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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分歧(1 / 1)

“就在前几日,本派举办望日问剑之会时,沧浪派与六合门在淮水北岸、颍州城边,大大火拼了一场,双方投入人数竟有数百人之多,激斗两天两夜,期间纵火三次,两派殒命、重伤者,总在六七十人以上,牵连无辜被害者,尚不可数。”

吕子孟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众人听了,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其实沧浪派与六合门之争,绵延数年,冤冤相报,早已不是新鲜事。平日里两派帮众倘若不期而遇,瞪眼互骂那是轻的,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断手断脚甚或闹出人命,也并不稀奇。但如此大规模的械斗,后果又如此惨烈,遍观江湖数十年来,也属罕见。

“两派打成这样,陆堡主、苏庄主过问了没有?”问话的是别惠堂堂主宓延钊。

“过问了。”吕子孟略一斟酌,大声答道,“但因为两位前辈都过问了,因而结果与不过问,也差不多。”

吕子孟言下之意,众人一听便都懂了。沧浪派与六合门是明争,而苏家庄和陆家堡却是暗斗,前两派只是后两派的马前卒罢了。如果陆、苏两家都过问此事,而且谁都不肯服软,那么此事势必难以转圜。

“那么,不知当前局势又如何了?”宓延钊又问。

“当前,那可更复杂了。”吕子孟忽然哼了一声,“沧浪派掌门沈南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绑走了六合门掌门杜摩云。如今杜掌门生死未卜,六合门上下同仇敌忾,咱们要是再不插手调停,只怕要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他话音未落,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比方才听到两派械斗时,更为惊诧。

六合门掌门杜摩云,人如其名,身长将近七尺,凶神恶煞,虎背熊腰,所使兵刃是两把镔铁大环刀,等闲绿林人物,十个八个都近不了他的身,在江湖上素有威名,人送外号“恶面金刚”。

而那沧浪派的年轻掌门沈南雁,虽然这些年来经营门派颇是了得——他大举扩张人手,垄断了楚江、淮水两条大河上的漕运生意,甚至越过淮水北进,也因此与六合门冲突更凶,但他毕竟是个未及而立的武林后进,也不曾听闻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业艺,如何竟能擒到杜摩云?

但众人转念一想,两派如此火拼,已经不同于寻常的武艺切磋,自然不讲什么江湖道义、公平比试,说不定沈南雁仗着人多势众,设陷伏击,也未可知。

便在这时,天机堂堂主曲默笑开口道:“亏得吕师弟消息灵通,否则我们其他几位堂主长老,还不知江湖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么以吕师弟的意见,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吕子孟剑眉一挑,立刻应道:“我已向掌门建议,立刻向苏家庄和沧浪派发去琅琊笺,要求沈掌门释放杜掌门,沧浪派退出颍州,撤回淮水之南。”

众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陈长空皱眉道:“咱们直接介入此事,而且一开口便是偏帮镇北陆家,恐怕不妥吧?”

易飞廉亦道:“沧浪派与六合门这次混战,到底是谁先挑起来的?又是谁的过错大些?咱们还不清楚事情始末,便贸然掺和进去,只怕调停不了,反而将事情闹得更大了。”

吕子孟见众人都不同意他的看法,不禁提高了嗓门:“哎呀,陈师兄、易师弟,你们糊涂啊!”

他站起身来,在堂中踱来踱去:“掌门、宓师叔,还有诸位师兄弟,你们想想,自陆千乘陆堡主、苏远来苏庄主两位执掌门户以来,这陆家和苏家你扯我的胳膊、我绊你的腿,那沧浪派和六合门也是我抢你的地盘,你动我的人,他们谁更对些,谁更错些,咱们说得清吗?”

众人都是摇头。宓延钊道:“说不清,说不清,哎,一笔糊涂账。”

“着啊!”吕子孟一拍手掌,“既然是一笔糊涂账,咱们还想着先把账算清楚,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话虽如此说,但既然账算不清楚,咱们便该更谨慎些才是。”执法长老严平生说。

吕子孟摆了摆手:“严师兄,你掌管派内法度,自然务须严谨,但你不知外务诸事,却应当灵活应变。多年以前我便说过,北陆南苏相争,其实于我派有利。诸位想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南北争执不下,我派若能善加斡旋,使两家都不得不有求于我派,咱们在江湖上的地位,岂不是更加稳固?可这些年来,咱们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到头来,这纷争既未解开,也无人承咱们的情啊!”

