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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争论(1 / 1)

岳穆清与孟惊涛的这场比试,开局无比平淡,终局时却奇峰突起,异彩纷呈。

孟惊涛的战法堪称诡诈老练。他见岳穆清善于以慢打快、后发制人,便在战力、体力都居上风的情形下,故意不急于进攻,而是以慢对慢,将岳穆清的注意力消磨殆尽,并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忽然改变节奏,以连续的变招迫得岳穆清方寸大乱,这才使出最难以避开的一招。

本来这计策已经妙到毫巅,但以孟惊涛之智也没有料到,岳穆清竟能在危急关头以一记见所未见的剑招放手一搏。他虽然如愿刺中岳穆清,却也被岳穆清反击得手,拼成了一个胜败难辨之局。

擂台之下已是人声鼎沸,人人都在争论这二人到底谁是赢家。须臾之间,没人分得清双方中剑及锣声鸣响的前后之序。如是孟惊涛率先刺中了岳穆清,自然是孟惊涛胜;若是岳穆清先刺中孟惊涛,抑或锣声鸣响在二人中剑之前,那么就该是岳穆清守擂成功。

观礼台上,曲默笑连击三掌,转头对易飞廉微笑道:“易师弟,令徒剑法精微,一至于斯!”

易飞廉道:“曲师兄未免过谦,这场比试胜者该是令徒惊涛。若是真刀真枪的比试,劣徒中了这一剑,已然性命不在,就算侥幸刺中惊涛右手,也是大势已去。劣徒穆清有些奇招是真,若论火候,如何与惊涛相比?”

“嘁,奇招,又是奇招。”吕子孟忽嗤笑道,“易师弟,这回大家都看得分明,难道令徒最后使的这一招,还是琅琊剑法么?”

曲默笑轻轻摆手道:“掌门先前说道,剑招为死,剑手为活,吕师弟可不免过于执着了。”他笑吟吟地说着,目光却在易飞廉脸上逡巡一阵。

陈长空在座中大声问道:“两位宁师侄,你们在场中观战,有裁量之权,这两位师侄究竟是谁赢了?”

宁安宁乐对视一眼,均感为难,片刻之后,宁安答道:“变起仓促,弟子等愚钝,无法断言胜负,还请掌门并各位堂主裁决。”

曲默笑庄容道:“我等不敢妄议,还请掌门定夺。”

曲默笑在诸堂主中地位最尊,他既如此说,余人皆无异议。

宓延钊一直面有犹豫之色,见谷听潮有开口之意,忽道:“掌门师兄,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谷听潮道:“师弟请说。”

宓延钊站起身来,面容沉凝,斟酌再三,方才对易飞廉道:“易师侄,令徒神技,不知是由你传授,还是得自于天?”

易飞廉已知其心中之惑,不由忐忑万分,但言语上仍然回护道:“我传剑法之时,偶有游戏之举,小徒勤学苦思,触类旁通,或许因此而得妙想,也未可知。”

宓延钊摇头道:“师侄剑法中正大方,咱们几个堂主都是清楚的,便是偶有游戏之举,也不会偏到这个地步。你这小徒有些奇思,当然不是坏事,但是剑路诡谲至此,或已完全偏离了琅琊剑法之本意。”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向谷听潮,叉手拜道:“掌门师兄,就在一两个月前,易师侄向咱们几位堂主发来密信,说‘归云乱剑’的后人或有可能在近期现身,提醒诸堂主做好防范。”

他这“归云乱剑”四字甫一出口,台下登时“哄”的一声,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人人脸上表情,都变成了惊奇、疑惑、兴奋、慌张的大杂烩。

宓延钊提高了音量:“……然而对此消息的来源,易师侄却是语焉不详。如今易师侄的小徒上台,所使的琅琊剑法似是而非。这两件事之间,莫非是有什么关联?不过传说中的归云乱剑,咱们谁也没有见过,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还要请掌门师兄示下。”

宓延钊这番话,其实已猜得十分接近事实。

吕子孟又是一拍桌面,恍然道:“到底是师叔老道,我就说这小弟子剑法邪门,形似琅琊剑法,其神却已截然不同,难道真是‘归云乱剑’?当年此乱险些颠覆我派,这小子若是入了邪道,岂容他留在派中?”

