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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天涯行在梦魂之(1 / 1)

褚仁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府中,一进齐克新的房门,便撩衣跪倒,“我有错,请阿玛责罚。”

入乡随俗,入境问禁。

仅仅不到十年的时间,褚仁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的一切:风俗、礼仪、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就连他之前最不能容忍的下跪这种礼节以及扑作教刑这种父子之间的相处方式,也已经习惯。

但是,同样的时间,却不能让那些明的遗民们适应这个全新的朝代。可是,除了衣冠发型之外,明与清,到底能有多少不同呢?“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也许就是这一点外观上的改变,触到了华夏血裔的逆鳞吧?这个时代的人们,当然无法想象在当今社会,服装不再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无论汉服、旗袍还是西装,想怎么穿就怎么穿。龙凤翟鸟,黄色与秋香色,也不再成为普通人的禁忌。

褚仁一瞥眼间,看到齐克新桌上,多了几本汉文的书,心里不禁笑了,服章算得了什么?发型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汉字还在,汉家的传承,汉家的魂魄,是不会灭的!

“哪里错了?”齐克新语气冷冷的,不辨喜怒。

“我不该不打招呼私自跑出去,也不该回来的这么晚。”

“还有吗?”

“……没了。”褚仁有点心虚,不知道齐克新指的是什么。

“阿玛说过什么,你都当耳旁风吗?”

褚仁一怔,突然明白过来,慢慢站了起来,忍不住低头笑了,“阿玛不许我跪着。”

“自己说,该怎么罚?”

褚仁四下里看了看,双手捧起案上的竹搁臂,递到齐克新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该打。”

“你背上的伤还没好,明知道阿玛不能动你,便跑来说这个便宜话儿。”齐克新冷哼道。

“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点都不疼了,别看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骇人,那只是我体质异于常人而已。”褚仁依旧是笑嘻嘻的。

“知道自己体质有异,却从不跟阿玛说……”齐克新白了褚仁一眼。

褚仁又把那搁臂往前一递,笑道:“嗯,这个也该打,一遭儿都打了算了。”

齐克新一把夺过搁臂,扔到一边,“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我这个阿玛当得真不称职……”

褚仁牵着齐克新的衣袖,软语说道:“是儿子顽劣。”

齐克新一叹:“你去把《孝经》抄一遍吧!”

褚仁听说只是罚抄一遍《孝经》,心下大喜,忙铺纸磨墨,刚要动笔,却见齐克新拄着拐,站在当地。

“阿玛,您怎么不坐?”褚仁奇道。

“你什么时候抄完,我什么时候坐下,阿玛教不好你,也该受罚。”齐克新淡淡地说道。

“阿玛!”褚仁大急,“您腿上有伤!”

“少废话!有你废话的时间,还能多抄几个字。”齐克新斥道。

褚仁知道没法说服齐克新,便咬着嘴唇,定了定心,深吸了一口气,援笔濡墨,笔走龙蛇,落笔写出来的,竟是大草。只见笔头一点墨,在纸上蠕蠕地动,像春蚕吐丝一样,将那钩连不断的墨色汩汩吐出,那些绵延的线条如同风中的发,盘结着,舞动着,堆叠着……像是有了生命,纷纷挣扎着像是要离开那纸,飞入天际。

褚仁已经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眼中只有那纸、那笔。不能听,不能视,不能说……一心只想把纸上的素色,用墨迹填满。像是后面有虎狼追赶着,急急的,一行又一行,写下奔跑的足迹。顾不上淋漓的墨点溅上桌案,也顾不上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1]。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一千余字,须臾而就。

褚仁将笔一掷,贪婪地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之前一直在屏着气,此时方得畅快呼吸一般。

“好字!”齐克新不禁击节赞叹。

“阿玛,您坐。”褚仁扶齐克新坐下。

褚仁自己端详着那幅字,也是越看越爱,不禁失笑道:“真是好字!若不是被阿玛罚,只怕写不出这么好的草书呢!”

齐克新爱怜地为褚仁拭去汗水,笑问道:“今儿个去哪儿了?和那个傅眉一起?”

