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源源 > 历史军事 > 四方劫 > 第六十章 反间

第六十章 反间(1 / 1)

翌日,韦寻智接到掌门口谕:召本年晋位的四名新弟子直接入住云峰阁,由掌门亲自指点剑法,为期暂定两个月。

“今年怪事怎么这么多?”韦寻智暗自嘀咕。

掌门谷听潮生活俭朴,所差使的仆役小厮人数甚少,因此云峰阁上有好些厢房空着,可以住人,这他是知道的。往年偶有几次,谷听潮若是尤其看重某位弟子,将他临时召入云峰阁小住,期间集中指点他突破某几招的关口,那也是有的。但是传召新弟子集体入内,而且是这么长的时间,却是从来没有过。

不过谷听潮一下子将指点新弟子的重任大包大揽,于韦寻智倒如同卸下一个担子,韦寻智奇怪之余,也不免松了口气。

孟惊涛等人闻听此讯,都有不胜之喜,连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的陈学义也笑得合不拢嘴——如今谷听潮年事已高,出现在抱朴院练武场上的时候也不很多,偶然出现时固然也会指点一二,但这哪及得上带在身边的耳提面命?

只有岳穆清一下子明白了谷听潮的真正用意:要隐匿某一种行为,最好的办法是让这种行为,在更大的范围内,更频繁地出现。但他和师兄们一起打包被褥行李,面色如常,若无其事。

入住云峰阁当日,谷听潮并没有宣召任何人。第二日,他先后宣召了孟惊涛、陈学义和谭青山,到宣召岳穆清时,已然到了晚间。

“穆清,在这儿还睡得惯么?”谷听潮的精神看起来比前两天又要好些,坐在榻上笑眯眯地问。

“睡得惯。”现在见谷听潮,岳穆清已经全无紧张之感了,“而且在这里都睡单人卧房,弟子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回去,也不会让人时时知道,多生是非。”

谷听潮捋着稀疏的山羊胡须,顽童般得意地笑:“嘿嘿,老朽这个办法,还算不错吧。”

两人谈笑两句,便立刻挂起书法卷轴,点起油灯,故技重施。但这次的进展,却不如首次顺利。其实也难怪,那灯火摇曳照出的字影变幻,都是随机抖动,有的剑招两人已经见过,却仍反复出现,已经习得的剑招越多,要发现新剑招的概率便越低。两个时辰后,新学到的剑招只有两招。

“善忘大师教了十一招,上次发现了七招,这次发现了两招,已经有二十招了。”岳穆清掰着手指头算道。

谷听潮道:“嗯,我看灯火照出来的新招式越来越少,归云剑法总的招式,应当超不过三十之数。咱们这般坚持下去,当能成功。”

“只可惜剑招的顺序及配合的心法,咱们仍然不知道。”

“莫急,咱们先将剑招看全再说。”

此后数日,谷听潮间或宣召某一位新弟子传剑,而将宣召岳穆清的时间多数都放在晚间,两人便又从烛火字影之中,陆续洞悉了三个新的剑招。再往后,似乎再也看不到新的剑招了。

如是过了两旬,这两三日间,谷听潮忽然不再宣召弟子。这一日上午,岳穆清在云峰阁前的空地上自行练剑,谭青山从阁中溜溜达达地出来,一见他便欢喜叫道:“岳师弟,岳师弟!”

岳穆清收了剑:“谭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谭青山撇了撇嘴:“嗨,能去哪儿?咱们上了云峰阁,不得掌门允可,哪能随意往外跑?可不比你孟师兄胆量大,这几日在云峰阁和天机堂之间来回跑,却也没人管他。”

“哦,是么?我倒不知道。”

“我昨日见他从山下上来,问了他一句,才得知他从天机堂回来。我说,你这么擅自离开云峰阁,也不怕掌门忽然传召?他说,掌门这几日旧疾又犯了,恐怕无暇指点我们,有事回去一趟,也不碍事。”

岳穆清担心地问:“于师伯讲过规矩,升了阁,咱们的身份便都归属云峰阁,不可随意下山,便是回去探望师父,也须向他提前告假。不告而走,不怕严师伯的执法棍吗?”

