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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探(1 / 1)

修武馆在江阳县会义坊内,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占地极广。

本地人言,此宅始建于天宝年间,曾是一位朝廷重臣的家宅,极盛之时,修得飞檐重楼,气派非凡。

后来不知为何,这重臣犯了龙颜,一来二去便下了狱,当年便被绞决,家眷都被贩为奴婢,这所堂皇的大宅子也被查抄一空,就此败落下来。

直到不知道十几年前,一伙外地人悄悄来到此处,将破败的宅子又修葺一新,不几日便挂出了“修武馆”的金字招牌,专门教授枪棒武术。

唐人任侠尚武,扬州又是个水陆通衢的大埠,故而这武馆竟然一开十余年,巍然不倒。

易飞廉嫌两个少年脚程慢,将他们挟在腋下,顺着赵云旗的指点,拔腿狂奔。两人从未见过如此轻功,一路大呼小叫,自是不提。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易飞廉便奔到会义坊内,见东首那间门脸巍峨的大宅上正挂着“修武馆”三字招牌,因伸手指点道:“便是此处?”赵、岳二人都点头称是。

馆内门房见门口有人冲着招牌指指点点,便出来查看究竟,易飞廉道:“在下琅琊剑派易飞廉,欲求见贵馆馆主,还望为我通禀一声。”

武馆中人都熟稔江湖事,一听客从琅琊剑派而来,哪敢怠慢,忙将易飞廉等人让进馆中坐下,自去禀报。

不一会儿,便有个面貌英武的中年人疾步而来,老远便行礼道:“鄙人不知琅琊剑派易四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易飞廉急忙起身回礼:“不敢,尚未请教阁下名讳?”

那人笑道:“不敢有劳四侠垂询,在下忝居本馆馆主,小姓洛,贱名上明下合。嘉宾光降,鄙馆蓬荜生辉。”

两人一阵寒暄之后,洛明合命仆役端上茶水,斟酌着道:“四侠名震东南,洛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尚不知四侠此番玉趾亲临,所为何事?若有差遣到洛某人之处,还请四侠不必客气。”

易飞廉尚自沉吟,赵云旗却抢先道:“有个叫做‘裂天剑’王雄的,就在你们馆中,是也不是?易四侠有要事找他,请他出来相见吧!”

“‘裂天剑’王雄?”洛明合闻言愕然,上下打量了赵云旗一眼,“这位小郎君,你从何处听得此人?修武馆内拳师杂役各色人等五十余口,可没有这人哪!”

“没有此人?”赵云旗皱起眉头,旋即却又一拍桌面,“是了,此人在琅琊剑派惹了麻烦,自然不敢以真名示人,想来馆主也是被他骗了。不过这也无妨,易四侠带了他的画像,馆主一看便知。”

洛明合点了点头,转向易飞廉道:“易四侠既有此人画像,给在下一看便知。”

易飞廉想了想道:“也好,洛馆主,明人不说暗话,易某上门,正是为拜访此人而来。”说罢取出怀中画卷,在桌上展开。

洛明合只向那画像瞧了一眼,蓦地变了颜色,脸上阴晴不定,又扫视了易飞廉一眼,方才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四侠见谅,此人形貌,鄙人今日也是首次见到。四侠来敝馆寻人,可是空跑一趟了。”

易飞廉察言观色,已知此人定与高崇文有关,面上却只微微一笑,盘算该如何回话。

赵云旗却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大声道:“洛馆主,我和我清弟亲眼所见,此人从前就藏在你们馆中,你现下却一言遮过,岂不显得是我等在欺骗四侠?哼,依我看哪,定是这王雄怕了四侠,不敢出来放对!”

他本意是想用激将法,将这性情倨傲的“王雄”激出来。哪知洛明合听说易飞廉要与此人一战,心中更增惊疑,当即沉下脸来:“哪里来的小崽子,竟敢满嘴胡言!若不是看在易君面上,早将你乱棍打发出去!”一敲茶碗,厉声道:“来人,送客!”