“嗯!”褚仁点点头,兴奋地说道,“我们去了龚鼎孳那里,见到顾横波了!”

齐克新一哂,“这也值得你这么开心?”

“那当然!她可是秦淮八艳啊,有幸和这样的美人儿生在同一时代,不去见见要后悔一辈子的!若有机缘,我还想见见陈圆圆呢!”

“又浑说!”齐克新抄起那搁臂,扳过褚仁的身子,轻轻打了一下。

“哎呦!”褚仁夸张地大叫,随即又做出一个哭脸,撒娇道,“罚都罚了,还要再打,真没道理……”

“就这么点子事儿,你就跟古尔察说一句怎么了?居然当着他的面溜走,他还能不让你去?”齐克新嗔道。

“能!”褚仁反驳,“我就在粥棚那里站一站,他都怕我被烤化了,我要是跟他说了,他一定绑着我交到您手里,那样我今天就出不去了,这辈子都不甘心的!”

齐克新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个傅眉,什么时候动身离京?”

“明天一早。”

“今天宿在客栈?”

“嗯!”褚仁点点头。

“明儿个一早,你去送他。”

“好!多谢阿玛!”褚仁点头。

“我不管你送他到哪里,哪怕是送到直隶我也不管,但午时之前,你一定要回来!若晚了,就等着挨板子吧!”

“嗻——”褚仁开心地拖长了声音应道。

“回来之后,去找古尔察认个错,他找了你一整天,还在恼你呢!”

“是!”褚仁又点点头。

“傅先生的案子,若需要银钱打点,你自己去账上支吧!”

“谢谢阿玛!”褚仁又惊又喜。

齐克新帮褚仁整了整衣襟,像是有几分不舍,“知道该怎么做吗?”

褚仁红了脸,叫了声:“阿玛!儿子告退了。”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你也太宠他了。”古尔察从内室走了出来。

齐克新一声长叹:“这谋叛案子,没有那么容易翻过来的,万一有个差错……那才是会让敏儿一辈子不甘心。”

古尔察微笑着,走过去,搀起了齐克新,向内室走去。

崇文门城头,褚仁呆立着,看着那匹乌云渐去渐远;看着那雪白的四蹄,渐渐变小,变模糊;看马上那月白色的背影,渐渐融入一片碧野,直到人与马,缩成一个跃动的小点;最终……连那个小点也泯入天地,再也无法分辨。褚仁这才怅怅地转身走下城楼。

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褚仁魂不守舍地回到府中,只见日影已经有些偏斜,暗叫一声不好,便径直来到齐克新房中请罪。

因齐克新不让褚仁跪,褚仁便低着头站着,双手双脚都无处安放似的,轻声叫了句:“阿玛……”

“现在什么时辰了?”齐克新冷冷说道。

“已经过了午时了。”

“我昨天说过什么?”

“若过了午时才回来,便要挨板子……”褚仁红了脸,话音低得几乎不可闻。

“去跟古尔察道歉了吗?”

“还没……一回来就到阿玛这里请罪了。”

“去找古尔察道歉!顺便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他打你板子!”

“是……”褚仁不敢求饶,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慢慢转身出去了。

因褚仁一直低着头,只听得到齐克新语气中的薄怒,却没看到他眉梢眼角的笑意。

褚仁依然是低着头站着,依然是手脚都无处安放似的局促,对面的人,已换成了古尔察。

“对不起,我昨天不该不跟你打声招呼就偷跑出去……”褚仁嗫嚅着道歉。

“二爷不必道歉,我一个奴才,当不起这个……我说的话,您尽可当成是放屁,您答应我的事儿,自然也不必放在心上。”古尔察语带讥讽。

“九叔……对不起……”褚仁轻叫了一声,缓缓跪了下去。

这称呼,是他们出去跑马打猎的时候,偶尔玩笑着叫过几次。古尔察谨守着规矩,不许褚仁在府里叫的。

古尔察一把托起褚仁的手臂,没让他跪下去,口中说着:“别!二爷您可千万别这样,奴才当不起!”

