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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就缚(1 / 1)

那声音的主人,岳穆清再熟悉不过了。他下山以来,也算动过几次手了,但其中只有一个对手,不要说胜算,连抵挡之力都没有。这人就是“劈竹手”石瑜亮。

随着那一声啸叫,但见树影婆娑,有一人在枝头间跳跃,由远而近地飞纵过来,接着便有一道箭影直向田禾射去。

田禾年纪虽大,动作却快,轻轻一纵便避了过去。只听“笃”的一声,那长箭直接插入半只石狮的底座,深可盈寸。众人定睛一看,那不是箭,而是一支绿色的竹杖。接着,树上的人也纵身跳到了竹杖边。

“劈竹手石二侠也到了,贵派的阵仗可真不小。”田禾知道石瑜亮的武功在陆家堡群雄中足可跻身前三,虽然颇觉棘手,面上却仍平静如初。

“前辈客气了,苏家庄何等险地,‘岁寒三友’若不出马,岂不是太瞧不起贵庄了么?”石瑜亮伸手在石狮底座上一拍,青竹杖陡然弹出,落回他手里。他这青竹杖在罗山县密林中被不及道人掰折,着实心痛不已,后来在申州找到最好的铁匠,在断折之处用精钢环箍一圈,终于又可使用。此时他有意炫示实力,所以飞竹刺石狮,又以内劲取竹杖,等闲庄丁不知南洋铁竹之硬,见他以竹穿石,自然都心惊胆战,挢舌难下。

“怎么,梁大侠、唐女侠也都到了?”田禾心中一沉。旁人还则罢了,那“伐松客”梁平原,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被称为北武林的集大成者,薛逐浪曾私下说,梁氏的功力还在他之上——尽管薛逐浪一贯谦虚,但得他如此评价的人,也实在不多。

却又听不远处有女子冷笑道:“怎么,我们师兄妹二人面子还不够大,非要大师兄出马不可吗?”她一边说话,一边疾奔,气息却平稳如行走。白衣翩然,裙摆飞舞,转瞬便奔到近处,有如仙子下凡。岳穆清借着月光看她容貌,觉得她年纪大概与武卿若相仿,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神色间多了三分冷意。以时人的审美而言,她的脸颊似乎过于瘦削,嘴唇又有些薄,不免显得有些刻薄。

石瑜亮道:“三妹,你把武茶仙甩脱了?”

话音未落,武卿若已经飘然而至,疾步到了田禾身边,并肩而立:“田总管,恶客临门,今日要劳烦你老人家出手了。”一转眼看到岳穆清被丁、徐二人及其手下围在其中,高声道:“李少侠是本庄的客人,各位要与苏家为难,不妨冲着我二人来,将我们的客人放了。”

石瑜亮将竹杖顿得“笃笃”直响:“什么李少侠?武茶仙,你别装了,贵我两派争的,不就是这位岳少侠?”他环顾四周,见武卿若身后又有娘子军陆陆续续到来,又道:“你们苏家的地盘,论人数当然是你们多,不过我和我三妹、还有两位师侄联手,凭玄铁神掌和茶仙两位,留得住我们么?”

此时众人聚集之地,恰正在岛西南鸣翠渡旁,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五条船静静停泊,似在等候,不知是陆家堡众人带来的船,还是苏家的船被他们所控制。总之,陆家群雄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登岛,自然也有出岛的办法。苏家庄仗着人多,将陆家群雄围堵在西南一隅或许不难,但要将这几个高手留下,可就不容易了。

但武卿若似乎只在意石瑜亮前半段话,她诧异地问岳穆清:“什么岳少侠?你不是姓李么?”