岳穆清站在擂台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其实对阵孟惊涛之前,他已在心中再三自省,宁可输了这一场,也万万不可再用善忘僧教的招数。

但临到最后关头,他已浑然入境,脑中未及思考,手上剑招已经先发,待到醒悟过来,一招“风前摆柳”已经点中孟惊涛的手腕。

这一来,在临敌对战上固然是败中求胜,但这招有一半像是“回风拂柳”,有一半像是“指点江山”,这种“四不像”的剑招,反而最能让人看出异样。观礼台上的都是使剑的名家,全神观看之下,岂能糊弄得过去?

岳穆清立刻丢下掌中木剑,面朝观礼台跪下道:“小徒剑法学得不对,但绝非故意捣乱,还请掌门与各位堂主明察,不要将我逐出师门!”说到最后,竟带上了哭腔。

他是无父无母之人,倘若被逐出琅琊剑派,便以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为家?

“掌门人,各位堂主。”陈长空忽然插话道,“这穆清小徒,除易师弟之外,便数我最是熟悉。他平日里待人恭谨谦和,练功也极是刻苦,堪为师兄弟之楷模。”

“这样的好苗子,倘若只因他几个招法不合祖宗规矩,便逐下山去,未免可惜。”

“宓师叔、吕师弟,这‘归云乱剑’,咱们可谁都没有见过,岂能仅凭猜测,便毁了后生小辈的前途?”

隐然间,五大堂主分成了两边,除曲默笑避嫌不表态之外,宓延风、吕子孟意在驱逐岳穆清,陈长空、易飞廉却着意回护。

众人于是一起看向了谷听潮,想知道掌门人对这耸人听闻的“归云乱剑”,将会如何表态。

谷听潮面无表情,沉默移时,忽然问宁安道:“宁安,问剑攻守擂阶段,还余下多少时间?”

宁安看了看日晷,大声禀道:“回掌门,攻守擂开始于辰时二刻,此时已近午时二刻,攻守擂阶段即将结束。”

谷听潮看了眼八大交椅中空着的两张,点了点头道:“还有两名胜者没有决出,剩下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够用了。既然孟惊涛和岳穆清这一场难分胜负,何妨让他们一同入座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先前众堂主争论的,是岳穆清所用的是否是传说中的“归云乱剑”,还能不能留在派中。没想到谷听潮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直接让岳穆清坐进了八大交椅!

几位堂主的表情可谓精彩:易飞廉张着嘴,陈长空挑着眉,宓延钊满面通红欲言又止,连向来沉稳的曲默笑,颊边也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

吕子孟率先大声辩道:“掌门,此事只怕不能如此草率!这小徒用的若是‘归云乱剑’,岂非动摇了我派的根本?不将他定罪也还罢了,倘让他入了云峰阁,将来人人有样学样,我派岂不要重蹈‘归云之乱’的覆辙?”

吕子孟所说,倒也不算夸张。当年琅琊剑派祖师骆秉笙之子骆庭霄自创“归云剑法”之后,确实将其传习众人,以致派内纷争,险些分裂。

谷听潮却轻轻摆了摆手:“子孟,你先莫急,我且问你,这孩子所使是否为归云乱剑,如何判别?”

“这……”吕子孟不由语塞。

宓延钊道:“掌门师兄,归云乱剑虽然无人见过,但这小徒所使,绝非正宗琅琊剑法,这总是一目了然吧。”

谷听潮道:“宓师弟,门户之别当然是有,但真要如此壁垒森严么?今日焦三侠也在此,他‘荆楚古剑三十六式’中颇有几招奥妙精微,若是他肯倾囊相授,咱们也坚决不学吗?”

焦扬黝黑的面皮忽然涨得紫红,赧然道:“谷掌门,后辈这点微末技法,怎敢在琅琊剑派面前献丑?”

