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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巧遇(1 / 1)

一切安排妥帖之后,易飞廉便向冷知遥告辞。

冷知遥大叫道:“告什么辞?咱们兄弟一两年没见了,你给我派个活计便要溜之大吉?真真岂有此理!”拽着易飞廉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放他走。

易飞廉一脸苦笑,连连告罪,说自己出来久了,武元衡说不定便差人来寻,眼下虽然要襄助朝廷,但剑派的盘子,也不必都教官府知晓了。

一番好说歹说,又许诺寻到高将军之后,一定陪冷知遥痛饮二日,冷知遥这才勉强松手,与他依依惜别。

易飞廉返回驿站时,武元衡正和尹凤梧对坐而论,见他回来,忙起身招呼,一边唤来驿卒上茶,一边关切问道:“飞廉今日出马,旗开得胜否?”

易飞廉将扬州分舵的安排简略说了,又问:“武兄、尹贤弟,你们可与窦公接上了头?”

武元衡道:“今日我等与昆吾公一会,席间正有窦公在内。我托辞将他单独留了一会儿,询问了近况,可惜仍是毫无进展。”

易飞廉问:“小弟始终有一个疑虑,高将军如此难觅,会不会是因为窦公第一眼便看错了,其实他压根儿就不在扬州城?”

他这一问,连尹凤梧也点头附和起来。武元衡却道:“以我对窦公的了解,若无十分把握,他绝不会贸然向圣上禀报。”

易飞廉道:“就算情报不差,但窦公在扬州根深蒂固,尚且徒劳无功,我等要想找到高将军,恐怕也不容易。若我等也是蹉跎数月,武兄到时如何向朝廷复命?”

武元衡黯然道:“那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二日一早,武元衡与尹凤梧又去找窦常商量,易飞廉则径去了醉仙楼。

一上午,扬州分舵弟子暗中来来往往,但所报的消息均是一无所获。

眼见过了晌午,又过了未时,日头一点点向西偏去,易飞廉不由焦躁起来,大踏步出了酒楼,站在街上观望。

是时扬州为南北漕运之枢纽,城市管理亦较东西二都开明,既无坊墙阻隔坊市,也无夜禁约束人流,因而财货流转,富甲天下。

扬州城内格局颇类长安,以一条南北向的官河为界,以东属江阳县,以西属江都县。

醉仙楼所在的会通坊靠近官河,是江都县内较大的一个坊市,沿街店铺林立,什么茶铺、酒馆、绸缎行、脂粉店、杂货铺……应有尽有,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来往游人亦多神情闲适,真是好一番人间烟火气。

易飞廉固然久居东南,但身在内五堂,平日多在派中教授武功,下山时则多是奉掌门之命联系各派,因而也甚少踏足扬州地面。此时为这市井人气所感,心境竟平复不少,暗想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本知此事不易,难道一两日不竟全功,便要灰心丧气么?

一面想,一面闲逛,竟沿着大街,一路向南走了下去。走到崇义坊西侧时,他眼光稍瞥,忽觉坊内一座大宅跟前,有条人影一闪而没,依稀竟像是尹凤梧的背影。

“此处离我等下榻的驿馆尚有一刻钟的脚程,尹贤弟怎会在此?难道是武兄差他前来公干?”易飞廉陡起好奇之心,大踏步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只见那大宅竟是一家店铺,门脸巍峨,上悬黑底金漆牌匾,“汇流斋”三个大字笔力虬劲,颇为醒目。两边院墙绵延,总有数十丈之宽,进深更是无法预计。

“汇流斋”之名,易飞廉倒也略有所知,乃是近年来兴起的一家大商号,滁州城中亦有分号,只不过规模可远不及这扬州分号的大了。

店铺外立着两个短打扮的伙计,见易飞廉在门前驻足,一人便上前招呼道:“这位郎君不甚面熟,前来敝店是想要进货,还是想要出货?本店专营各类大宗货物之贸易,什么金器、玉器、瓷器、绸缎、茶叶、酒、糖、盐……本店既可以收,也可以卖,只不过嘛,皆须走量。”

“郎君若只是买卖些自用的家什玩意儿,可去会通坊、通润坊、安邑里,或是江阳县的布改坊、延喜坊、集贤里等处的集市看看。”

他这番话一半是介绍,一半倒是拒客,因为易飞廉一身江湖打扮,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大客商。

易飞廉道:“在下倒不是来做买卖的,只是方才进店的乃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想进去和他打个招呼。”

两个伙计对视了一眼,竟然异口同声答道:“方才没人进店啊!”