众人听了,都不知该如何接话。北陆南苏相争,琅琊剑派持中不介入,这是谷听潮定下来的章程。吕子孟一番议论,其实就是推翻了谷听潮的意见,想要从南北之争中浑水摸鱼了。其实这个思路,从前倒也并非没人想过,只不过碍于掌门之尊,无人公开谈论罢了。如今吕子孟既然将话摊开,众人便都去看谷听潮的反应。

孰料谷听潮眼睑低垂,一言不发,仿佛老僧入定,又好像是睡着了。

场中沉默片刻,曲默笑道:“这几年,南北武林之争愈演愈烈,虽然我琅琊剑派未受波及,但恰如掌门所说,大家都是武林同道、旧日朋友,倘若坐视不理,确实也于心不忍。只是咱们该以何种方式干预,干预到什么程度,尚需斟酌一二。若像吕师弟方才所说,直接勒令沧浪派放人,这是摆明车马,要站在镇北陆家那一边,恐怕不甚妥当。”

吕子孟道:“曲师兄向来思虑周详,做事沉稳,做师弟的只有佩服的份。但在此事上,师弟如此主张,自有我的道理。”

“哦?愿闻其详。”

“以曲师兄看来,这几年南北之争,谁占上风多些?”

曲默笑沉吟有晌,方道:“北陆南苏,各擅胜场,实力相差无几。不过现如今的棋眼,在六合门与沧浪派身上。沧浪派近些年不断扩张人手,地盘越来越广,把生意都做到陈、许、颍等淮北诸州去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南攻北守的态势。”

“然也!”吕子孟将手一摊,“沧浪派对六合门,本已占尽上风,如今又捉了杜掌门,若是将他居为奇货,向六合门勒索财物,又或者干脆将他杀了,那六合门在江湖上岂不名望扫地?六合门一倒,玄灵派又远在幽燕之地,远水难救近火,镇北陆家要想挽回颜面,非亲自下场不可。陆家若是出手,苏家难道还自重身份、作壁上观?两家当真火拼起来,那便是江湖浩劫,咱们又该如何自处?”

吕子孟的声音响彻堂内,众人凝眉思索。宓延钊捻着胡须,沉吟道:“吕师侄这么一说,倒也言之有理……咱们若要居中斡旋,须得力促局面平衡,眼下北方式微,咱们若不帮陆家撑着些,到时候镇南苏家若得以一统武林,恐怕也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

吕子孟见宓延钊动摇,不禁喜上眉梢,朝他叉手揖道:“宓师叔年高德劭,见多识广,宓师叔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不错的了。”

陈长空和易飞廉互望一眼,均不以吕子孟所言为然,但一时也难以反驳。正犹豫间,忽听曲默笑发问道:“吕师弟,咱们发信容易,但若沧浪派收到了信,却仍不肯将杜掌门放出来,又该怎么办?”

吕子孟哼了一声:“他敢?沧浪派擅自扣留别派首脑,本就大违江湖道义,咱们持中公论、仗义执言,谁能挑出理来?北陆南苏东琅琊,三足鼎立,他沈南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苏家庄拉下水,同时对抗陆家堡和琅琊剑派?”

曲默笑叹道:“以势压人,势弱者即便口服,未必心服,虽然一时事缓,将来恐怕反弹更甚。”

他也从座中立起身来,走了两步,缓缓地道:“倘若沧浪派回信反问,四年前其先掌门杨慕远死于六合门‘阳关三叠’一招之下,那时琅琊剑派为何不持中公论、仗义执言,吕师弟准备如何复信?”

