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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卷十一 同谋(肆)(1 / 1)

“再探左相府?”

连笙难以置信地看着长恭与长青, 只觉不可思议极了。

她在折回左相府后好不容易捱到散席,回来卫将军府便直奔长青住处,将她跟踪兆忠卿一事倾囊道出, 本以为他们会像她一样深感焦虑与不安的, 却没想到他二人只忧心忡忡了片刻,便告诉她, 焉知非福,是到了该再探左相府的时候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不怕卫将军府被卷进去了吗?”

长恭看了她一眼, 神色有些黯然, 道:“怕与不怕,卫将军府都已然被卷进去了。”

秦汝阳如此心思缜密之人,既然能够安排兆忠卿来查漏补缺, 自然也该十有八.九业已猜出,当夜擅闯蛇屋的人,就是长恭了。他既猜到这个份上,确实无论他们如何应对, 卫将军府都摆脱不了被卷入的命运。

“如此就该孤注一掷去探左相府么?”连笙仍然不解,“秦汝阳处并无确凿实据,如若我们按兵不动, 顶多也就招致一番怀疑,可是这样贸然前去,万一行差踏错,那岂非是板上钉钉再也洗不清了。”

长青见她仍想不通, 便笑一笑,问她:“你且说说,秦汝阳这数月以来,是为何苦守?”

“因他找不到人,只能守株待兔。”

“那事到如今,还得守吗?”

长青一语中的,连笙一时便哑住了。

只听长恭低声接道:“他既已想到是我,便不会再老老实实地等着瓮中捉鳖,而今我与秦汝阳之间,不过一层窗户纸尚未捅破而已,被他盯上,再要对付我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我若不动,便只能坐以待毙,唯有赶在他下手之前查明一切才可争得一线生机,越早越好。”

他说时双眼盯着脚下,抱了手倚在一侧,连笙忽而涌上心头的热血:“那今晚就去吧!杀他个措手不及!”

她话里兴致勃勃的,长恭立时抬起头来斜觑了她一眼:“我说事不宜迟,但也没说已然急迫到了这个地步,今日左相府方设了宴,必然有得清点盘算的,人多势众,你今夜去,岂不是摆明了要去送死。”

连笙一时又有些讪讪地笑笑:“那何时为好?”

“暂缓几日再说吧。”

长恭侧过头看了看长青,长青亦是默默然点头以示赞成,连笙便也只得作罢。

方才起了心血来潮的念头,眨眼却又这么硬生生给压回去了,哎……她有些顾影自怜地叹口气想,如今这样束手束脚的,当真是好生麻烦。

二月春寒,天上一天接连一天地阴着,好像在与日光过不去,始终不肯放晴。

许是这样阴沉的天气亦给了人阴沉的心境,连笙日复一日陪着长青练习站立,却也隐约感到他的进展似乎益发慢了,甚至偶尔还要生出一种错觉来,觉得长青的腿疾是不是已然到此为止,任他再怎么努力也无好转的余地,所谓行走,根本就是妄想而已。

她看了看身旁不远处还在费力起身的长青,又摇了摇头,也许还是自己太过颓唐,兄长比她艰难一百倍都未曾说过放弃,她又有什么资格自作伤感。

然而她虽这样想着,却仍旧没能驱散那股子颓废压抑的情绪,它们便宛如盘亘在天顶上的厚重层云一般,死死纠缠,萦绕在她心头,甚至渐而加重,就连连笙自己也说不清,这份略带了些绝望与不安的悲观心情,究竟是哪里来的。

将军府上有棵樟树被蛀空了根,连笙几乎是心灰意冷地坐在树下看那叶子受了北风,一片一片地从枝上剥落。府外停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个捧着圣旨的太监,连笙的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继而便听到太监细声细气地喊:“北中郎将卫长恭接旨——”

年初卫大将军参加皇太孙的册封典时曾带回过一份旨意,要由长恭负责三月春祭的行宫外围守卫,而今太监宣旨,便是为了此事而来。圣旨上清清楚楚,要他即日赴行宫,整顿卫队,肃清闲杂。长恭率了众人皆跪在堂下仔细听着,纹丝不动,直到太监读到末尾一句,他才倏忽一愣,连同连笙也是两眼一抬,听见宣旨太监说的话:“但有不明,悉请兆惠大将军示下。”

“对了,还敢问公公,此番春祭,兆惠将军……担任何职呢?”长恭接过旨,打了赏后,趁那宣旨太监高高兴兴正要出门之际,随口便问了一句。

那太监自然毫不在意,立时拱起手道:“回中郎将的话,圣上有旨,令兆惠大将军任今春祭典总调度,统掌亲兵卫、行宫卫队与宫外守卫,方才旨意上业已宣明,中郎将初次担此大任,若有不明之处,但可去请兆大将军示下。”

“哦,原是如此,”长恭礼貌地颔首致意,“如此甚好。”

“是。”那太监说着又恭恭敬敬地弓身拜了一拜,“中郎将若无旁的疑问,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好,有劳公公。”

那太监作了个揖,便毕恭毕敬地退出门去,长恭站在门口目送,待到宫中的车马行得远了,他才转过身来。身后不远处,连笙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他会意与她点一点头。

长青的屋子,春寒未尽,炭火还生得暖洋洋的,连笙抱了杯热茶暖手,安静地听长恭与长青商量对策。长恭即日便要离京,行前这一夜,他们一致认为,无论如何都该去左相府走上一遭了。

只是,连笙问:“那密室入口就设在秦汝阳床榻旁,深更半夜的,你们要怎样才能避开他进去呢?”