“什么?”易飞廉眉头一皱,心中疑云顿起,“我方才在坊外觑得真切,明明有人进店,怎说无人入内?”

先前答话的那个伙计道:“这位郎君,我二人一直在外迎客,有没有人难道还能不知,又何必来诓骗于你?说不定,郎君是将店里伙计,错认成了朋友。”

易飞廉眉头一皱:“既然尔等说无人,且让我看看去。”说罢拔腿便走。

那两个伙计正待要拦,却只觉眼前一花,疾风扑面,易飞廉已从两人身侧掠过。

他这手轻功有个名号,唤作“清风步”,奔跑起来迅捷如风,江湖中因此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青风疾”,谷听潮亦亲口许他琅琊剑派轻功第一,市井小民岂能望其项背?

易飞廉闪身入了前堂,略一扫视,见店内还有两三名伙计正在摆放陈列的货品,正柜之后立着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前堂东侧角落里有一扇小门通向后院,但门帘垂挂下来,阻隔了视线。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出口。

那掌柜见易飞廉进门,不由一愣,高声问:“阿富阿贵,客人进门,怎么不迎哪?”又换上一副笑脸:“这位郎君气度不凡,光临敝店,想看些什么?”

他这一番话说完,被称作“阿富”、“阿贵”的两个伙计才跟进门来,气喘吁吁地道:“周掌柜,这人……这位郎君说要找人,径自闯了进来,咱们……咱们拦不住他。”

周掌柜听了,倒也面无愠色,依旧笑呵呵道:“郎君如何称呼,要找的乃是何人哪?”

“在下姓易,行四,滁州人氏。”易飞廉扫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道,“适才见一朋友进了贵店,故而前来与他打个招呼。”

“哦,原来是易四郎,久仰!”周掌柜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拱手施礼,泰然自若地道,“四郎面生,不常来扬州吧?与敝店其他各处分号,不知是否熟悉呀?”

易飞廉不悦道:“怎么,来贵店找个人,还须和贵店有交情不成?”

周掌柜哈哈一笑:“岂敢岂敢,四郎玩笑了。只是适才四郎进店之前,并无客人来访,只怕是四郎看岔了。”

易飞廉哼了一声,疑心更重,也不再答话,忽的大步向前,掀开小门门帘,走向后院。

“哎哟,四郎不可!”那周掌柜不料他说闯就闯,猝不及防之间,也拦不住他,只好一边喊叫,一边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小门,挡在易飞廉身前。

“这后院乃是敝店的囤货之所,没什么好看的,也不便请外客参观,还望四郎见谅!”

易飞廉环顾后院,见确是挂满了绫罗绸缎,人却是一个也无。只是院墙上又是一扇拱门,料其后仍有数进。

易飞廉忽然高声喊道:“尹贤弟!尹贤弟!你在此处吗?”

周掌柜劝道:“易四郎,咱们货行的规矩,存货之数、质均为本店之秘,确实不便开放给外人,就算果真有人在四郎之前进店,我等也不会放他进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易飞廉又叫几声,果然无人应答。

前堂一众伙计都涌进后院,拦在易飞廉面前,以防他再往后闯。

周掌柜揽住他的胳膊道:“来来来,四郎还是借一步,到前堂说话。”

易飞廉心中暗忖:“莫非果真是我看岔了?”

若此地是贼洞盗窟、虎穴龙潭,他倒还真有心要闯一闯。但一来对方是正经做买卖的商家,二来自己又无实据,三来此事终究不是要紧事,便点点头道:“想必是易某看岔了,得罪莫怪,易某这便告辞了。”

周掌柜松了口气,将他让到前堂,又道:“四郎若无生意上的事,那便恕不远送了,请!”

易飞廉叉手道:“请!”便待拔步要走,眼光从柜台上霍然转过时,忽然心头一震:“且慢!”

周掌柜原本已经低头去看账本,被他喝得浑身一抖,不由抚胸苦笑道:“四郎还有何见教啊?”

易飞廉走上一步,目光炯炯盯住那账本:“这账本……”

周掌柜急忙将账本合起,护在怀中:“四郎,这账本是本店之秘,外人可更看不得了!你若再三骚扰,周某人可要报官了!”

他哪里知道,此时易飞廉心中翻来覆去想的却是:他这账本上,为何也是些曲里拐弯的符号,与凤梧贤弟那日弈棋时在地上所画的,如此相似?