金眉雕丁成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田禾,恍然笑道:“原来武茶仙还蒙在鼓里,看来还是田前辈慧眼如炬,将这岳少侠看得紧哪。”

田禾道:“不管他姓李还是姓岳,到了苏家庄,就是我苏家庄的客人,陆家堡敢在此拿人,真是狗胆包天!”说罢双掌互击两下,发出暗号,身后庄丁齐发声喊,从两侧包抄过去,欲截断陆家群雄靠向湖面的退路。

田禾不待对方反应,纵身而出,双掌齐发,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向丁成山涌去。他知道陆家群雄中,以石瑜亮武功为最高,“折梅仙”唐馥英其次,而丁成山、徐成川二人,虽然兵器唬人,其实功力与石、唐二人尚有层次上的差距。因此,只有先下手为强,拿掉丁、徐二人,再与武卿若联手,并凭借人数优势,才有可能困住石、唐二人。

丁成山急忙抽金背环刀应战。他想对方掌力再硬,终归是一双肉掌,便不退却避让,而将大刀斜劈而下,欲破了对方掌力。不料田禾出招既猛且快,左掌迅捷一翻,避开刀锋,成掌刀劈在刀背上。只听锵然有声,丁成山觉得自己的刀像被重锤击中,拿捏不定,脱手劈入地下。

田禾单掌破掉丁成山单刀,右掌仍是向丁成山拍去。丁成山原本准备以刀破掌,来不及撤步躲避,只好硬着头皮,准备与对方对掌。不料掌发中途,背后被大力一拉,人平平移出三尺,这一掌就没对上。就这么一瞬间,一根青竹杖已经伸了出去,在田禾单掌上点了三下,竟然笃笃有声。

这么兔起鹘落的几下,几人都暗自心惊。丁成山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若论掌上造诣,他无论如何不是玄铁神掌的对手,这一掌拼出去,原是准备以废一条胳膊为代价保住性命的,却幸亏被石瑜亮拉回。

田禾掌上被石瑜亮连点三下,剧痛之余,更觉对方内力如三条毒蛇钻入经脉,将自己的内息搅得一团乱,只得收掌撤步,收束真气。

石瑜亮则是惊讶田禾肉掌之硬,他这铁竹前端附上真气,实与刀刃无异,寻常人被他连点三下,手掌早已骨折肉烂,哪还能如此完好?但他这一击已占了上风,便喝令道:“老三老四,把这岳小子带走,快!”

徐成川离岳穆清最近,闻言立刻伸左手擒住岳穆清左肩,右手持锏逼在岳穆清后脑上,喝道:“跟我走!”丁成山一边吹起哨子,召唤湖上船只向岸边靠来,一边从地上拔出金背环刀,在岳穆清身前威逼。

岳穆清被两人胁迫,手上又没有兵刃,真是毫无办法,只好踉踉跄跄地跟着后退。

便听武卿若一声娇叱:“留下!”右手轻拂。众人借着淡淡月光,只见一片粼粼之色从她袖中飞出,漫天飞舞,有的亮有的暗,有的快有的慢。

唐馥英见状急喝:“大家小心!”右手一甩,也是几枚银色向武卿若扑去。但她的暗器少,对方暗器多,空中几声脆响,只拦截了一部分。

只听“哎哟”数声,陆家群雄有几人已经中招。丁成山左膝上一痛,几乎跪倒下去,连忙以刀拄地,低头一看,见膝盖上扎了一支银色六芒星,一角已经完全没入骨肉。

徐成川见机极快,他本在岳穆清身后,便收缩身形,将岳穆清当做人盾。武卿若投鼠忌器,她的“落英缤纷”固然手法精巧,能将十余枚不同的暗器以不同的方位和速度打出,但还不能令暗器随心所欲地空中拐弯,自然伤不到他。

唐馥英一把“寒梅镖”出手,立刻纵跃上前,出掌攻击武卿若,以阻止她继续发射暗器。武卿若被她近身,便也以掌法回应。两人一个擅长“折梅千手法”,一个精于“百蝶穿花手”,娇叱轻喝之间,威势虽然稍逊男子,但精巧灵动却犹有过之。素白月光之下,一紫一白两位仙子凌虚共舞,使这杀伐之气也温婉了三分。

田禾被石瑜亮所阻,而武卿若被唐馥英缠住,陆家堡其余黑衣人拼命阻挡苏家庄丁的攻势,徐成川趁机揪着岳穆清往岸边走,丁成山咬着牙拔掉六芒星,不顾腿上血流如注,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田禾心急如焚,忽然纵声长啸,啸声远远地传播出去。俄顷,有几只船驶入湖面,去迎击陆家堡船只,欲阻止对方靠岸。然而,陆家堡四船分列,船上又各跳出几名黑衣刀客,抵挡住苏家船只靠近,中心一船疾速穿行,靠到岸边。

丁、徐二人喝骂连连,逼迫岳穆清上了船去,船里立刻出来三个黑衣人接应。徐成川叫道:“两位师叔,我们先行一步!”