她的话音刚落,长青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起来似乎已然有了主意,可这一眼意味深长里又带了些许凝重,似乎不愿意那样做。但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连笙……”

“声东击西吧。”长恭忽而出声接上,打断了他的话,“你来引开秦汝阳,让我趁乱进去。”

连笙想也不想便一口应下:“好。”

长青闻言抬了抬眼望向长恭,又低头皱眉道:“连笙,此行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凶险,要不还是,容我再想一想……”

“不想了兄长,”连笙放下杯子笑笑,“再想天都要黑了,就这样定吧,我能行。”

她说话时,眉眼当中尽是宽慰他的神色,比屋里生的火炉子还要暖和,长恭看在眼里,心头一时有些别扭。他又何尝不知此行凶险,只是这样短的时间,即便是兄长,又能有何更好的办法,倒还不如干脆些,直与连笙说了。

可真到说出了口,他又只觉懊悔不已。

连笙义无反顾地应下了,越是这样的义无反顾,长恭心头便越觉难受,转眼却又见她反过头来只宽慰兄长,心里便落寞得仿佛自己真该做这十恶不赦一般。

耳朵里听见长青道:“那我但求一事。”

“兄长请说。”

“今夜行前,须请墨先生与白先生同往,连笙引人,长恭入室,二位先生定要留在府外接应。”

“好。”他与连笙不假思索地齐声应下,只见连笙含笑望着长青,笑靥里有不尽感激,好似谢他顾虑周全,自己一时只顾附和,便觉自己仿佛是一个随意插话的局外人般,遂又满腹心事略低下了头。

连笙听出长恭话里的低低沉沉,有些不放心地抬眼看了看他,见他低眉垂眼,看不到他眼波之中流转的黯然情愫,于是也只当他忧心忡忡,并未太过在意。

是夜,左相府中,一声犬吠,忽然便听到“咣当”一声铜器落地的声音。

顷刻间,某一处的房门大开,有人冲出来大喊:“贼!抓贼!来人呐,抓贼啊——”

一声呼百声应,立时左相府里便接二连三地亮起了灯火。

府卫迅速朝着喊贼的方向赶过来,却发现正是秦大人的院子附近,屋顶上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正飞快地上蹿下跳,躲着府上下人们不停飞掷的石子砖块。只见他足尖一点,竟一跃跳到秦大人的房顶上。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秦大人的房门“砰”地打开,尚且还披着衣服的左相秦汝阳一面喝问一面踏出门来。

“大人,”管家当即上前禀报,“府中进贼了,府卫们正在拿他。”

“贼?”秦汝阳立时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上看,却见好巧不巧的,那贼人不偏不倚就停在他正前方的屋脊上。他似乎正在等着秦汝阳的目光,见他朝向自己的方向望来,瞬时便眯了双眼,弯弯地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样物件晃了晃。

此时此刻阖府上下灯火通明,借着烛火的亮光映出那是一块牌,仿佛是块普普通通的木牌,蒙面贼人晃过一晃便立马收回去了,可秦汝阳只瞟了一眼却霎时间面如死灰,他有如发了疯般地大喝:“拿住他!——”

那是一块灵牌。

长青说:“府卫如何无关紧要,你我要的只是秦汝阳,若说能有什么办法可以确保他一定会离开屋子去追连笙,那便必须要让他看见这个贼,偷了灵牌。”

连笙将灵牌揣在怀里,身后是吵吵嚷嚷追她而来的左相府府卫们,这群府卫之后,秦汝阳竟也屈尊绛贵,一刻不懈地尾随盯紧了她。

她得逞般笑笑,一面变着法儿地绕圈跑,一面回想今日午后已然于长青房中推演过的一切,此时此刻,长恭他,应当已经得手了吧。

这边厢,长恭趁乱摸进秦汝阳的卧房,依照连笙描绘,迅速找到密室入口。一脚踏下地砖,那石墙才一显出门缝,他便迅疾躲了进去。

眼前只见一条长长的石阶通往地下,来时以防不测带了火折子的,这会儿看来却是全然无用武之地了,盖因那底下的亮光折返上来,倒照得他的脚下都是亮堂的。

长恭立时便多留了一个心眼,莫不是下头有人?

他一面侧耳听着,一面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探下去,石阶笔直,约摸三十多级步子,他屏着呼吸走了一路,终于探到底时,见这一路皆无动静,他便斜了身子,露出半只眼睛瞄了瞄。眼前只见一个偌大的房间,四壁上点着长明的海灯,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长恭一时只觉奇怪,从石阶后现出身子来。

既然无人,为何却将海灯点得这样亮呢?

他暗暗留了个心眼,仔细查看起这间密室来。

密室不小,当中陈列了诸多杂物,只是眼前物什虽多,一眼望去却是整洁有序,看来秦汝阳是常来此地。长恭先是迅速扫视一周,预备再行仔细翻看,然而正是这迅速的一扫视,长恭却陡然间怔在了原地。

一面墙的正中,左右琳琅拥簇的,一道金黄极其晃眼,挂在一只沉香木精雕的架子上,菩萨一般供奉着,一件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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