褚仁慧黠一笑,“你拦着我,便说明你接受我道歉了,任务完成了一个。我误了回府的时辰,阿玛说让你打我板子,你等着接第二个任务吧!”

褚仁说完,也不等古尔察有何反应,便推门出去,招呼过一个侍卫来,“帮我拿个板子过来。”

“板子?什么板子?”那侍卫不明所以。

“就是咱们府上打人的板子。”

“二爷……您、您要打谁?您不必自己动手,吩咐下来,

让奴才们去办就好。您要是不放心,可以亲自监看着,您要是不忍心看,也可以事后验伤。”

褚仁笑着挥了挥手,“不是我要打谁,是我要挨打。你快去拿个板子过来便是,别啰嗦那么多。”

“嗻!”那侍卫脑子一片混乱,木然地转过身去,刚要离开,褚仁又补充道,“一定要拣个干净的板子拿过来。”

听到这话,屋里的古尔察不禁莞尔。

板子拿过来了,三尺长,四指宽,上好的楠木制成,漆着黑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果然很干净,上面油光水滑,一尘不染。

褚仁双手把这板子递给古尔察,而后便自己把春凳移到屋子中间,趴了上去。

见古尔察不动,褚仁侧过头来说道:“你好歹打两下,我好去找阿玛回话儿,我不想惹他生气。”

古尔察无奈地摇摇头,慢慢执起板子,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九叔……你打吧,我受得住。”褚仁见古尔察不动,又继续催道,停了片刻,又自语一般轻轻说道,“轻点儿就行……”

板子挥了下来,古尔察连三分力都没用到,只有板子自身的重量和下落的势头。

但是即使如此,褚仁还是痛得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古尔察被褚仁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一松,板子头落到了地上,险些便脱了手。

“别打了!”门被推开,齐克新闯了进来,半蹲下来,拉着褚仁的手问道,“痛得很吗?”

褚仁扭头对齐克新粲然一笑,“还好……阿玛,您饶了我了?”

齐克新一面点头,一面轻轻扶起褚仁,帮他整理衣服。

见到这情景,古尔察不禁一哂:“这不是让我枉做小人嘛!爷说让打,只打了一下,爷便跑过来做好人……”

齐克新笑着,斜觑着古尔察,似乎就乐意欣赏他此时的表情,“你不服气,也赶紧娶妻生一个啊!”

古尔察摇头苦笑,又微微红了脸。

褚仁一边揉着后面,一边走过去,搂着古尔察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儿,我不会记恨你的,我知道你没用力,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我了,你见我记恨过吗?”

古尔察也笑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记恨,那么久的事儿,怎么还念念不忘的!”

齐克新并没听到褚仁的耳语,好奇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褚仁把音量放大了一些,用齐克新能听到的声音,继续伏在古尔察耳边说道:“咱们就不告诉阿玛,让他着急去!”一边说,还一边侧过头来,斜觑齐克新,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没大没小的!”齐克新挥掌向褚仁后面打去,掌到了中途,又怕碰到他臀背上的伤,便转了个弯子,击在了褚仁大腿上。

褚仁回身牵住了齐克新的手,“阿玛,您手腕脱臼,总要百日之后才算好利落,现在不能太过使力。”说着,便帮齐克新在手腕处按摩起来。

齐克新眯起眼睛,享受着褚仁的按摩,笑道:“还真得感谢傅先生,把你教得那么好,又懂书法,又懂医术。”

褚仁也是一笑,“阿玛,您要夸我就直说,何必绕个弯子?”

齐克新伸指在褚仁脑门上一弹,“瞧把你得意的。”说完,视线滑了下来,落在褚仁脸上的伤疤上,眼中掠过了一丝歉意的黯然。

褚仁向左侧过头,挡住了那伤疤,又对齐克新粲然一笑。

褚仁突然觉得,只要一家人这样融融洽洽,别说是降为贝勒,便是贬为庶民又何妨?想到将来迟早要离开,褚仁第一次,有了深深地不舍。

注:

[1]心乎爱矣,遐不谓矣……:语出《诗经·小雅·隰桑》。这句诗在《孝经》事君章被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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