石瑜亮以竹杖对攻田禾,场面大占上风,好整以暇地高声答道:“两位师侄务必看好这小子,晚些时候老地方会面!”田禾掌力虽猛,但灵动差他远甚,身上已经多处受伤,只是仗着不停有庄丁帮忙夹攻,分担去石瑜亮一些攻势,才能够苦苦支撑。唐馥英与武卿若功力相仿,两人一时都难以拿下对方。

岳穆清被徐成川呵斥着缩在船舱的一角,心中好不懊恼。这一路走来,他自问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只是在罗山县密林中按捺不住一时义愤,竟先后招来陆、苏两大豪门的追击软禁。而这一切的祸端,便是那一本《归海集》。

一想到《归海集》,他不禁暗自庆幸,入庄前将此书埋在大槐树下,真是明智之举。他打定主意,不管陆家如何逼问他,只要咬死不知此书下落,料他们也无计可施。

正想着,徐成川一手拎着麻绳,一手提着两个拳头大的沙袋过来,笑眯眯地道:“岳少侠,虽说你是客人,但你有功夫在身,轻功又太好,万一到了岸上闹将起来,咱们还要多费力气,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麻绳将岳穆清双手绑了,又将沙袋系在岳穆清双脚的脚踝上。

丁成山竖起大拇指道:“老四果然谨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他在膝盖上敷了点药粉,草草包扎了一下,靠在船舱上休息。

岳穆清心头冰凉。他本来确实想过靠岸之后,趁劈竹手和折梅仙还没到,钻个空子逃跑。那几个黑衣人轻功多半不如他,丁成山左膝又有伤,只需要跑过徐成川一人就行了。但如今,这指望也没了。

徐成川将他绑缚完了,便伸手在岳穆清身上掏摸。岳穆清当然知道他是要找书,但却佯作不知:“你干什么啊?怪痒的。”

徐成川不答,将他身上搜罗出来的东西都摊在船舱之中,只见都是些钱囊、绢帕、火石火镰等日常随身之物,还有一幅画像,展开看却是岳穆清自己,落款是柳十七。徐成川意外地道:“咦,画狂那狷狂的性子,竟能为你画一副肖像,苏家庄倒是很瞧得起你呀。”

丁成山对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只探头问道:“找到那本书没有?”其实岳穆清身上就这么点东西,一望可知,那本秘籍并不在他身上。

徐成川瞥了岳穆清一眼,问道:“我若是问你,贵派的那本秘籍在什么地方,你多半是不知道了?”

岳穆清道:“我是岳穆清不假,不过你们说的什么秘籍,我就不知道了。”

徐成川冷哼一声:“此刻你大可以嘴犟,无妨,等两位师叔与我们聚齐,有的是炮制你的办法。”一边将那些东西一并收到自己的腰囊之中。

岳穆清不理睬他,只是偏头望向苏家庄方向。打斗之声仍然遥遥传来,隐约间忽听有人喊:“李大哥!李大哥!……”那是苏菁的声音!岳穆清心中一惊,几乎要站起身来。身边黑衣人见他异动,立刻投来警告的目光,岳穆清只得颓然坐倒。

又过一会儿,船只一顿,已经靠到了对岸。五个人带着岳穆清登了岸,开始向远离湖面的东南方向行走。岳穆清虽然绑了沙袋,行走倒还正常,反而是丁成山需要人搀扶,拖慢了队伍的行动速度。

走了半天,东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岳穆清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啊?走了那么久,我饿得很。”

几个黑衣人是下属,不敢随便搭话;丁成山左膝受伤,一肚子气恼,不肯接他的茬;唯有银翅鹫徐成川,此次夜袭苏家庄不但全身而退,还抓住了目标人物,心情舒畅得很,便伸右手遥遥指着前方道:“看见那座山没有?此山名为岘山,半山腰里有座伏羲庙,咱们先到那儿,等着两位师叔过来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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