“这……”吕子孟一时结舌。

四年前,沧浪派前掌门杨慕远被人发现死在汴州城郊,身上致命刀伤便来自六合刀法的“阳关三叠”一招(注:见第二章《暗流》)。六合门于此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于是两派的仇彻底做死,然后才有了沈南雁继任掌门并入赘苏家之事。这几年两派争斗愈烈,究其源头,便在四年前的这桩公案上。

曲默笑见吕子孟无言,放缓口气道:“吕师弟适才所言,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如今沧浪派咄咄逼人,一方面固然是想洗雪前耻,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要借机扩张势力。南北均势若遭颠覆,后果恐怕更坏。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让沧浪派放人,必须说动苏庄主,除他以外,恐怕没人能让沈掌门放人。”

宓延钊道:“曲师侄所言甚是,那么如何才能说动苏庄主呢?”

曲默笑转身向谷听潮行了个礼:“默笑愿为使节,专程跑苏家庄一趟,为掌门分忧。”

直到此时,谷听潮才抬起眼皮,低声道:“好,就依默笑所言,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寒噤。

曲默笑与他站得最近,最先觉察不对,问道:“掌门,你……”

谷听潮抬起左手,摆了一摆,但左手抖得厉害,也说不出话来。宁安、宁乐反应甚快,宁安赶忙上前扶住谷听潮,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宁乐则大声道:“今日之会暂且告一段落,诸位堂主长老请即自便。曲堂主,掌门所交代之事,还请费心了。”便与宁安一起搀着谷听潮向内堂走去。

曲默笑忙躬身道:“是,弟子谨遵掌门之命,不日便启程出发。”众人也都一起躬身,恭送掌门离开。

待谷听潮离开,众人才松弛下来。陈长空面有忧色,叹道:“掌门旧疾又犯了……上次发病是多久以前?两个月前?”

宓延钊道:“是啊,两个月前,也是堂主议事时发的病。不过那次似乎自愈得挺快,四五天后,我见掌门已能自如说话行走,后来又闭关去钻研百川神功了。”

他说到百川神功,堂内气氛似乎忽然一静,人们似乎有些刻意避讳这个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片刻之后,执事长老于进帆犹豫着道:“谷掌门这旧疾虽可自愈,但总不是一两天内的事,这新弟子升阁仪式是暂且搁下,还是照常进行?各位堂主可有什么高见?”

于进帆嘴里问着诸堂主,但因诸堂主中以曲默笑地位最高,因此他眼睛只是看着曲默笑。

曲默笑略一沉吟,道:“这升阁的议程不过是个形式,早做晚做,干系不大。于师弟,我看你先将这几位新弟子安排在抱朴院中,与其他云峰阁弟子一起作息。待掌门痊愈后,再向他老人家请示是否补全仪式,如此最为稳妥。”

新弟子升阁实是小事,其余堂主都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也无人提出异议。只有吕子孟酸溜溜地道:“恭喜曲师兄,贺喜曲师兄!”

曲默笑面沉似水:“吕师弟何出此言?愚兄何喜之有?”

吕子孟道:“以往我派与陆、苏两家家主谈江湖上的大事,都是掌门亲自出面,如今由曲师兄代掌门前往苏家,可见掌门对曲师兄青睐有加啊!易师弟,你说是不是?”

他忽然转头问易飞廉,易飞廉毫无准备,不由微微一愕,但随即明白了吕子孟的意思。这些年琅琊剑派在江湖上走动,谷听潮倒是派易飞廉出马更多一些,但苏家不同于寻常的小门小派,如今要议之事也全然不同于当年的喜宴,派谁不派谁,其实大有讲究。

但易飞廉心胸开阔,并不愿受人挑拨,便只淡淡答道:“曲师兄德高望重,年纪其实也与苏庄主相仿,掌门不便动身,派曲师兄去商谈要事,也是理所当然。若是派你我师兄弟前往,便不免显得不够庄重了。”

曲默笑看了看易飞廉,又看了看吕子孟,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似乎全未听出吕子孟的弦外之音:“大家都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说什么彼此?两位师弟,这差使听来威风,却是千斤重担,愚兄接则接了,可要想不辱使命,心中却也毫无半分把握。哎,只盼苏庄主以大局为重,别辜负了掌门一片悲天悯人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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