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正中坐着的那个男人, 从纪晞晞一进门就在打量她，此刻见她开口说话, 立刻满脸堆笑地站起来：“是晞晞吗？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啊？哈哈哈。”
纪晞晞把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情冷淡倨傲：“哦，是冯叔叔啊。”
“哎、哎，是我，难为你还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她勾起唇角，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自从妈妈走后, 冯叔叔好久都不来家里了。”
那个外号叫冯老财的男人，是纪国平的初中同学, 当年几个人一起吃过苦, 又一起找活计。他对纪国平一家人都很是熟悉，在纪晞晞小时候还常常上门给他们送吃的。
更何况, 结婚之前, 冯老财一直追纪晞晞的妈妈, 眼见着纪晞晞都出生几年能记事儿了，才谈婚论嫁。
听纪晞晞提到她妈妈，冯老财神情复杂，似无颜面对故人的女儿，只好拍了拍旁边的大胖小子说：“傻坐着干什么，叫你晞晞姐没有？”
那眯眼的大胖小子是冯老财的大儿子, 高中毕业死活不读书了，跟着他爸跑生意，刚见了进门一大美女还有些色胆，待看清楚来人是纪晞晞之后就怂了下来，瓮声瓮气地喊了声：“晞晞姐姐，好久不见。”
纪晞晞唔了一声，没心情跟他们叙旧，这些人今天来，自然也不是跟他们纪家人叙旧的。
病床上的纪国平探过身子，拉住纪晞晞的胳膊，将她护在自己身边，对屋子里的其他人说：“厂里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决断，该给你们的钱，一分不会少。”
沙发另一边的中年男人苦着脸说：“纪老板！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啊，可是……可是这件事情都拖了多久了？我们也要吃饭的呀！”他双手一摊，很是无奈，“我们合作也有一两年了，过去货款拖个十天半个月我有二话没有？可这次都快三个月了啊纪老板，工人们都等着发钱好回去过年的呀！”
纪国平老脸涨红，喘了粗气：“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担心我赖账吗？”他扬起声音质问冯老财，“冯老财！你个老怂货！其他人不相信就算球了，你也怕我赖账吗？”
冯老财低着头满脸难色：“老纪，不是我不相信你啊，我相不相信你都得给工人们发钱啊，这家里的老老少少多少人都等着你的钱过年呢！”
纪晞晞趁机打量来讨债的那些人，除了冯老财，其余的人，她都很眼生。可她脑子转得飞快，各个击破的道理自然明白。
“老子明年就拿钱砸死你！”纪国平恶狠狠地指着他骂。
纪晞晞端起笑，拍了拍她爸的手，说道：“爸，这就是你不对了。”
被女儿当众拆台，纪国平这么好面子自然不肯服气，正准备怒斥她，却见纪晞晞给他打了个眼色。
纪晞晞不等纪国平开口，马上接道：“从小妈妈就告诉我，做生意最讲求诚信二字，钱货两讫互不相欠，才能长久合作。你从冯叔叔那里拿货，货到/款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这语气别像是施舍别人一样，难听。”
“晞晞，还是你懂事！”冯老财听她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脸色缓和了些，又听她提起故人，忍不住说，“你妈妈把你教的真好！”他瞥了眼老友，小声嘟喃，“不像你爸爸，也太霸道了……”
“你说什么！”纪国平有气不能对女儿撒，只好抓住冯老财不放，“我怎么了？当年要不是老子带你找活路，你他妈现在不知在哪儿要饭！”
“够了。”纪晞晞小声喝止住纪国平。
她懒得跟这些人在兜圈子下去，拿捏住了纪国平的手，转过脸来对屋子里的一群老爷们儿说：“各位叔叔，各位老板，实不相瞒，我爸这次病得厉害，已经决定退居二线了，厂子里的事从今天由我说了算。”
她见众人脸上浮起讥笑，心里也有火，冷哼道：“大家出门在外，无非就是求财，今天你们十好几个人闹上医院，知道的以为是来接我爸爸出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合谋来公共场合寻衅滋事的。我奉劝各位一句，为了钱伤和气不是聪明做法，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不想人财两空吧？”
纪晞晞虽然坐在病床上，但是严词厉声，气势万钧，实打实地威胁他们，这些男人一时之间反倒犹豫要不要撕破脸了。
靠近病房门口的年轻光头笑了笑，说：“纪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什么意思？”纪晞晞一双眼立马扫了过去，见光头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撇了撇嘴，“不就是要钱吗？咱们按规矩来，等我爸办好了出院手续，该给你们的一分也不会少！”
一群男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动。
纪晞晞看向冯老财，温柔笑道：“冯叔叔，我知道你信不过我爸。当年你把货压给我妈妈连欠条都不要她写，可她一走……她一走你就坐不住了，来找我爸爸要钱了。”
冯老财没好意思看纪国平，只对着纪晞晞说：“那是你妈妈做人好！不像你……哎，我不说了。”
纪晞晞勾起嘴唇，笑了笑：“我知道。”她顿了顿又说，“那冯叔叔，你看着我从小长大，又信不信我？”
“这……”冯老财看了看纪国平，又看了看纪晞晞，犹豫片刻，咬牙道，“信！我信！”
纪晞晞松了口气。
他要是说不信，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见冯老财点头，纪晞晞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既然相信我，那么就请冯叔叔再等两天，也请各位老板再等两天。”
“晞晞，”冯老财好心劝她，“听冯叔一句劝，别再拖了，这一天天的可都是钱呐！”
像这种采购合同，按照业内的规矩，一般是在规定期限内如果没有按时付清尾款的话，就会赔付一定金额的违约金。计算方法虽然有所不同，有的逾期后，按照每天总货款的千分之几计赔，有的则直接约定五万十万这样的具体数字。
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货款拖欠是很常见的事情。上下游之间都有所拖欠，违约金这一块儿很少有人真的按照合同履行。
纪晞晞又不傻，当然了解这种潜规则，他们厂子的采购合同也是标准合同，逾期后的违约金赔付是按每天千分之五计算，最高值到货款的两倍为止。