易飞廉连连告罪,洛明合却已拂袖而去,馆内众仆役围将上来,只是一味撵人。

易飞廉有心硬闯,转念一想:崇文公隐居于此,不愿外人搅扰,那是理所当然。我若贸然闯入,双方起了误会,反而更加分说不清;不如回去请武兄携豹符前来,谅他不能不见。于是他一边赔礼,一边拉着两个少年向外退。

岳穆清倒还罢了,赵云旗却好生着恼,跳着脚道:“洛馆主,你出来!我江都赵家从来丁是丁,卯是卯,不打诳语!你敢不敢将你们馆中人都叫出来,让我们认一认?”

话音未落,已被易飞廉拎住腰带,提出馆去。

岳穆清问:“易四侠,他不肯出来见你,那可怎么办才好?”

赵云旗嘟囔了一阵,说:“四侠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我爹爹分说此事,叫他递请柬上门。哼,想在扬州地面上混,我爹爹的面子,总还要买上三分。”

易飞廉抬头看天,见日头已经西沉,便道:“不必。我有位兄长与此人颇有交情,我这就去请兄长前来,料他不能不见。如今天色已晚,你二人若还不归家,恐怕父母挂怀,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岳穆清听他说得在理,点头道:“阿兄,易四侠说的是,你我出来久了,姨娘定然心急得紧,咱们就此回去吧,易四侠自能处理妥当。”

赵云旗却道:“那不行,咱们巴巴的跑这一趟,结果连这王雄的影子也没见着,丢不丢人?四侠既然要去拉他兄长同来,咱们同去,同去!”

易飞廉见他如牛皮糖般粘着不放,不禁嘿然道:“你想跟来,那也由你。”说罢转身便走。

赵云旗拉着岳穆清紧紧跟上,不料易飞廉步伐极快,左转右折,赶到几十步外,竟然消失不见了。饶是赵云旗见事机警,迅疾爬到一座矮墙上四处瞭望,却哪里还望得见他?

易飞廉回到驿站,全城暮鼓已经响起,武元衡、尹凤梧两人却尚自未回。易飞廉匆匆用了晚膳,便在驿站门口翘首而盼,等到戌初时分,才见二人姗姗来迟。

武元衡见他表情,忙问:“贤弟,你在等我二人?是不是得了什么讯息?”

易飞廉道:“是,此事也是真巧。我白日里在分舵苦等半日,烦闷久了,便在街上闲逛,走到崇义坊汇流斋门外,瞥见一人进店,背影像极了尹贤弟。”

说到此处,他转向尹凤梧问道:“说来奇怪,我进店找时,却没找到你,尹贤弟,那人是你么?”

武元衡道:“栖予白日里未与我在一处,乃是去和扬州司户参军袁公望商量户籍整理检索一事。”说罢以目光询问尹凤梧。

尹凤梧泰然自若地答道:“是,小弟今日都在袁司户那里公干,到了晚间才与中丞会合,只怕是易兄看岔了。”

“嗯,看岔也有看岔的妙处。”易飞廉也就不再深究,续道,“也是在那汇流斋的门外,我碰上了当日在临溪村遇到过的赵云旗、岳穆清两个少年,从他们口中,得知高崇文将军原来是藏在江阳县会义坊修武馆内。只可惜,在下前去拜访时,修武馆洛馆主甚是谨慎,未能问出底细。”

武元衡闻讯,心情激动,踱步绕了几圈:“易贤弟,你看那两个孩童的言辞,是否可靠?”

易飞廉道:“他们二人从前攀爬修武馆墙头,才偶然看到高将军一次,高将军相貌不凡,所以仍然记得。也说了高将军平日里几乎从不出门,是以本地人都不认得。对照来看,倒是大有可能。”

武元衡摸着胡须道:“便是只有些许可能,咱们也不能交臂而失之。贤弟,你白日探馆,只怕他们已起了戒心,万一高将军另觅藏身之所,咱们寻起来又要多费工夫。说不得,只好劳烦贤弟再出些力气,带愚兄再走一趟。”

易飞廉当即应允:“武兄不必客气,小事一桩。”又问尹凤梧道:“尹贤弟,你也同去否?”

尹凤梧闻言却犹豫道:“我与袁司户约定,有事便差人来江都驿传信,若我等都不在,又要多些波折。武中丞、易兄,我想驿站这边,留一人坐镇较好,既然你二人都去修武馆,我便留在此处吧。”

武元衡点头道:“也好,那咱们便分头行事。”

易、武二人赶至修武馆时,已是戌正时分。

扬州虽无夜禁,但寻常日子到了此时,除了少数酒肆歌楼依旧热闹,大多数坊市已是万籁俱寂,修武馆前,也只有圆月斜照、灯笼两盏,舍此再无他物。

武元衡整冠束带,欲要上前击户,易飞廉却将他一把拉住,低声道:“只怕他们早已存了戒心,未必肯开门相见。”

武元衡道:“以贤弟之见,又该怎么办?”