谷听潮轻叹一口气,却没接焦扬的话,转而又道:“何况,就算坐上了八大交椅,也未必能进云峰阁。”

他忽然站起身来,宽大的袍子在山风中舞动。

“今次望日问剑之会,以八进四之规则,八大胜者两两捉对,决出四人,晋位云峰阁。这其中六人,以抓阄决定对手。只有两人,我要直接指定。”

满座寂然,只听到他苍老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谷听潮,几乎忘却了呼吸,不知这老掌门的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瞬息之后,谜底公布。

“最末一场比试,朱执宜对岳穆清。”

又是“哄”的一声,群情耸动。

朱执宜以“云雷九动”一招击败董烈,其战力之强横,令所有观众印象深刻。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有的战术、技巧,都将失效。

让岳穆清去对决朱执宜,实是九死一生——不,或许是十死无生。

观礼台上,众人“喔”的一声轻叹,这才理解了谷听潮的中庸之道。

他阻止了对剑法的争论,防止了裂痕的扩大,保全了岳穆清的前途;但与此同时,他并未因岳穆清的奇招而给他轻松晋级的机会,反而为他设置了一道最难以逾越的障碍。

宓、曲、吕等人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就连易飞廉,虽然略感惋惜,却也不禁暗想:对于穆清而言,这已是最好的安排。

八大交椅中,其余六人面面相觑,目光中皆是庆幸,庆幸可以避开朱执宜这个最强之敌。

朱执宜脸上平静如初,似乎内心毫无波澜。岳穆清却与他师父一样,内心涌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能得到这个结果,已是万幸,能否晋位云峰阁,实属次要。

另一方面,他也难免在心中猜测,对阵朱执宜,若是仍用善忘僧所教的招数,不知有没有取胜的机会?

他转头看了一眼易飞廉,却望到师父也在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

岳穆清明白了,他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观礼台上的争执,已经让剑派内部对于归云剑法的恐惧、厌恶、警惕一览无遗,便以谷听潮之尊,也不可能消弭掉这一情绪。没有任何必要去冒险了。

岳穆清打定了主意,如果朱执宜的剑招难以抵挡,那他就放弃抵抗,绝不再用任何奇招来应对。

这样的败法已经足够体面,更何况对手是玉露的胞兄。

他的胡思乱想很快被中断了。擂台上,八大交椅被撤走了一半,剩下的四张交椅上披上了紫色布帛——紫色是象征云峰阁的颜色,显得无比庄重气派。

其余六位胜者的抽签结果已经出炉,分别是别惠堂熊卫对翔凤堂谭青山,青云堂陈学义对别惠堂萧裕,翔凤堂高宣对天机堂孟惊涛。

到了此时,距成功仅有一步之遥,选手们很难不患得患失,场上的比试反而变得谨慎而无趣起来,远不如攻守擂阶段来的精彩。

但岳穆清也早已无心细看,他一会儿想:我今日违背师命擅自上台,可在擂台上表现也不糟,不知回去以后,师父是会夸我,还是骂我?一会儿又在观众席中寻找朱玉露的身影。

可惜十次中有八次,朱玉露只是与赵云旗喁喁细语;偶有那么一次,朱玉露目光也投射过来,见岳穆清也在看她,便微笑着遥遥伸出一个大拇指,以示鼓励。岳穆清见了,咧嘴一笑,浑身如浴春光。

就这么百无聊赖之间,前三场比试已经结束,胜者分别为翔凤堂谭青山、青云堂陈学义和天机堂孟惊涛。

便在此时,宁安走到擂台前,庄重宣布道:“最末一场,玄元堂朱执宜对青云堂岳穆清!”

朱执宜“忽”的从座中站起,将身上罩衫脱去,扔在背后。他的手臂上筋肉凸起,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

岳穆清心中猛的一紧。虽然早已准备随时输掉这场比试,但时候真的到了,却还是难免紧张。

他从座中站起,跟着朱执宜走到擂台上,从宁安手中接过木剑。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擂台上,自己似乎要被烧化了。

便在此时,忽听山脚下传来鸣镝的两声锐响,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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