两人正对峙间,忽听店外一阵嘈杂,似有一群少年远远奔来,停在此地叽喳吵闹。顽童争吵,随处可见,易飞廉原本毫无兴趣,但杂乱的人声中,似有一个声音听来十分耳熟。

易飞廉一瞬间心生恍惚,只觉时空陡然交错重叠,一时不明白这符号、这声音、这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定了定神,顾不上诘问周掌柜,紧赶几步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只见店门外聚着一群少年——更准确地说,是一群少年围着一个少年。

那群少年共有八人,一个个气势汹汹,领头的那个又高又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被围的那个身材矮小,浓眉大眼,虽然处在下风,却仍是一脸的倔强。

那高胖少年喘匀了气,怒气冲冲地道:“小兔崽子跑得还挺快,你真是属兔的不成?”朝两个少年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绕到矮小少年身后,一脚踹在他膝盖窝里,把他踢翻在地。

矮小少年跌在地上,气得大骂:“曹胖子,你们以多欺少,好不要脸!”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两人按在地下,动弹不得。

“我不要脸,你们赵家那小崽子就挺要脸?”曹胖子脸涨得通红,一边撸起袖子,一边骂骂咧咧,“若不是他向先生告状,说我将先生那块珍品上党松心墨偷偷丢到官河里,我能被罚抄五十遍千字文?他奶奶的,小爷我手都要抄断了!”

“那你就是丢了嘛!”矮小少年愤怒地回嘴道。

“呸!”曹胖子一口啐在他身上,怒意更盛,“赵云旗仗着他爹的势力,小爷我勉强让他三分,你个赵家的小奴仆,没爹没娘的贱种,也敢和小爷顶嘴?那日我丢墨,赵云旗他又没亲眼看见,就是你看见了,是不是你说的,嗯?!”说罢又一脚踹在矮小少年身上。

矮小少年听他骂自己没爹没娘,眼圈陡然红了,忽的怒吼一声,掀开压住自己的两个少年,向曹胖子扑去。

曹胖子不防他忽然发难,被他一拳擂在胸口,退了一步。

但曹胖子身强体壮,只是略微一怔,随即反手一巴掌扇在矮小少年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众少年发一声喊,一拥而上,将矮小少年压在身下。

曹胖子揉揉被打痛处,得意地冷笑一声:“小贱种还挺犟,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他正得意间,忽觉一股巨力从旁涌来,身子不自禁地斜飞出去,摔在地下。

他一句“哎哟”的呻吟还没出口,便见一个青色的身影纵到众少年身旁,一手一个,将那群少年扔得满地都是。

矮小少年本被众少年压得喘不过气来,忽然身上一轻,接着被一双有力的手扶起。

他被高胖少年重重掴了一掌,半边脸已经红肿,眼睛也成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惊喜:“你是那个……那个……”

“哪来的大胆贱民,敢来管小爷的闲事?”曹胖子爬起身来,又惊又怒,冲上来抓青衣人的胳膊。

青衣人当然便是易飞廉。他最是嫉恶如仇,少年寻常争闹虽可不管,但这群少年辱人太甚,他忍不住便要出手干预。

曹胖子在他身后冲来,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抓,便将曹胖子手腕刁在手中,略一发力,曹胖子便杀猪般的哭喊起来:“啊呀,疼疼疼疼……”

易飞廉这才回过头去,冷冷地道:“少年人不懂事,打打闹闹也就罢了,哪能这般作践人?还以大欺小,倚多为胜,不害臊么?”

曹胖子挣不出手,却又不肯服软,一边倒抽冷气一边嚷道:“你个外乡人,敢来多管闲事,你认得我是谁么?”

另一个少年帮腔道:“这是本县曹县令家的郎君,你若懂事便赶紧松手,否则将你送上公堂,痛打一顿,叫你识得厉害!”

易飞廉长眉一轩,朗声喝道:“既然是官宦人家的郎君,更该知书达理,怎的如此仗势欺人?你今日尚且年幼,便如此顽劣不堪,日后长大,还不知要如何为恶!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将来还会知道收敛么?”

手中微一加力,曹胖子更加抵受不住,连声惨叫。

众少年见状,都冲上前对易飞廉拳打脚踢,要将曹胖子解救出来。

易飞廉冷笑一声,拔步拧身,左手圈转,将几个少年带得连成一串,猛的一送,喝道:“去!”

几个纨绔子弟被他这一圈一送,远远跌在地下,摔成一团,哀声四起。

街上行人见有争执,不禁围拢来看,待见到青衣人手中抓的竟是曹胖子,又一哄而散,乱纷纷地嚷道:“啊哟,明府家的小郎君被打了!”