“话虽如此,可这几个月,咱们都呆在掌门身边,于师伯人在抱朴院,又不能天天给咱们点卯,咱们要下去一趟,还真没人知道。”谭青山伸手摸了摸脑袋,沉吟道,“这么一想,我倒有点明白孟师兄了,他晋升了云峰阁,还不忘偷偷回去看望师父,曲师伯见他既长志气又念旧情,对他岂不是更要高看三分?哎,要论人情世故,咱们比孟师兄可都差远啦。”

岳穆清点点头。他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归云剑法上,无暇他顾,但被谭青山这么一说,也有点想念易飞廉了。但他终究不敢私自离阁,便问:“掌门师公真的又犯病了吗?能不能向他告个假,我也去看看师父?”

“孟师兄是这么说,宁氏兄弟嘴却严,问不出来。不过,掌门这两三日也确实没传召咱们几个,我看哪,不定真让孟师兄说中了。哎,我要不要也回翔凤堂一趟呢?”

岳穆清又开始有些担心谷听潮,和谭青山随便聊了几句,便借故离开,直接去找谷听潮,想看看他是否安好,顺便告假回一趟青云堂。

这次守在掌门居室门口的“门神”是宁乐,他今日已经拒却了好几个求见掌门的长老、弟子,只推说掌门正在闭关,但见是岳穆清来,他却转身轻叩门扉,小声问:“掌门,岳师弟来了,是否请他进来?”

谷听潮的声音低沉响起:“让他进来吧。”

岳穆清进了房门,担心地看了谷听潮一眼,见他躺在床榻之上,果然面有病容,忙问:“掌门师公,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谷听潮用左臂撑住床榻,缓缓起身,点了点头。

岳穆清心中一涩,小声道:“离师公上次犯病,好像还不足一月。”

这时谷听潮已经坐直身子,却以一种略带振奋的口吻说道:“你别担心,借着这病发,老朽对归云剑法的研究,却是有些进展。”

岳穆清喜出望外:“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病发之前半个时辰,体内气机会出现紊乱之相,原本循序流转的真气左冲右突无法控制,我当时一觉察有异,立刻取下练功铁剑,习练善忘僧传授给你的那十一招。”

“有用吗?”

“有用,但只限于前五招。前五招使将起来,内息调用竟能合意,成微微一缕游走经络之中,其余穴位的真气冲突也能稍作缓解,但到第六招起就又不对了,原本可以引导的那一缕内息竟然自行消散,体内真气又是大乱。”

岳穆清迷茫起来:“难道第六招的心法,我学得不对?”

谷听潮摆手道:“不,不是你学得不对,而是你以为的第六招,其实并非第六招。”

“老朽第一次召见你时,病发初愈,真气虽还衰弱,但运使已然无碍。当时你告知十一式的剑招及心法之后,老朽使了一遍,虽然尽可运转,但觉某几处有滞涩之感,料这剑法初衷应非如此,因此才说‘不对’。待此次病发,我一下子明白了不对在何处。”

说到这里,谷听潮站起身来,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穆清你看,第一招‘仙人指路’,内息起于膻中穴,向上至玉堂穴,接着旁折中府穴,经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至少商;第二招‘横江飞渡’,真气发于商阳穴,经二间、三间……”

谷听潮一口气说了前五招的真气流转路径,接着道:“前五招招式转换时,真气流转路径分别是少商至商阳、手五里至臂臑、天枢至外陵、丰隆至解溪。这些穴位彼此相邻,因此真气运转能够顺畅贯通。”

岳穆清猛省道:“大师教给我的第六招‘引线穿针’,真气运行之法是起于少泽穴,经前谷、后溪、腕骨、阳谷、养老、支正、小海、肩贞、臑俞、天宗、秉风而至曲垣。但这起点少泽穴在小指上,第五招‘鹞子翻身’的运行终点漏谷穴却在小腿上,两者无论如何都连不起来!”

谷听潮点头道:“不错。正因两者相距太远,我那一口真气流不过去,立时失了引导,就地消散,这病发便又不可阻挡了。”

他沉思片刻,又道:“善忘大师的归云剑法是儿时所学,加上时隔已久,中间有所错漏,实属寻常。穆清,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剑法之所以必须依序修炼,那是因为其剑招所对应的内息调用之法,可以首尾相连,形成一整套心法——我们暂且称它为归云心法。这套归云心法,或许便是压制百川神功弊病的良方。”

岳穆清点点头,有些发愁:“掌门师公,说到心法,弟子可真是一点都不懂了。”

谷听潮安慰他道:“你能助我找全归云剑法的剑招,这已是十分了不得的进展。你经脉修炼尚且粗浅,还远未逐穴打通,在真气导引之法上,已然无能为力。后面的难题,就交给老朽自己来解吧。”

岳穆清想想确实如此,便低头道:“是。”

谷听潮见他仍是不走,料他还有旁的事,便问:“穆清,今日我未召你,你便自行前来,怕不只是为了我的病吧?”

