客气了,上了擂台,各凭本事,岂有谦退之理?”

他不好对着吕子孟发作,只好沉着脸朝台下喝道:“还在台下躺着做什么?好长志气么?”沈再雄闻言强撑起身,一脸羞惭,在两名别惠堂弟子的搀扶下速归本队。

此时线香已燃去一半,众人面面相觑,皆感不易在半柱香内击败董烈,场上又陷沉寂。董烈傲气顿生,横执宝剑,在擂台上大声道:“还有哪位师兄弟上来赐教?”

台下忽有人道:“我来。”短短二字,声如龙吟,低沉厚重,激荡耳鼓。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说话那人身形魁伟,四肢长大,浓眉深目,方面虬髯,不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朱玉露喜道:“阿兄要上场了。”语调轻松,毫无紧张之意。

此人便是朱玉露的胞兄、玄元堂陈长空座下门徒朱执宜。

这两年易飞廉时常出山,期间均由陈长空为青云堂诸人传授功课,陈长空若不得空,有时便遣朱执宜代为视事。

朱执宜其实年纪不大,也只二十四五岁而已,但他天资超拔,练武勤勉,在派中早已声名鹊起,公认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

六年之前的大会上,他还不满二十,便已位列八大胜者之一,当时谷听潮颇费了一番思量,只是担心少年新贵骤然蹿升,反而不利前途,这才忍痛割爱,仍放他在玄元堂锤炼。

人人都说三年之后,朱执宜必然登阁无疑,不料三年之后,朱执宜恰逢有恙不能出场,这才迁延至今。

见是他出言挑战,台上董烈神情一滞,片刻之后才恢复常态,拱手道:“朱师弟,请。”

朱执宜分开人群,大踏步上台,不等宁乐问话,便径自通名道:“玄元堂,朱执宜。”宁乐神情一肃,点了点头。

陈长空见爱徒上场,只是微微点头,黑脸上却毫无表情。

陈学义站在青云堂队首,见状松了口气,对郑平、路云二人道:“朱执宜先上场,倒是好事,让他先去占住一座,咱们才好放胆出手。”言下亦颇为忌惮。

朱执宜接过木剑,以剑指地,对董烈道:“董师兄,你方才剧战一场,恐怕气力有亏,若是需要歇息片刻,我便等你一等。”

此言一出,台下大哗。比剑的规矩原对守擂者有利,故而允许攻擂者三人接力,规矩如此,岂有让对方歇息之理?更何况线香越烧越短,若是让董烈歇到线香烧完,岂不是白白送出一个名额?

岂料董烈也是气盛之辈,闻言恼道:“怎么,朱师弟竟然瞧不起师兄,以为师兄是强弩之末了不成?”

朱执宜瞥了一眼线香,见线香已燃到不足一半,仍是淡定摇头:“不敢,只是不想占师兄的便宜。”

董烈闻言大怒,喝道:“朱师弟,你孟浪了吧!”提剑而起,合身扑上,一招“风起云涌”使将出来。

若论攻势之盛,“风起云涌”在天部九剑之中不过仅次于“云雷九动”而已。“云雷九动”这一式,青年剑客实难习得,故而第一招便祭出“风起云涌”,实在是搏命的打法。

岂料朱执宜毫不退让,提剑反攻,木剑一化三、三化九,剑影重重之中,只听噼啪一声,一剑断裂,接着一人倒地——董烈躺在地下,右手虎口已经震裂,左手捂住胸口,面色惨白。一招之内,场上胜负立分!

“云雷九动!云雷九动!”台下静寂片刻,忽然仿佛一滴冷水落入热油,立时沸腾起来。

吕子孟脸色陡变,脱口而出:“陈师兄,你的徒儿已经练成了云雷九动?”

陈长空面无表情,点头道:“劣徒练功还算勤勉,这一式,也是他不久前刚刚练成的。”

吕子孟暗自心惊,不禁道:“令徒资质之佳,犹在我们这群老家伙之上了。”

石瑜亮闻言嘿然道:“吕三侠何必长他人志气,你现今年尚不惑,岁正鼎盛,何曾老了?再者若论练剑资质,琅琊剑派岂有过于三侠的?”

吕子孟正要谦让几句,那边焦扬却冷笑道:“石二侠长于杖法,何时竟连剑法也了然于胸了?莫非琅琊诸侠的见识,还比不上石二侠?”

石瑜亮听他出言揶揄,一张白脸忽的泛红:“焦三侠倒是长于剑法,少停石某还要再领教领教。”

焦扬浓眉一扬,厉声道:“好啊,难道焦某怕你不成?”

曲默笑见两人又要说僵,忙道:“今日是琅琊剑派大庆之日,两位贵客既来之则安之,何苦伤了和气?且看在下薄面,安心观礼便是。”

焦石二人都知曲默笑年纪既长,地位又尊,若是连他的面子也不买,届时老掌门亲自过问,可不好收场,于是各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台上已是朱执宜守擂。只是他一招之内令董烈伤退,所使的又是最强攻招“云雷九动”,台下无人胆敢上场挑战。

等候有顷,宁乐转向谷听潮问道:“禀掌门,守擂者玄元堂朱执宜的线香已燃过三成,无人挑战,是否允其直接入座交椅?”

谷听潮脸色如常,点了点头。

宁乐转过头来,又问台下:“玄元堂朱执宜直接入座第一张交椅,台下诸位可有谁不服的?”

台下乱哄哄地喊道:“没有没有!”“快让他入座吧,别浪费时间了!”“这小子剑法如此霸道,哪个愿意上就让他上,反正我是不上!”

宁乐便对朱执宜道:“朱师兄,请你到东首第一把交椅入座。”朱执宜闻声抱拳行礼,又朝掌门谷听潮和恩师陈长空躬身致敬,这才径自去了交椅中坐下。

岳穆清低声对朱玉露道:“执宜兄武功高强,一招取胜,大家都不敢向他挑战。”他一方面是真心叹服,另一方面却是故意寻个说话的由头。

朱玉露不知岳穆清已得易飞廉明令,不可上场挑战,还道他见朱执宜剑法高强,心生怯意,便柔声安慰道:“穆清师弟,你的剑法也不差,练功又那么刻苦,有朝一日,定能超过阿兄。”

岳穆清心中一暖,不禁暗想:师姊心中毕竟有我一席之地。忍不住去看她的脸庞,但朱玉露却偏头看着场上。岳穆清望着她光洁柔美的侧脸,一时又有些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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