易飞廉知自己尚有要务在身,实不必节外生枝,这才将手一放,戟指曹胖子,厉声道:“今日便这么算了,孺子当好自为之!下次再敢胡作非为,自有人来治你!”

曹胖子见手腕上红彤彤五个手指印竟已肿将起来,若再被青衣人捏上片刻,只怕一个手腕子都要废了。

他再是嚣张跋扈,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时间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带着那群纨绔子弟跑了。

易飞廉一低头,见那矮小少年怯生生地望着自己,脸色顿变温和,微微一笑。

“我认得你,前两日在临溪村,跟着赵云旗的那个小书童,就是你吧?你怎会和人起了冲突?”

少年辩白道:“不是我要和他起冲突,是他要和我过不去!”

“曹胖子仗着他爹是县令,一天到晚游手好闲,见什么好吃好玩的随手便取了,横行霸道得紧!云旗阿兄与他最不对付,这次告了他的状,他便怀恨在心,想要找我们麻烦。”

“今日阿兄在私塾里念书,姨娘叫我来市集沽几斤酒,不巧就碰上了他们一伙。”

易飞廉两次听他称赵云旗为“阿兄”,但那曹胖子明明把他叫做赵家的小奴仆,又骂他是没爹娘的,一时不明其理,脱口问道:“你是赵云旗的阿弟,那胖子却又怎的如此作践你,还骂你是没爹娘的,又说你是赵家的小奴仆?”

少年闻言低下了头,沉默半晌,方才慢慢答道:“我爹娘很早就不在了,云旗阿兄的亲娘和我娘是结拜姐妹,所以我自小住在姨娘家中。姨娘和阿兄待我很好,只是姨父他……”说到这里,他扁了扁嘴,说不下去了。

易飞廉闻言恍然。他自己也是幼失祜恃,当下心有恻然,轻轻抚摸那少年脑袋,不由有些出神。

少年忽的开口问道:“大侠,你方才使的什么戏法,把他们变作一串甩出去了?”

易飞廉方才回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这不是戏法,这是功夫。”

那少年点点头,道:“是那些武馆教的功夫吗?扬州城里也有几家,阿兄带我去偷瞧过几次。不过里面的师父演练的都是刀枪棍棒,没有这等将人变做一串甩出去的功夫。”

易飞廉见他问得幼稚,忍不住笑出声来:“功夫也有内家外家之分。硬桥硬马的是功夫,四两拨千斤的也是功夫。”

少年不禁有些心驰神往:“这功夫好生厉害,我能学吗?”

易飞廉一怔:“你想学功夫?”

少年双目炯然放光,连连点头道:“是啊!学了厉害的功夫,一个人就能打曹胖子他们一群,就再也不用怕他们,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易飞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倘若你将他们打了,差役们来抓你,你一个人再厉害,也敌不过他们一群啊。”

少年愣了一会儿,挠头道:“那我可以跑啊!”

易飞廉微笑道:“小兄弟,功夫再好,终究不能管尽天下不平事。你应当同你阿兄一道去上私塾,好好研读圣人之学,将来拜官封爵,守牧地方,自然可以惩恶扬善,造福一方了。”

那少年仰起脸来,犹豫了一阵,似懂非懂地问道:“你是说做官吗?可是曹胖子的爹不就是个官吗?他不是也读过圣人书的吗?他为什么又不惩恶扬善了?”

见易飞廉拔步要走,他忙亦步亦趋地跟上,边说:“况且,我姨父只让我学记账,不让我上私塾,说我是粗野人的种,将来不会有出息,何必化那个冤枉钱。大侠,我不想叫人瞧不起,我要同你学功夫!”

说到最后几句时,声音激愤,眼圈已经红了。

易飞廉一惊,低头看时,那孩子已是泫然欲泣,但目光却是异常坚决。他不由心中一软,拉着少年坐到路边,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见他口气软了下来,忙擦了擦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叫岳穆清!岳是五岳的岳,穆是肃穆的穆,清是清风的清。”

易飞廉轻轻念道:“岳穆清,岳穆清。嗯,这名字好听得很。”

少年岳穆清对易飞廉已渐渐生出亲近之心,当下摇头晃脑地说道:“诗云:吉甫作颂,穆如清风。这名字是阿娘给我取的。”

易飞廉心想,寻常百姓哪能读过诗经?便道:“想必你娘定是位大家闺秀,怎的你姨父却说你爷娘粗野?”