“冯叔叔，”纪晞晞低头笑了笑，“大家都共事这么多年了，眼下我们困难，就不要得寸进尺了吧。”
冯老财还没有说话，纪晞晞身后忽然插/进一道冷冽的男声：“听纪小姐这个意思，是不打算按规矩办了？”
纪晞晞立马回头，厉声道：“你们别想蒙我，规矩就是合同是合同，货款是货款，没人按照合同付赔偿金。”
她见屋子里的男人都皱起了眉毛，各个一副要跟她理论的样子，不屑地笑了笑：“当然了，做生意也不能不讲情面，对吧？这次我们拖欠货款的时间不算短，理应有所赔偿。”
“但是……”纪晞晞顿了顿，环视一周，“你们可别忘了，货款的事情算清楚了，你们上门把我爸气中风这笔账可还没算呢！”
她冷笑：“你们要是再这样十几个人一起上门来威胁我一个后生晚辈弱女子，可就不要怪我翻脸不给钱了！”
□□床上的男人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敢！”
有人去拉他：“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那男人推搡开拉他的人，破口大骂：“你个臭娘们儿耍什么大小姐威风，欠钱不还还有理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
“你怎么样？”纪晞晞站起来还没他下巴高，可是气势逼人，“你以为你是谁，还敢玩黑/社会逼债那一套吗？我信不信什么？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男人气急败坏就要捉她，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握住他了的手臂。他用力一甩没甩掉，恼羞成怒地翻身要开打。
程芝茹吓得尖叫起来。
纪晞晞也傻在那里，万万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陆湛阳。
那男人虽然狠戾，但是不比陆湛阳人高马大，两三下被制服了。
陆湛阳不想节外生枝，只是冷声提醒他：“别逼她，要是把她逼急了去申请破产，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医生和保安，为首的医生朝门外挥了挥手：“拿这儿当什么地方？都出去！”
保安上来赶人。
一屋子膀大腰圆、面色不善的男人都只是为了钱，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尤其是听了陆湛阳的最后那句话，因此都没说什么，老实地跟着出了病房。
纪晞晞心里还有些发虚，但脸上一直绷着，挺着腰板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鱼贯而出。待人全都出了门口，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陆湛阳没有管那些，只是握住她的肩膀，焦虑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纪晞晞抬头看着男人的下颌线，傻乎乎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晞晞你要吓死我是不是？”陆湛阳冷着脸，眉头紧锁。
她看着他，莫名地有些心虚，抿了抿唇，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她说到后来，自己都有些心虚。
他面容冷冽，神情睥睨。
她小心地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波澜。
陆湛阳冷淡地捏住她的手，硬声说：“老实点，回去再跟你算账。”
纪晞晞不依地挣开，环抱住他的腰：“你怎么会突然来？不是说周二才回来吗？”
陆湛阳还没说话，一旁的医生轻咳两声，取下口罩，露出清俊的面容。
纪晞晞也不好意思跟陆湛阳闹了，转头冲人家笑了笑：“谢谢医生！”
“嗨，小事儿。”他冲着陆湛阳挤眉弄眼，“你可真厉害！”他朝陆湛阳抬了抬下巴，“不介绍介绍？”
“我女朋友，纪晞晞。”陆湛阳又指了指他，为她介绍，“这位是侯四龙的堂哥，侯…”
医生立马打断陆湛阳：“停停、别说了，跟妹妹介绍我英文名字啊。”
陆湛阳嗤笑一声：“你们侯家人名字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跟侯四龙一个样儿，老觉得自己的名字土，非要叫洋名儿。
纪晞晞拉了拉陆湛阳的手，对着医生甜甜一笑：“侯哥哥好。”
“哎，你好你好！”
这妹妹多上道啊！
“就是他介绍的许医生。”
陆湛阳说的是当时为他们办理换病房的许医生，纪晞晞笑容更甜了：“真的呀？这次真是谢谢侯哥哥了！”
“不客气不客气！”
陆湛阳懒得跟他废话，扬手打了个招呼：“今天有点事，改天再聚。”
两个人很快给纪国平办好了出院手续，公司的司机来接纪国平出院，他们两辆车一起去了工商局，把原有的营业执照申请作废，又给纪晞晞单独申请了一张。
汤迪介绍的王律师，早就在工商局等着了，现场又为他们做了债务登记。
等弄好这一切天已经黑了，纪晞晞见程芝茹乖乖巧巧地扶着纪国平，只丢下句“好好照顾他”，就要跟陆湛阳走。
纪国平连忙出声拦住她：“晞晞，晞晞你不跟爸爸回家吗？”他搓了搓手，“我叫陈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纪晞晞有些犹豫，可看见纪国平身后的程芝茹，她心又冷了下来：“不了，你们好好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就挽着陆湛阳去了停车场。
上了车，纪晞晞舒了口气，还感觉像是在做梦。她偏头看陆湛阳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倾身探过去，攀着他的臂膀：“陆老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病房？”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陆湛阳立刻想到上午在病房里的事情。他后怕起来，正要好好教育她，谁知纪晞晞地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是谢熠，抬眼对陆湛阳说了句：“你等等啊，谢熠找我。”
纪晞晞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谢熠大吼一声：“晞晞！秦啸川为你退出娱乐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纪晞晞一脸嘚瑟：从今往后，纪家由我当话事人
陆湛阳：……
陆湛阳：你长能耐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