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狩的日子越发逼近,姜沅没有来的越感到心慌,甚至连着几夜做起了噩梦。
幽京也连着下了几场秋雨。
姜沅坐在窗前,听着淅沥的雨声,只盼着这雨不要停,最好下一整月,到时就算停了,也错过了打猎的好时候。
上天好似听了她的祷告,这雨一下起来当真没完。姜景不免忧心:“不会真的一直下下去吧?”那雨下得不眠不休,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的群宴办不成了,谁也没想到在秋狩前一天,雨停了。
乌云散开,许久未见的日光照来,驱散这些时日经久不散的潮湿之意。
姜沅的期盼落了空。她心中惴惴不安的感受是越来越强烈,秋狩那日,她起了戒心,只想装病不去。姜家人却不明所以,姜景苦练了月余的骑猎,正盼着露一手,自然是求着她赏脸。陈氏也盼着她出去透透气,打从姜沅随着王衍回来,就一直愁眉不展,陈氏多次询问无果,只以为她同王衍闹了别扭。
最后姜芷也来求。她不再上族学后,与姜沅碰面的机会就少了,越往后越是如此,两人能在一起的时日无多,所以她一说,姜沅立时心软妥协。
秋狩那天上午还有祭天大典,各人早早起来,盛装打扮。陈氏有诰命在身,穿的是宫装,发髻上配几个金簪都有讲究。姜沅则随意得多,月蓝对襟撒花小褂,衬着素净月白襦裙,妆容发饰也是一水的素淡清雅。姜家本就是出头之鸟,她穿的越低调越好。
姜芷则穿得应景,海棠红印花褙子,素白马面裙,外面罩着月白披帛,她本就长得好看,如今这一身更衬的她花容月貌。
姜芷来找姜沅一同去时,见她打扮得太素净,就从头上取了一支金凤镶边坠红石的步摇来,插在姜沅的发髻上:“阿姐穿得太素了些。”
姜沅不多解释。
祭天大典结束,陈氏先回府去换下那套过于华贵的宫装,姜沅随着姜芷先一步去了西围场。
围场前是一片游园,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园中景致做的不是一般精致,不愧是皇家的手的小姑娘这般机警,若放在一般人身上怕是早就吓得腿软了。
姜沅其实也怕。但是她求生的**大过了那种惧怕。她其实一直埋怨为什么上天又给她多活一次的机会,为什么要逼着她重新经历一次丧家之痛。但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那个想活下去的人,一直是她自己而已。
姜沅尽了全力,跑得鞋子都掉了。可惜她毕竟是女子,体力不及身后追着她的蒙面人。
前面是一陡坡,身后那人紧追不放,姜沅甚至来不及做出选择,就一失足从陡坡上摔倒,沿着坡滚落下去,直至磕到地面上才停下来。天旋地转之间,姜沅觉着一片眩晕。她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恍惚间仅来得及听到有人朝她喊了句“走开”,接着是一声马嘶。她望去,阳光有些过分刺眼,她抬手遮着光,隐约看到险些就要踏着她而过的血红色骏马已堪堪停住,马上坐着一锦服少年,是他及时勒住了马缰,才救了她一命。
姜沅抬眼,终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唇红齿白,男生女相,好生清秀的少年。只见他一双凤眸潋滟,清冷又明艳。
姜沅呼吸滞了一滞,只觉得时间像是停止在这里。
少年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地觑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少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漫不经心。
她着月蓝小衫,发髻凌乱散落,面上蹭着灰,看不清面目,唯见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那双眼睛……
少年怔住。
他翻身下了马,走到姜沅的身前,带着几分迫切与压迫。姜沅来不及闪躲,就被他捏着下巴,强硬地抬起,想挣脱都挣脱不掉。
姜沅吃痛,微微蹙眉。
“你是谁?”少年的表情已不像之前那样冷淡。他半跪在姜沅身前,凝视着她,深黑幽眸里不见一点笑意。
你是谁?
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的熟悉。就像那个千百次出现在他梦里的人一样。
姜沅却觉得全身发冷,止不住地微微发抖,满心满意全是戒备。
戒备。
她怕他。面对埋伏已久要取她性命的刺客,她还有几分胆识放手一搏,可是对他,对这个深埋在记忆中的故人,除了惧怕,没有别的。
“……放开我。”她明显吓坏了,声音很小。
她曾经想过有一天会见到他。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