岳穆清瞪着双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易飞廉见他天真憨直,心中更添一份喜爱,沉吟道:“孩子,我与你两度相遇,也算有缘。实话同你说,我乃琅琊剑派易飞廉,此来扬州是要寻一个要紧的人,眼下大事未了,却哪有心思收个小徒弟回去?”

岳穆清并非首次得闻琅琊剑派之名,但他对此全然不懂,便也没有什么激动的神情,只是问道:“大侠,你要找的人是谁?我自小长在扬州,兴许可以帮你。”

易飞廉本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便是将死马当成活马医,又有何妨?于是将怀中画卷取出,指给岳穆清看。

岂料,岳穆清一见画中人,立刻用手指死死点住,一叠声地道:“这人我见过,这人我见过!”

易飞廉大喜之下几乎失态,将岳穆清牢牢抓住,连声催问道:“你见过?你在哪里见过?现下他又在何处?”

岳穆清拿手指了半晌,脸上却呆住了,只是连连挠头:“在哪里见过的呢?在哪里见过的呢?”他仰头望天呆呆出神,眉头蹙成一座山峰。

易飞廉见他迟迟想不起来,希望渐渐落空,只得收起画卷,叹了口气说:“穆清小友,你且回家慢慢想,待想起来时,千万来江都驿知会我一声。”

岳穆清没听到他的话,兀自呆呆出神:“我见过这个人,是哪里见过的呢?……”

易飞廉正待劝说,忽的身后跑来一人,喊道:“呆木头,你怎么跑来这里?你的脸怎么了?”

那人一转眼又见到易飞廉,吃了一惊,赶紧将岳穆清拉开,声音中充满戒惧之意:“易四侠,你是堂堂大侠,怎么欺负我清弟?”

易飞廉转过头去,见来人眉如墨画,眼如丹凤——正是赵云旗。

岳穆清回转神来,忙道:“阿兄,你错怪易四侠了,我方才被曹胖子那伙人堵个正着,亏得易四侠出手相助,把他们都打跑了。嘿,可惜你没见着易四侠把人变作一串摔出去的本事,可神气啦!”

赵云旗松了口气,一面又因为错怪易飞廉而有些讪讪然,撇嘴道:“他是江湖有名的大侠,打一群小孩,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先前在临溪村,易飞廉颇觉赵云旗有些为富不仁、见风使舵的纨绔习气,但眼下见他对岳穆清的关怀实出真诚,本性倒也不坏,于是行了个礼道:“云旗小友,再次相遇,也算有缘。不过在下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且慢!”岳穆清忽道,“易四侠,你那副画卷让云旗阿兄看看,他兴许认得。”

赵云旗楞道:“什么画卷?”

易飞廉想了想,将手中画卷展开:“云旗小友,你认得这画中之人么?”

赵云旗接过画卷来,“哈”了一声,朝岳穆清笑道:“木头,你怎么忘啦?这不就是修武馆那个老拳师吗?大概两三个月前,咱们去爬过他们的墙头,当时那几个大块头练得好好的,从内堂出来个老头,把那馆主好一顿教训。我当时对你说,不知这老家伙什么来头,馆主竟不敢开了他。”

岳穆清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修武馆见到这个老头的。这老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人认得他。他鼻子又高,模样又凶,和画中人像得不得了。就是他,决计错不了!”

易飞廉闻言大喜,几乎要忘形大笑。崇文修武,这高崇文老将军躲在修武馆中,倒是合辙对仗!这馆名起得大有深意!便对岳、赵二少年道:“你们既识得这修武馆的所在,可否带我前去?”

岳穆清犹豫道:“修武馆在江阳县,走去怕是还要半个时辰,咱们出来久了,姨娘会不会着急?”

赵云旗却上下打量了一下易飞廉,问:“你找这老头做什么?”

易飞廉自然不能据实以告,但若不编个理由,赵云旗未必便愿意带路,于是信口胡诌道:“那老头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做‘裂天剑’王雄,一路‘裂天剑三十六式’横行江湖,罕有敌手。他从前和我师兄有些过节,伤了我师兄一臂,便逃到扬州藏了起来。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他要个说法。”

赵云旗听罢,不由瞪大了眼睛:“真的?那你会和他比剑吗?”

易飞廉故意犹豫了一下,这才道:“那王雄剑法高明,性情倨傲,到时三言两语说不合,多半便要手上见真章了。”

赵云旗喜上眉梢,露出了少年人本应有的顽皮模样:“啊哟,木头,那咱们能见着真正的大侠比剑了!”

两手分别拽住易飞廉和岳穆清,催促道:“走,走,咱们这就走,爹娘要是怪罪下来,我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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