易飞廉四下张望,见左右无人,便小声说道:“武兄,小弟要行一行险,你可切莫乱动。”

武元衡诧异道:“你……”

话音未落,易飞廉右手提住武元衡腰间,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足下劲力发出,两人登时腾空而起。

武元衡只觉脚下一空,那高逾八尺的馆墙便在眼前急速下降,尚未反应过来,墙头已落在脚下,一时心跳如鼓。

易飞廉又道:“武兄,小心了。”呼的向下纵去。

将落实地之时,落脚之处忽的豁然洞开,显出一排陷坑来。

武元衡大惊失色,心中一个念头陡的窜将出来:此番休矣!

好个易飞廉,左掌成爪陡然抓出,一把击在那土墙之上,五指深入寸许,两人身形都是一顿。就这么一顿的工夫,他已将身形微微扭转,双足在墙上猛地一跺,两人便从陷坑上掠过,落在庭院之中。

武元衡直唬得面如土色,易飞廉却镇定如常,双目如电扫视四周,提气朗声道:“御史中丞武元衡、琅琊剑派易飞廉多多拜上高将军!”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唯有庭中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之声。

武元衡高声道:“小吏武元衡奉钦命前来拜会崇文公,还望崇文公念在圣上拳拳之意,念在昔日同朝之情,拨冗相见。”

馆中仍是悄无声息。

易飞廉与武元衡彼此相视,心中疑窦丛生。

便在此时,只听得馆外脚步杂沓,忽的馆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撞开,几个人大声呼喝道:“速速退入馆中!”“高将军请入内暂避!”不远处传来兵刃相击之声,不久便有人惨呼倒下。

易飞廉定睛向馆门望去,见有四人簇拥着一名皓首老者先后跃入。随侍老者的三人均是身被创伤,望去却是不识;断后的那人手提双刀,满身鲜血,脸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斜过面颊,却正是“修武馆”的馆主洛明合。

这四人都是神情狼狈,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那名老者,虽步履匆匆却面色从容,坦然地道:“明合,贼人势大,先前我们以十二敌九,占了人数的优势,尚且为其杀伤多人;现今连我在内,我方能战者不过五人,若论战力,那可远远不如了。这些贼人显见是为我而来,你们何必在此枉送性命?不如就此散去罢了。”

洛明合伸手一拭脸上鲜血,咬牙道:“标下随侍将军,有二十多年了罢?嘿嘿,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岂能在这紧要关头舍将军而去?高将军麾下,岂有贪生怕死之辈?”众人轰然称是。

易飞廉跨步上前道:“高将军?你果然便是高崇文将军么?”

易、武原本立在偏僻阴暗之处,跨进坊门的众人均未注意到他二人,易飞廉这时陡然跨出,众人俱是一惊。

洛明合仰天长笑,声音黯哑,满是酸楚:“易四侠,我们给你逼得弃巢而出,你暗设埋伏于前,长驱深入于后,定是要赶尽杀绝的了?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了琅琊剑派,可否让洛某人死个明白?”

武元衡从阴暗处洒然而出,叉手长揖道:“不才武元衡奉钦命拜会崇文公,崇文公别来无恙?”

那皓首老者果然便是高崇文,听到武元衡自报家门,连忙分开左右,上前问道:“武元衡?你便是御史中丞武伯苍吗?”

武元衡心中激荡,朗声道:“正是!高老将军隐退之时,在下不过区区一任比部员外郎。一晃十数年过去,高将军竟还记得在下。”

高崇文点头道:“伯苍公清廉正直,令名远播,崇文如何不知?”

武元衡道:“适才大家似乎起了些误会。我与这位易贤弟前来拜会高将军,乃是奉圣上旨意,前来请高将军出山再掌禁军,实在并无恶意,不知何来暗设埋伏、长驱深入之说?”

高崇文踏上一步,声音微微发颤:“圣上要我……要我起复?”不等武元衡回答,却又慨然叹息,“武中丞,你来得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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