岳穆清被谷听潮看穿心思,脸上一红,忙道:“掌门师公,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有点想师父了,想回一趟青云堂,去看看他。”

谷听潮哈哈一笑:“我怎么会生气?难道你们升了云峰阁,就只能绕着我老头子一个人转了吗?”

岳穆清咧开嘴笑了,他又问:“谭师兄也想下山去看他师父,掌门师公准假吗?”

“谭青山?”

“是。”

谷听潮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来向我告假,这是谭青山撺掇的?”

“不不,不是。”岳穆清瞬间慌了神,他当然知道谷听潮对吕子孟有意见,但没料到谭青山也会受到波及,“弟子这些日子和谭师兄相处,觉得他为人真诚坦荡,好像也没什么坏心眼。再说,谭师兄想下山也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是见到孟……”

他说到这里,忽然猛的住嘴,孟惊涛偷偷去见曲默笑,这是违反阁规之举,怎能在掌门面前说出来?

但谷听潮的耳朵太尖了,他冷冷地道:“你是想说孟惊涛?他怎么了?怎么不说下去了?”

“这……”岳穆清六神无主,但他编不出谎话,更不敢在谷听潮面前编谎话,只好答道,“弟子听谭师兄说,孟师兄他或许是太想念曲师伯,所以下山回了天机堂一趟。掌门师公,大家以往长年都呆在师父身边,这次晋升云峰阁已快一个月了,想念各自的师父,也在情理之中。还请掌门师公念在弟子们还讲情分的面子上,不要降罪孟师兄……”

谷听潮沉默半晌才道:“你不用为失言而担心,惊涛是因我的授意,才回去的。”

看着岳穆清震惊的神情,谷听潮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前几日,你曲师伯从苏家庄回来,带来了一个消息,苏庄主听从了他的劝告,命沧浪派沈掌门释放了六合门杜掌门。”

岳穆清迷茫地点点头:“那这算是个好消息吧?”

谷听潮未置可否:“所以我让惊涛回去,看看这消息背后,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谷听潮没有与他解释“其他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却只是说:“你知道惊涛以前曾经被外放去庐州分舵吗?”

“知道,他自己说起过。因他在庐州分舵练功不辍,剑术突飞猛进,去年,曲师伯又将他召了回来。”

“嗯,当年他习剑进度不佳,你曲师伯对他不满意,因而将他外放出去。老朽有两次去庐州时,单独指点他突破了几个关窍,他自己也是颇长志气,因而重新博得他师父的青眼。说起来,他听老朽的话,倒是比听他师父的话更多一些。”

谷听潮说得意味深长,但明显有所指。岳穆清当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禁不住问:“掌门师公,你……你也信不过曲师伯吗?”

……

“不是信不过,只是……害怕。”

“害怕?”岳穆清震惊不已,“派中人人都说曲师伯为人和气,哪怕是身份最低下的奴仆小厮,他也与人家笑眯眯地说话,从不冷言冷语。”

谷听潮眯起了眼睛:“默笑十八岁才投入派中,拜我为师。按理说十八岁习武已有些晚了,但你看他如今修为,便能推断他经过多少磨炼。他练功虽然辛苦,但从不发脾气,对谁都是笑呵呵的,不要说老朽,当时派中,谁人不喜欢他?”

“这不是挺好吗?”

“嗯,但老朽慢慢发现,他永远都是这么笑呵呵的。遇喜乐之事,他大笑;遇悲伤之事,他浅笑;遇令人心怀愤怒、欲拔剑出鞘之事,他虽面容阴冷,嘴角却永远不失那一丝笑意。”

“岳穆清,你知道我怕他什么吗?我怕他从满面笑容到满面獠牙,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岳穆清似懂非懂,默默不言。

谷听潮叹气道:“哎,这些事情,你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有什么好处。以后,什么孟师兄、谭师兄,他们的事,你也不必去理,只管练自己的剑便是。”

最新小说: 穿越兽世:小巫娘,生崽崽 骄王将妃之血色嫁衣 李小宝张灵 超神学院之战地指挥官 唐君子 将六皇子拐进后院 五千年来谁着史 大明虎威军门 我成了大明拯救者 温柔深处是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